院中静默了许久,陆羽轻叹了一声,指了指身旁的座位:“唉,你也是个可怜人,过来坐吧。”
欧阳寻愣了片刻,而后便坦然上前,来到了陆羽的跟前。他师妹似乎对陆羽有些害怕,但也被欧阳寻扯着胳膊拉了过去。
等他们都坐了下来,陆羽便瞧着欧阳寻的师妹问道:“这位女侠,怎么称呼呀?”
女子白了他一眼,色厉内荏地道:“我叫杨如意。”
“哦,杨女侠。”陆羽漠然地说了一句,便又将目光转向了欧阳寻:“杀杨洄之事,你还是去找别人吧。因为我打算为王斓妹子守丧,之后的三年里,我都不会踏入中原了。”
“什么?”欧阳寻吃了一惊,接着压低了声音说道,“陆公子作此打算,李静忠知道吗?”
“我要干什么,与他又有何相关?”陆羽不知道欧阳寻了解了他的多少秘密,所以故意这样说,打算探一下他的口风。
欧阳寻神色如常:“陆公子如何行事自然是您的自由,但我觉得李静忠既然会关注公子擅离职守之事,那么公子在他看来应当是有利用价值的。这样的情形下公子不辞而别,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看来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世。”陆羽暗自揣度,而后便冲着欧阳寻一拱手:“多谢提醒,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欧阳寻点了点头,然后接着道,“我还有句话想问问公子,我很好奇,公子与杨洄之间究竟有何恩怨呢?”
“此事与你无关,”陆羽沉声道,“知道太多的人,死得往往都很早。”
“受教了。”欧阳寻拱了拱手。
“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陆羽反问道,“你跟你师妹两个人,除了用的武器相同外,武功路数没有半点相似,这是为何?”
欧阳寻微微一笑:“不瞒公子,我跟师妹的武功的确源头不一。说来惭愧,我资质愚钝,学不到师门武功的精妙,所以我的内功与招式都是师尊特意改良过的。我师妹掌握的,才是我千手门的精妙武学。”
“千手门?没听说过。”陆羽毫不客气地说。
“陆公子有所不知,本门也算历史久远了,据说初代门主是春秋时期的盗跖,若此事属实,那本门已便已传承近千年了。”欧阳寻解释道。
“我懂了,千手就是小偷嘛。今天偷到我头上,也算你师妹倒霉了。她的内功实在太差,刚到圣境吧?”陆羽瞟了杨如意一眼,“若是她能将内功练到至境,倒真难对付了。”
“哼!练武有什么好?我才不稀罕呢!”杨如意双手抱胸,满不在意地说道。
“如意!”欧阳寻低喝了一声,“陆公子批评的不对吗?你就是因为太懒,所以连师父武学的十之一二都没学到。”
“我又不想杀人,要那么高的武功又有什么用?”说着,杨如意吐了吐舌头。
听这小姑娘如此说,陆羽也忍不住插嘴道:“学武又不是只为了杀人,试想你今天武功若再高些,又何必受制于我?”
“公子,我可是擅长察言观色哦。”杨如意此时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怕陆羽了,说起话来也自在了许多,“若不是我师兄搅局,你已经打算放了我对吧?”
被人一语道破自己的想法,陆羽不免有些意外,他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么说,你那害怕的表情都是演的了?”
“当然啦!”杨如意灿然一笑,“再说了,公子你这么英俊,武功又高,陪你一夜又能怎样?”
“好啊,”陆羽的嘴角向上一勾,“那随我回房吧。”说着五指向前一探,抓向杨如意的胸脯。
杨如意顿时尖叫一声,从长凳上跳起,再次躲到了欧阳寻的身后。
陆羽哼了一声,冲着她摆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杨如意则红着脸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如意,你这张嘴可得改一改啊!”欧阳寻无奈地摇摇头,便将目光转回了陆羽的身上,“陆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赶紧走吧,别在我面前碍眼就好。”
“陆公子,王斓姑娘之事……”欧阳寻面带歉意地说。
“滚滚滚!”陆羽胸中的怒火骤然暴涨,咆哮着打断了他。
“在下真的想尽力补偿,不知陆公子可有何事能让我出上力的?”尽管被陆羽打断,欧阳寻还是坚持将这话说完了。眼见着陆羽一语不发,他也只好叹了口气,默然地转过身准备离去。
但这时,陆羽的声音却从他背后响起了:“等等。”
“陆公子有何吩咐?”欧阳寻立刻转过身,满脸期待地望向陆羽。
“我还真有件事,你如果方便的话,就帮我个忙吧。”陆羽冷静了一下,觉得既然对方主动要补偿,那也不妨让他用点力气,顺便为难他一下,也能让自己消消气。
于是他双目微垂,老神在在地说道:“我有事想找李白前辈,但最近都没听过他的消息,你如果真想做点什么,不妨就帮我找找他吧。你认识他吗?”
