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野望——桓温传 > 第六十三章, 王猛之猛
    同样是志向远大的两个人,如果说早已穿上了驸马鞋子的桓温已经变得老成持重和瞻前顾后,那么曾经光脚的王猛还是一个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商鞅的化身。虽然他与苻坚合伙设局把老臣樊世给做了,但是樊世在气急败坏之下曾经说过的那句“我辈种地,你当白吃?”的话还是深深的刺激着王猛的内心,他觉得仅仅在政治上有所作为是不够的,为了成为万众景仰的人物,就一定要为自己建立军功,而且是不凡的军功!

    太和元年(公元366年)七月,已经备受宠爱的王猛与前将军杨安、扬武将军姚苌等人,率领两万军队越过武关南下,进攻东晋荆州北部边境的南乡郡(河南省南阳市淅川县),将汉水以北的居民掳掠了一万多户而去。这算是王猛在军事上的初试啼声,接下来在太和二年(公元367年)初针对李俨的一系列军事行动中,王猛的表现可以说是可圈可点!

    李俨本是西凉王张天锡的一名将领,后来带着城池降了苻坚,但是还继续与西凉保持了藕断丝连的关系。早在晋哀帝兴宁元年(公元363年),张天锡诛杀了自己的侄儿张玄靓并自立为凉州牧后,就对前秦进行了称臣,第二年六月,他被前秦天王苻坚封为大将军、凉州牧、西平公。但是,在张天锡自立之后,也同时将东晋的使者俞归放回了建康,请求东晋朝廷的官爵。由于路途遥远,一直到太和元年(公元366年)的二月,张天锡才收到东晋朝廷的大将军、大都督、都督陇右关中诸军事、护羌校尉、凉州刺史、西平公的任命。于是,同年十月,张天锡派出使者与前秦绝交。这时,割据在秦州的李偐,也趁势背叛了前秦,投向了张天锡。一时之间,陇右地区全部从前秦的势力范围中分离了出去,在这种示范效应下,到了这一年的十二月,略阳(甘肃省秦安县)的羌族人敛岐又率领四千多家羌族部众向李偐称臣了。于是,没头没脑的李偐开始在秦州分别委派郡守、县令,与西面的张天锡和东面的前秦同时绝交。

    太和二年(公元367年)二月,前秦辅国将军王猛、陇西太守姜衡、南安太守邵羌、扬武将军姚苌等率领一万七千部众,西进讨伐羌人敛岐。三月,凉州刺史张天锡发起了对李偐的进攻,他以别驾杨遹为监前锋军事、前将军,向金城推进(甘肃省兰州市),以晋兴相常据为使持节、征东将军向左南(青海省民和县境黄河北岸)出师,命令游击将军张统率军向白土(青海省化隆县境)挺进,张天锡本人则亲率三万大军进驻苍松(今甘肃古浪县西),作为诸军的后援。

    驻在略阳的敛岐的羌族部众过去都是姚苌父亲姚弋仲的手下,此次听说姚苌亲来,都纷纷投降了秦军,王猛没费多大力气就攻克了略阳,敛岐本人逃往白马(甘肃省成县)。讨平略阳敛岐之后,苻坚任命姚苌为陇东太守,镇抚秦州东部地区,治所在陕西省陇县。

    与此同时,西线的张天锡所部也渡过了黄河,顺利地攻下了李偐的大夏(甘肃省临夏县东南)和武始(即晋狄道郡,今甘肃省临洮县)两郡,常据在葵谷(甘肃省永靖县)击败了李偐的主力军队,张天锡率部推进到了左南。

    被打得找不着北的李偐退守枹罕(甘肃省临夏县西南)后,腆着脸派遣自己的侄儿向苻坚谢罪,并请求救兵。这时王猛刚刚平定略阳,于是,总是心太软的苻坚就派前将军杨安和建威将军王抚率领两万骑兵,让他们与王猛会合后一起西上解救李偐。王猛分出一部军队给南安太守邵羌,命其向南追击敛岐,另外,命令建威将军王抚驻守侯和,陇西太守姜衡驻守白石(甘肃省清水县),王猛与杨安则率军前去解救枹罕。

