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人如何筹谋,汴京文宣公府中的孔元初对此一无所知。她此时正上下打量着一袭圆领袍作郎君打扮的赵安宁,满是疑惑,“安宁这是……?”
赵安宁有点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才道:“这是嗣母的意思,她说虽然现在家里穷了,但嗣父在世时大小是个官儿,我这个官家娘子抛头露面去从商,未免折了嗣父的颜面,于我自己也不方便。不过她也知道不能因为这个就等着饿死,才想了这个办法,让我平时在店里作郎君打扮,多少能掩人耳目。”
这个时代男装确实有利于在外行走,赵安宁没有李三娘那般爽利泼辣,以后要想少些阻碍,以男装示人倒也是个办法。经过这一场磋磨,赵安宁身上那种小白兔般的气质淡化了不少,眼神也多了几分冷漠,再加上她身量颇高,厚底靴一穿,让她扮成郎君后,看上去勉强是个文弱书生样。
“这样也不错,多揣摩揣摩郎君们的言行举止,扮就扮的像一些,以后闯荡出来,也好用这个身份在外行走。”元初理解赵安宁的做法,事情能往周全里考虑不是坏事。
见元初认可,赵安宁松了口气,“一定不辜负孔姊姊的期望,也得对得起我这般鱼死网破的一番折腾。嗣母不日归家,因此提前与我取了字,唤做“既平”。以后没了闺中贵女赵安宁,只有行商的赵既平赵大郎。”
元初颔首,诗云:“丧乱既平,既安且宁。”正应了赵安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期望。
其实太平安宁,是大多人,包括孔元初的追求和念想。如果可以,这个时空中,元初更愿意做个混吃等死的纨绔,不去接触那些无聊的纷扰。
然而她这个愿望注定成空,把需要的第一批人手调配给李三娘,刚闲了一天,蒹葭就把一张帖子送到她手中。
看完帖子,元初微微皱眉。这是守着张请帖,次相薛准的嫡长孙女将于五日后举办及笄之礼,特邀请鲁国夫人姜氏和蓬莱县主孔十一娘观礼。这类应酬元初并不爱去,京城之中,内宅夫人娘子她拢共认识不了几个,薛相夫人她也只有一面之缘,到时候守着规矩礼仪一天下来,各种累得慌。
所以一般有这种事,她是能推就推,但薛相公这却推不得,因为薛相公跟孔哲颇有几分交情,以前也关照过元初。再说她阿娘正不舒坦,估计不会去的,她再不出面就太说不过去了。
元初让蒹葭把帖子送去给姜夫人过目,一会儿蒹葭回来了,果然姜夫人吩咐元初代她去薛府,她就不去了。姜夫人自生了孔元亨大伤元气之后,每逢春夏或秋冬之交,都得好生将养,万分注意身体才行。
到了那日,元初带着蒹葭和桃夭去了薛府。一进内堂满目钗环珠翠,衣香鬓影,京中数得着的几家女眷几乎都来了。虽然只是个小娘子的及笄礼,可办的极其隆重热闹,薛相的嫡长孙女,肯定被家族重视,也少不了捧场凑趣的人。
元初认认真真的观礼,体验了一把及笄的庄重肃穆,心中感慨,这套严整的礼仪确实让“成人”这件事厚重了起来。想想在过几个月,她也该行笄礼了,不过她的笄礼肯定要回曲阜办。
礼成之后入席吃饭,元初被安排在今天的主角薛明珠一桌,这桌上的几个人都是京中的顶尖贵女,元初没一个认识的,最多就是觉得有几个大概是见过而已。
这里面大约只有元初是才进京的,其他人之间看上去都比较熟,薛明珠一一为元初介绍了一遍。当她介绍道一个柳眉杏眼、鸭蛋脸面的女郎时,元初挑了挑眉,杜若,杜相公家的嫡孙女,让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个嚣张且三观不正的杜相夫人。
元初紧挨着薛明珠坐在上首,谁叫她是在座唯一有品级的呢。一开始气氛不错,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元初与薛明珠熟悉了很多,交谈也多了起来。
不知不觉俩人说起了孔元亨,薛明珠是个实打实的小娘子,对元初从髫龄就教养幼弟比较好奇,问这问那,元初就多说了几句,晒娃嘛,未尝没有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意思。
冷不丁的,对面坐在杜若下首的女郎,长的细眉细眼小鼻子小嘴的,突然对元初发难,“听说蓬莱县主待文宣公甚好,行动便在一处,时常带着文宣公在外面酒楼食肆消遣,可这——”那女郎捂了捂嘴,貌似要掩饰嘴角的嘲笑,“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县主圣人门庭,总该避讳些才是,不然岂不落人话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