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沿袭唐宋制度,并不干涉寡妇改嫁,并且因为宋末几十年的战争导致人口骤降,甚至鼓励寡妇再嫁,以更多的繁衍人口。再加上娘家催促又急,堂婶不可能无限期等下去。可她公婆已逝,如果她走了,怕是再无人替亡夫立嗣。
正左右为难之际,碰上赵安宁这事。
族中不欲传出杀女害妹的恶名,商量来商量去,只得答应赵安宁的要求。又厌恶她的要挟,便要以她“天煞孤星、妨害父母兄弟”的名头来断绝关系。
堂婶同情赵安宁,觉着若摊上这个名头,赵安宁就真有可能孤寡一生了。
于是她提出过继赵安宁,直言她就要归家,等不得找到嗣子。赵安宁虽然是女儿,但总归逢年过节,能有个人给亡夫烧张纸。
赵氏族老认为这个法子比更不引人注目,就同意了,好教此事赶紧过去。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过继。
“我本来的目的是,手中拿住了把柄,无论用什么法子,只要断个干净就行。我委曲求全这么久,却差点死了!只要离了他们,别说天煞孤星,就是更难听的名头,我也认了。”赵安宁苦笑一声,声音却轻快了起来,“等脱离了那个家,我就求了孔姊姊跟钗头凤的东家做个保,我去那里不管做些什么活,总能养活自己。”
孔元初是钗头凤的东家之一,赵安宁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钗头凤的东家也是曲阜人,跟元初有些往来。实际上,钗头凤的真正来路,出了易煊,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甚至明面上的靠山都不是文宣公府。
元初点头,这个打算还算靠谱,“那现在你出继了,还是这么打算?”现在仍然是赵家女,计划还能执行下去吗?
赵安宁忙道:“姊姊有所不知,其实我以后就是个孤女,最晚下个月,嗣母将大归,就剩下我一个。虽说有个名分上的亲伯父,但我闹这一场,必是不会往来的。嗣母倒是不错,说总归母女一场,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她。”宗法上嗣母跟亲娘是一样的,即便赵安宁的嗣母归家改嫁了,两个人的名分是不变的。
“因此我还是要拜托孔姊姊,看看能否去钗头凤。”赵安宁瞪着大眼睛,专注的看着元初,倒教元初看出些以前赵安宁的样子。
元初想了想,转头问李三娘,“照咱们的计划,往后需要的人手不少,你看看安宁行不行?不然让她试试,你教教她。”钗头凤和不夜侯的底牌,她得留着。
李三娘点点头,“不管是谁,总是要用心教会了才能撑得起来,赵娘子年岁小,好好学就成,只是女郎抛头露面做生意,赵娘子可有顾忌?可能吃得苦?”李三娘跟赵安宁有点同病相怜,目前自己反而比赵安宁强一些,也想拉她一把。
“安宁你觉得呢?我跟三娘子合伙儿做事,要比去钗头凤方便,你若愿意,就留在这里,起码这儿能解决吃住。”以后赵安宁的嗣母走了,她自己住在家里肯定不安全。
赵安宁哪有不同意的,马上连声应下,她现在的家就一个破败的小院子,几亩薄田,因为给堂叔治病,本就不富余的家产花个罄尽。这样一个吃住都解决了的生计,是她急需的。
安排妥当,元初总算放下一桩心事,把给赵安宁准备的配饰交给她,就告辞离开了,具体的事就交给李三娘她俩去操作,完美演绎了一把甩手东家的人设。
说是甩手,实际上需要孔元初做的事也不少,其中准备人手是非常重要的一项。从她继承了孔哲分给她的家产开始,她就让人在各地的慈幼局和流浪乞儿中,挑选一些孩童,就近带到庄子上,由专人养育,按照各人的实际情况学些本事。
等到舞象之年,成童了,本着自愿的原则,愿意自己去挣前程的,给拿遣散费好好的送走。愿意留下来的,由管事的统一调配,按照所学、所长,或进不夜侯,或入钗头凤,或者元初的其他产业。
这些人明面上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暗地里收集信息,在各州府建立起通畅的渠道,这是孔元初为自己打造的可以安身立命之所。
“王员外久住”这个在汴京以酒闻名的旅店,元初以现代经济型连锁酒店为蓝本,结合当下的实际情况,以及易煊给的建议,将会逐步在各州府推开,经营收益归她和李三娘共同所有,但暗地里打通的渠道一定要握在自己手中,因此人手这块她揽过来了。
甩手,只是不参与具体经营罢了。
这回元初打算把自己放在明面上,也不用说是合伙的生意,只让李三娘放出风声去,说这里面有文宣公府的干股就行了,反正这也是普遍现象,商家为求保障,给达官贵人奉上干股找靠山,再正常不过。
回府的路上,经过一条青石铺就的巷子时,迎面来了一定青呢轿子。巷子不宽,元初见了忙一勒马缰,玉狮子往旁边靠了靠。有宋以来,士大夫以乘轿为耻,认为轿子“以人代畜”,乃是对人的尊严的侮辱。所以出行一般骑马或乘车,坐轿子的比较少,一般是老弱病残幼才有的待遇。
所以元初看见轿子,就让到一旁,这跟上辈子给不方便的人让座是一个道理。
哪知轿子来到近前,眼见就跟元初交错而过的时候,轿帘在里面拉开了,露出一张老妇人的面孔来,如果不看深刻的法令纹和下垂的嘴角,勉强称得上慈眉善目。
那老妇人冲元初讽刺一笑,“怪不得是个惹事精,整天鲜衣怒马抛头露面,倒害得别人家丧命的丧命,受伤的受伤!报应在后面呢!”说完“刷拉”撂下帘子过去了。
孔元初心中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这哪个疯人院来跑出来的神经病,不管认识不认识,过来就喷粪!要不是看在是个老人的份上,元初真能把轿子给她掀了。
元初压了压火气,打马而去。跟在后面的采蓝和采绿对视了一眼,采绿急忙跟上元初,采蓝却往后面追着轿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