    于是,前秦军队遂与西凉军队在经历了一场遭遇战后相持于枹罕城下。此时的前秦军队经过连续作战后对于与张天锡决战并无必胜的把握。所以,王猛给张天锡写信道:“本将军受诏命令前来解救李偐,并没有命令我与凉州交战,因此,我现在就要深挖壕沟,以等待天王接下来进一步的指示。不过,要是我们两军旷日持久地对峙,双方都捞不到好处。如果将军愿意撤退的话,我将李偐抓获之后就率军东返,而将军您则掳掠臣民西去,这不是挺好的吗!”

    张天锡毕竟还是嫩了点,他得信后竟然听信了王猛的一派胡言,对幕僚说:“王猛说的不错,我本来是讨伐叛贼,也不想与苻秦交战。”于是尺土未得之下就被忽悠得撤军西返了。

    王猛得计后让李俨打开城门,然而枹罕的城门却一直没有对其打开。原来,反复多变的李俨见张天锡退兵后,回过头来又不想投降苻坚了。

    王猛见此并没有撤退,也没有攻城,只是请求与李偐相见,而且跟李偐说自己仅仅想带数十个随从入城罢了。李偐的厚脸皮还没修炼到顶级,他左思右想后居然就同意了。到了见面的这一天,王猛表面上看并没有食言,只见他穿着白色的平民衣服,坐着轻便软轿,身边还真的只是带着数十个随从,见到这个情形,李偐就命令打开了枹罕的城门。

    然而,不久之后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了。正当王猛身边的随从慢慢腾腾地入城的时候,前秦军营中的大队人马却飞也似的顺势冲上前来并涌进城中,李偐对此目瞪口呆,瞬间就被控制住了,李偐的士兵见到主将被俘,也都乖乖的放下了武器。

    王猛凭着非凡的智谋在数日之间就骗退了一个强敌,又俘获一个叛逆,而这时敛岐也被前秦南安太守邵羌所抓获,送到了长安。

    王猛占领枹罕之后,苻坚任命其立忠将军彭越为平西将军、凉州刺史,镇守枹罕,前秦政权至此完全占有秦州,一下子辟地千里,隔着黄河与凉州的张天锡对峙。

    不久之后,苻坚最为忌惮的对手,前燕太宰慕容恪去世了,这使得大秦天王苻坚顿起灭燕之心。然而,这时苻秦王国的内部又生出了事端来:

    太和二年(公元367年)的九月,牵扯进“五公”事件当中的苻坚的弟弟苻双不消停,又与苻生的弟弟晋王苻柳、镇东将军、洛州刺史魏公苻廋,安西将军、雍州刺史、燕公苻武等三人一起阴谋作乱了。其中苻柳占据蒲坂(山西省永济县),苻双占据上邽(甘肃省天水市),苻廋占据陕城(河南省陕县),苻武占据安定(甘肃省泾川县北泾河北岸),他们同时发动叛乱,准备一起合攻长安。苻双占据的上邽位于关中西面,苻武占据的安定位于关中西北面,苻柳占据的蒲坂位于关中的东北面,而苻廋占据的陕城则是关中的东面门户,要是他们能够同时动手,也够夹在中央的苻坚手忙脚乱的。

    太和三年(公元368年)正月,苻坚好言相劝不果后,命令后将军杨成世、左将军毛嵩等人率军前往讨伐上邽的苻双和安定的苻武,此为西路军;派遣辅国将军王猛、建节将军邓羌进攻蒲坂的苻柳,派遣前将军杨安、广武将军张蚝出关进攻陕城,这两路大军为东路军。苻坚打算采取先西后东的策略,他要求东路的各支部队在距离对方城池三十里外安营扎寨,坚壁勿战,等到西面凯旋后再合击东面的叛军,因为这时驻守在陕城的魏公苻廋已经投降了前燕,并请求前燕发兵救援。苻坚的出发点是没问题的,但问题是东路军的实力明显强于西路,指望一只弱旅同时搞定西面的两个敌人,这也太不把苻双和苻武当回事了。当苻坚的西路军在三月份与苻双,苻武的叛军驳火后,实际的战况狠狠地打了苻坚两记响亮的耳光,这西路军连续吃了两场败仗,都是败得一塌糊涂。