“李前辈并不认识我,但他的事迹我早有所耳闻,这件事我一定办妥。”欧阳寻微微颔首,“不过我还得问一句,等我找到了他,该把他带到哪里呢?”
“我今后的三年都会为王斓妹子守丧,自然是把人带到金陵。”陆羽理所当然地说道。
“好,我一定尽力而为。”说完,欧阳寻便转身准备离去。
“还有件事,”陆羽又叫住了他,“我寻李先生,为的是一件私密之事,所以再把他带到我面前之前,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此事是我委托,连李前辈本人也不能说,切记切记。”
“这……”欧阳寻的脸上现出一丝为难,半晌才挤出了下半句话,“好,我一定不负所托。”说完,便拉着杨如意向外走去,似乎要连夜赶到别处。
瞧着他那为难的神情,陆羽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快意。从欧阳寻的态度上,他觉得他说关于被朱放蒙蔽的话应该是真的。否则他也不会那样执着于想要弥补过错。如此的话,欧阳寻便罪不至死,陆羽也只能用别的手段来给他找些麻烦,让自己好过一些罢了。
转眼间两人便已消失在院中,而那些中了杨如意迷香的家丁们则还在沉睡。见他们睡得熟,陆羽就想让他们多休息一阵,便没有叫醒他们。
棺椁旁的白烛被杨如意做了手脚,自然不能再用了。于是陆羽转身回房,从自己的包袱中重新拿了两只白烛,回到棺椁前将它们换到了烛台上。然后便抄起了一旁的火石,准备将其引燃。
然而就在火光亮起的一瞬间,陆羽左侧昏睡着的那名家丁闪电般暴起,笔直地撞向陆羽的胸膛。而他的手中,闪耀着幽蓝色的寒光,显然握了把淬过毒的利刃!
此时,陆羽的双手正握着火石,可谓手无寸铁。他的双眼也因为突然亮起的火光,而看不清其它的东西。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双手一抛,凭感觉将火石砸向对方,同时向后一仰,闪避那当胸的一击。
寒气逼人的刀光与陆羽擦身而过,将他的衣襟撕开了一道尺余长的裂口。紧跟着,陆羽便“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跌得后背好似断折。
这一跌顿时牵动了他的肺腑,伴着一声咳嗽,一蓬血沫便被喷入了空中。
然而他没有丝毫喘息的时间,因为幽蓝色的刀光如附骨之疽般紧随而至,继续刺向他的胸膛。
陆羽只好向右一滚,如车轮般滚了出去,这才再次避开了刀光。
然而那人上步近身,刀光便又如暴雨般落下。陆羽只能在地上不住地翻滚,一刻不停地躲避着那致命的光芒,模样狼狈至极。
而那名家丁见此情形,脸上则显出了凶狠与快意。他手中的刀一次比一次快,显然从心底想将陆羽碎尸万段。
而陆羽却因为内伤的原因,渐渐地气力不济,速度也慢了下来。此消彼长,刀光在陆羽身上留下的痕迹便愈发凶险起来。不多时,陆羽的衣服就变得千疮百孔了。而他依然没有丝毫起身反击的机会。
终于,蓝色的刀光闪电般落下,划破了陆羽的肩头,留下了一道可怖的血痕。
陆羽顿时觉得肩头一麻,整个胳膊瞬间便有些不听使唤了。
一击得手,那家丁脸上露出一抹疯狂的笑意。手起刀落,将刀锋笔直地戳向陆羽的咽喉!
生死关头,陆羽的身体陡然爆发出一股力道,刹那间横向移出了一尺,这才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必杀的一招。
而那柄短刃则笔直下落,一下子刺进了砖石地面之中,齐柄而没。
它的主人自然想继续追击,然而他将它向上一拔,却发现自己用力过猛,将这刀卡在了砖石之间,一时间难以拔出。
陆羽也算是身经百战,怎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他腰杆一挺便纵身而起,活动自如的手撤出茶刀,反攻对方的要害。
他看出对方的武功并不高,此时自己得了机会,想要制住他简直易如反掌。于是他打算将其生擒,然后再盘问此人究竟为何要杀他。
眼见着刀光袭来,那人果断地放开了短刀的刀柄。然后他手腕一挥,甩出了一蓬白灰。瞬间便遮住了陆羽的视线。
陆羽怕被白灰迷眼,只能暂时收招撤式,挥掌将白灰吹开。
而等他吹尽了眼前的白灰,那人也已踪迹全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