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不虚传,果然是一员猛将。”论莽热生得很年轻,比之前看到地那个论颊热要好看一些,眼神也是十分地凶戾。
楚彦按住刀,眼神沉沉的看着十步开外地论莽热,左手手臂不受控制的在发抖。
论莽热瞟了楚彦一眼,说道:“你左肩上的伤流血不止。话。军医说,楚彦的背部中了四箭,其中有两箭较深,再刺进去半寸就要伤到肺腑了。肩上一块刀伤,深可见骨。其他地方大约还有五六处小伤,流血不止。好在都没有伤在要害,现在只是疲劳和失血过度,处在昏迷之中。以楚彦强健的体质,应该很快就会醒来,修养百日就可痊愈。
萧云鹤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此战让齐军上下总共损失了近万人,但好在楚彦没有丧生在战场之上。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一次西征,楚彦可是他身边最重要的副手。
军医给楚彦包扎好伤口后,萧云鹤带着众将都走了出来。大家都默契的保持着沉默,一声不吭的跟着皇帝走到了议事厅。
萧云鹤走到正位坐了下来,环视众将一眼,发现大多都耷着头,神情或沮丧或悲愤,都有些提不起劲来。
“怎么了?”萧云鹤淡淡说道,“胜负兵家常事,你们都是知道的。打起一点精神来,你们莫非就不想东山再起报今日之仇吗?”
众将都一醒神,个个坐得标志将头昂了起来。
萧云鹤心中略微释然,说道:“这一仗失败之处,在于朕。是朕低估了论莽热,对敌人的情况了解得不够透彻。没有想到,论莽热还有一个长得极像的孪生兄弟。他们两兄弟,一个坐领兰州运筹帷幄,一个每日到鄣县来挑战以探我军虚实。而且,这个论莽热似乎对朕的用兵习惯异常的了解。彼知我。而我不知彼,故有此败。没什么大不了的!”
众将都有些愕然地看向皇帝,心中一齐想到:皇帝是在说。责任全在他?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怎么了。干什么这样看着朕?朕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就会有失策的时候。错了便是错了,朕是不会抵赖更不会将责任推到他人的头上。我们现在要做地,是重拾信心振奋士气,总结这一战的教训。争取挽回颓势报仇血恨。”
李光颜犹豫了一下,拱手一拜说道:“陛下,请恕末将直言。当时陛下救回楚彦以后,是可以包抄回来合击论颊热地。至少可以在这个局部战斗中占得一点先机。”
萧云鹤的表情平静,说道:“你的想法,有你的道理。那你知道,为什么朕那么轻松就救回了楚彦吗?那是因为论莽热也知道,这一场战役已经打完了,胜负早已注定。他无力反攻成功。朕的计策也是败露。在鄣县战场上与论颊热之战,只是一个无伤大局地幌子。既然主战场的结果都宣告结束了,那论颊热也变是无足轻重。朕要保存实力。没必要再多造伤亡。论颊热也是一心要撤退。俗言道狗急了也要跳墙,只要我们狠堵他。势必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伤亡。…更何况。吐蕃铁骑随时都可以来救援。到时候有可能再酿出大战。我军士气已失,这是很不利的。”
“末将也知道。陛下是放眼全局才做出的决定。”李光颜有些愤恨,“末将只是……气不过那个嚣张的论颊热,恨不得将他亲手剁成八段才解恨!陛下你不知道,他撤退的时候还在大放厥词,说什么……”
萧云鹤摆了摆手示意他停口,说道:“这种话就不必拿到这里来说了。论颊热一介匹夫,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我们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李光颜,为将者要受得气捺住性子,胸中能容天下物。方能保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明辨是非洞悉真相。如果因为对方的三言两语就气愤难当,只会中了敌军的诡计。”