    此时,燕国的前太宰慕容恪已经去世近一年了,前燕皇帝慕容暐年方十九岁,慕容恪去世后,前燕大司马的职位一直空缺,到了这一年的二月,慕容暐没有听从慕容恪的临终遗言让吴王慕容垂来补缺,而是以自己的弟弟小帅锅慕容冲充当了大司马。

    面对苻廋的求援请求,当时前燕的大多数大臣都倾向救援陕城,还向慕容暐晓以利害。但是因为太傅慕容评接受了苻坚的贿赂,一直反对救援苻廋,而受了苻廋游说的皇甫真和慕容垂却对此无可奈何,只能坐拥大军眼睁睁地看苻坚从容平叛。由此可见,一个内应可抵数万大军,苻廋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找错了公关的对象。

    太和三年(公元368年)三月,讨伐赵公苻双和燕公苻武的西路军失利的败报传来后,秦王苻坚又派遣武卫将军王鉴、宁朔将军吕光以及将军郭将、翟縟等人将三万本来用于防御前燕的精锐部队,调去西线。苻柳见自己当面的压力减少了,为了减轻西线方面的压力,主动出来挑战王猛,王猛开始倒是很听苻坚的话,来个高垒深沟,固守不战,对于苻柳的数次**,王猛都根本就不搭理他。

    西线方面在加入了由名将吕光、王鉴等人指挥的生力军之后,得以大破叛军,共斩杀了一万五千多级,苻武不得不放弃安定,与苻双一起逃往上邽,王鉴等军又追到上邽。

    五月,晋王苻柳在听说了苻双、苻武兵败的消息后,已知前燕援助无望的他毅然决定留下世子苻良防守蒲坂,自己则亲率二万大军趁虚进攻长安。苻柳的这支大军才刚刚离开蒲坂一百多里,苻坚手下的猛将邓羌就率领了七千精锐骑兵趁夜偷袭,将苻柳击败,苻柳只好率领残兵败将往蒲坂方向撤退,而王猛的大军却早已堵在苻柳的退路上了。苻柳虽然拼死冲破了王猛与邓羌的合击,但是代价就是几乎全军覆灭,只剩下苻柳本人与数百骑兵仓皇地逃回蒲坂城内。

    王猛、邓羌成功地挫败了苻柳的这次偷袭行动后,西线方面,王鉴包围上邽的部队也捷报频传,七月,王鉴等人攻陷上邽,当场斩杀了苻双和苻武二人。苻坚任命左卫将军苻雅为秦州刺史,镇守上邽,过了一个月,又任命庶长子长乐公苻丕为雍州刺史。

    西线战事结束后,苻坚将王鉴等人又调回到东线,准备最终解决东线的问题。在东线战场上,前秦军队仍然采取各个击破的办法,如今,蒲坂的苻柳经过偷袭失败后已经实力大损,成为较为弱小的一方敌人。因此,苻坚命令王猛、邓羌首先发起对蒲坂的攻击。九月,王猛等人不负众望攻陷了蒲坂,心狠手黑的王猛当场斩杀了晋公苻柳及其妻妾儿子们。攻下蒲坂之后,王猛自己就地驻军,他派遣邓羌与王鉴等人会攻陕城。

    陕城之战从九月打响后,一直持续了三个月还没搞定对方。最终,不耐烦的王猛亲自带来蒲坂的人马加入到对陕城的围攻当中,到了十二月,王猛等人终于攻下了陕城,活捉了魏公苻廋。这次苻坚没有让前线将领擅自诛杀苻廋,而是将其送到了长安,苻坚问苻廋为什么要谋反,苻廋回答:“臣下本来没有反心,但是,由于兄弟们屡屡反叛,臣下担心被陛下诛杀,所以,才谋反了。”苻坚哭着说:“你素来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我本来就知道这不是你的本心啊,高祖苻健不能没有后代啊。”于是,苻坚在赐死苻廋后赦免了他的七个儿子,以其长子袭爵魏公,其他儿子都被封为县公,过继给苻生和苻生其他没有子嗣的兄弟们作后代。不过他母亲苟太后却不乐意了,她说:“苻廋和苻双一起谋反,而苻双却不允许有后代继承,这又是什么道理?”苻坚回答到:“秦国的天下,是伯父高祖苻健建立的,因此,高祖之子不能没有后代。至于苻双,作为我的亲弟弟,不顾母亲您的教导,竟然阴谋危害宗庙社稷,天下之法是不可以徇私情啊!”

