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东东路,济南府。
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的芙蓉巷,哒哒的马蹄声踏碎清晨的宁静。几匹骏马由巷子深处驰出,最前面的两骑并辔而行,马上英姿勃发的俊美郎君交谈了几句,一行人很快出了东门,驰过波光潋滟的护城河。
打头的二人勒住丝缰,其中凤眼长眉、轮廓深邃的郎君双手抱拳,“知柏兄,就送到此处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何况济南与登州隔着虽远,终归都在京东,你我相见有期!”正是赴任途中,特意行径济南府的易煊。
旁边的郎君年岁稍长,看上去温润如玉、清雅从容。他朗声一笑,道:“好,既如此,恕寒不远送了。贤弟所言,愚兄谨记在心,若有蛛丝马迹,即刻飞鸽传书与你,你、我,十一娘,都要警醒一些。”出城相送的,则是如今通判济南的凌寒。
知柏是凌寒的字,昔年先文宣公孔哲辞世之前为他取的。语出《论语子罕》,取“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之意。
易煊对凌寒说了又发现倭刀的事,并告诉凌寒他与元初决定暗中彻查此事,毕竟当年孔哲死于这样一把刀下,孔府也遭遇袭击,很难说背后之人会不会再次对文宣公府出手。更何况如今涉及坑冶要事,不得不防。
凌寒望着易煊带着唐刀、越剑绝尘而去,心中很是感慨,当年的勇猛少年如今也跟他一样,通判一方。登州北临大海,乃海防重镇,正需要已选择这样允文允武的人才。
想到易煊说的倭人踪迹,凌寒皱了皱眉,这件事必须重视起来,十一和九郎不容有失。相比于登州,作为京东东路唯一府城的济南,处于交通要冲,耳目灵便,对方若在胶莱与外界连通,要么出海,要么就得经过济南府,他这边更容易发现蛛丝马迹。
搞事情的幕后黑手还不知道,自己的狐狸尾巴已然露了出来,京东东路上的济南和登州,一西一东守望着,正准备关门打狗。
被人惦念的孔元初,正面无表情听采绿回话,“婢子一路跟着那轿子,打听的明白,里面的老妇人乃是杜相公的夫人朱氏,最终那轿子确实进了杜府。”采绿颇为不忿,自家亲戚做出那等混账事来,不反省不说,还在娘子面前摆脸色狂吠,真是不知所谓!
元初也不解,按说杜相公官声不错,执政也四平八稳,怎地他的夫人却这个德行?据说杜相公还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啧啧。
这事就如没入汴河的小石子,在元初的生活中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高大却装饰简朴的屋子里,一个白衣人端坐在书案后,凉薄的嘴唇开合间,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蠢货!
他的面孔隐在暗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另一个人听见这两个字,顿住了脚步。
坐着的那人并不打算给对方面子,不带一点情绪的声音再次响起,“当年你背着我胡乱动作,捅了多大篓子?是,孔哲坏了我的大事,让狗皇帝逃脱,是该死!可那种情况下避开风头才是上策,你倒好,能耐的杀到孔府去报复了,结果怎么样?我们被迫蛰伏了五年!今年才好过些,你又蠢到亲自去金明池见人,倒又犯到了那个妖异的孔氏女手中,要不是有那几个障眼法,又要被你牵累的几年不能动弹!”
那人嘲讽的哼了一声,“别摆你那世家贵女的谱了,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再说,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也就让人撺掇杜家老太婆还算有点用,那就让老太婆招恨吧,而你,别再做多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