李光颜恍然醒神,拱手拜道:“是末将糊涂了。”
郝接过话来,说道:“陛下,那个论氏兄弟二人,地确是有点本事,不容小觑。论颊热与李帅、薛将军和末将轮流战了百余回合,不落下风。而且,他临阵指挥也几有分独到之处。仿佛他的军队,早已经异常的熟悉我军地作战之法了。以往我军在斗阵斗法时,总能占得一点先机。可是这一回,论颊热是见招拆招,毫不示弱。”
“朕也注意到了。”萧云鹤眉头微皱,说道,“敌军,比我们的准备更加充份。看来,这几年我大齐与吐蕃议和之后地和平时间里,吐蕃人一刻都没有松懈,每天都在为今日之战做准备。他们地军队,了解我们的作战风格与强弱之处;他们地将领,也对朕和朕手下的将军了如指掌。可以想象,这几年里赤松德赞是处心积虑的在研究我们。而朕,则是专心的料理着内政上的事情,很少涉及军事了。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无形之中,朕就落到了下风。现在所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强于我们了的对手。相信,这一次就算不是朕御率亲征,论莽热也会有恃无恐。因为他们,很有可能对我大齐的任何一人前来征讨,都做出了应对之策。”
“赤松德赞,当真有如此之神?”李光颜说道,“当初陛下在西川之时,不是两次击败于他吗?”
“那是事实没有错。”萧云鹤神色平静的说道,“可是,赤松德赞是天下枭雄。他蒙受了那样的屈辱和失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同时,他也是一个能屈能伸、能够忍辱负重的人。朕可以想像得到,他回了高原之后,将自己那颗高傲的心收拾了起来。以一个失败者的心态,在向朕、向大齐、向西川学习。他不断的了解朕,揣摩朕,针对朕的习惯,调教出了论氏兄弟二人。这一战之中,朕充分的感觉到了。一个素未谋面的论莽热。居然对朕的用兵习惯了如指掌。当初在西川时,赤松德赞也是骄傲过度,才败在了朕地手中。所谓哀兵必胜。赤松德赞忍气吞生的经营了四年。该有今日之胜。朕荒废军事四年,对敌军的了解也不够透彻。同时心中也有傲慢之意以为一切智珠在握,也该有今日之失。此败非军之败,而是朕一人之败。”
众将都不约而同地吁了一口气,吐出胸中闷气来。
说出这些话来以后,萧云鹤心中也轻松了一些。他吁了一口气说道:“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之后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败地。现在。是时候反省一下我们自己了,尤其是朕。从一开始,朕做出这个御驾亲征的打算开始算起,朕就没把河陇一带放在眼里。朕心想,就算是赤松德赞亲自坐镇如此,朕也能将这个昔日的手下败将收拾掉。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态,才导致了兰州之败。失败的关键地方,就是朕地轻敌,同时对论莽热这个人实在太过陌生。现在朕才知道。赤松德赞为什么将兰州这样一个重要的地方,交给一个出道不久的年轻元帅。论莽热,的确是有几分才干。”
李光颜听得有些憋气。说道:“陛下,其实论莽热也没有太多过人之处。只是陛下一不小心失了手。才让他讨到了一点便宜。下次陛下小心一些。也不必怕了他。”
“朕当然不会怕他。”萧云鹤面带微笑,说道。“朕只是在表示对他的尊重和重视。在战场之上,任何一名对手都是值得重视和尊
重的。就像当年在西川的时候,赤松德赞倚仗着庞大的兵力对朕和西川不屑一顾,结果两次落败。这样的教训,是深刻地。赤松德赞汲取了,朕却没有意识到。现在,只要我们正视对手,就不会再导致同样的失败了。只要我们提防了,论莽热的神奇也不会出现多次。”
众将一头道:“陛下所言甚是。”
萧云鹤停顿了片刻,说道:“此战我军损失较大,楚彦又重伤,看来是没法再随朕征战了。朕打算将他送回国都休养。这样一来,朕手边就会缺人。众将推荐一下,有谁可以是大相地义女,就是一个普通地奴隶我也不会拱手相让!回去告诉阿热奴,我不答应!他若是有本事,就让他来抢吧!”