    苻坚平定了“四公”之乱后,使得前秦王国又一次渡过了一场严重的内部政治危机。之后,他任命范阳公苻抑为征东大将军、并州刺史,镇守蒲坂;任命邓羌为建武将军、洛州刺史,镇守陕城;提拔姚眺为汲郡太守。

    尽管获得了平叛的最终胜利,但是苻坚的心中肯定是乐不起来的。内乱中被镇压的“四公”都是他的亲人,而苻双更是他的亲弟弟。作为自己最心腹的两个弟弟,苻融在内执政,苻双在外持兵,本来就是自己最好的依靠,可没想到这自己至亲的人也参与到对自己的反叛行列,这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即便是苟太后极力的庇护,苻坚还是将苻双以及其妻儿都杀了!此外,“四公”之乱也给前秦的国力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双方对垒的军队都是前秦的正规军,经过几场大战下来,前秦军队的总体减员数当在七、八万左右,也就是说几乎减员近半。因此,至少在未来的两三年里,前秦都不可能搞对外扩张了。

    不过,虽然苻坚乐不起来,但是旁边的心腹王猛却是偷着乐。从他以前设计做掉樊世的手段来看,无论是以前的“五公”叛乱还是这次的“四公”叛乱,都跟王猛脱不了关系,就算他不是始作俑者,但至少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觉得这苻秦王国固然是靠着一个以苻氏氏族的家族成员为班底的核心团队胼手砥足地建立起来的,但是当这个国家成立以后,创业的核心成员及其后代一下子都成了独霸一方的贵族,这局面很不利于成就一个伟大的国家。因此,贵族问题就像是苻秦国的附背之痈,是迟早要发作出来的。一心要让前秦强大起来的法家代表王猛一向固执地认为:为了达到目的就必须不择手段;为了建立一个新世界,必须首先打破旧世界;为了达到天下大治的目的,就必须首先天下大乱。王猛心想,如果这毒疮迟早要烂,那么为什么不让它一次性就烂透烂够,只有把脓血完全挤出后,才可以换来一副健康的身体。同样道理,只有经过彻底的洗牌,把苻秦王国内部所存在的各种不稳定的因素全部清除干净,方有可能在未来建立一番不世的伟业。

    因此,具有革命性精神的王猛与保守的改良派代表桓温根本是两类人。身为既得利益者的桓温直到最后,也还是要跟腐朽没落的门阀贵族们保持着欲理还乱的暧昧不清的关系。

    传说,苻坚的生母苟氏早年曾出游漳水,顺便到附近的西门豹祠祈子,搞笑的是这位战国时代的名臣在生前以反对封建迷信而著名,成了神祗后却大搞封建迷信,当天晚上苟夫人就“梦与神交”,就此怀孕,于当年十二月生下苻坚。苻坚出生的那天,“有神光自天烛其庭”,长大后苻坚“臂垂过膝,目有紫光”,更了不起的是,他背上长了一大块气势磅礴的胎记,隐约是一段铭文:“草付臣又土王咸阳”。据说他的爷爷蒲洪看到之后很吃惊,再加上当时的谶文有“草付应王”的传说,就把家族的姓氏由“蒲”改成了“苻”(以应草付)。无论苟夫人“梦与神交”的故事是真的还是由一向神神叨叨的她所编造出来的,总之,只要苻坚听过这个故事之后,难免会把自己与西门豹这位著名的法家人物联系起来,到后来甚至如胶似漆地器重王猛这位法家人物,这两件事情之间难道完全没有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