哥尼克眼睛一眯,表情不善地喝道:“可汗,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区区一名女子,对你回鹘来说根本无伤大雅。当日世子在金帐向她发出真诚的邀请却受到了屈辱,这才不得已起兵而来。现在世子先礼后兵,也算是仁至义尽。倘若大军挥渡剑河,到时候草原上定然血染百里鸡犬不留!两相对比牺牲一名无足轻重的女子,又有何干系!”
“你可以住口,然后滚蛋了。”哥尼克说得正起劲,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冰凉凉、杀气十足的声音。他惊愕的一回头,发现之前那名汉人将军正眼神如刀的瞪着自己。
哥尼克很恼怒,可不知为何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忍气吞声的说道:“你又是什么人?你说的是汉话,长得也像汉人。你是什么人?”
房慈依旧平静的看着哥尼克。说道:“我是什么人这不关你地事。回去告诉阿热奴,他想要的女人,是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因为。她是大齐地公主。同时,也是我最心爱的女人。”
“啊?!……”阿热奴大惊失色。顿时愣住了。半晌后他才张大了嘴说道,“这么说,你是……大齐地将军?”他急忙又上得前来拱手拜了一礼:“敢问高姓大名?”
“房慈,记住我的名字。”房慈平静的说道,“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告诉阿热奴。他无理出兵强抢公主,已犯十恶不赦之死罪。除非他自缚到国都请罪,或者是现在撤兵回大漠,从此老老实实的听命于回鹘金帐,一切尚有转机。我大齐皇帝陛下或许可以饶他一命。否则,大齐王师挥军北上,定然踏平黠嘎斯的每一寸土地!”
哥尼克之前地嚣张气焰瞬时熄灭,眼睛飞快的滴溜溜转了一阵,哈腰拜道:“在下一定把将军原话转告给世子----可汗、诸位。告辞!”说罢,居然头也不回飞快的走了。
阿啜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喜笑颜开的对房慈说道:“房将军。照现在看来,黠嘎斯还是没什么胆气与大齐为敌。你估计他们会就此撤兵吗?”
“当然不会。”房慈冷笑一声。说道。“哥尼克是个色厉内荏之辈,他是不敢在帐内与我公然叫嚣的。阿热奴起五万大军前来。哪里会有那么容易撤回?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我大齐会有军队在此。我估计,他们会趁这个机会,认真的和大齐军队较量一下,也好让自己心中有数。黠嘎斯野心勃勃,他想制霸草原,就迟早要面对大齐。假如我是阿热奴,此时非但不会撤退,反而还会更加兴奋的挥兵前来挑衅。箭在弦上,哪有不发地道理!”
阿啜惶然一惊:“那可如何是好?黠嘎斯人的铁骑,委实厉害!这几天他们还没有拼尽全力,就将我的虎师打得一败涂地了。可恨我回鹘战斗力最强地狼师并不在此,而是追随李大元帅去了北庭……房将军,你可有想法对策?”
“唯一的想法,就是迎上去,杀之!”房慈眼角精光一闪,斩钉截铁地沉沉低喝。
两天以后,天色阴沉,还下了一点毛毛细雨。
房慈提着银枪骑在马上,脸上被寒冷干烈地风吹得一阵阵生疼。阿啜也骑着一匹大马跟在他身边,仍然有些担忧的说道:“房将军,还是再等几天吧?色楞格河地鹰师就快过来了。到时候多些兵马,也多几成胜算。”
房慈笑了一笑,对阿啜拱手拜道:“多谢可汗好意。可是在末将看来,这一万飞龙骑已经足矣。兵在精而不在多,贵在为将者运用得法。末将不才,却有几分把握能胜得过阿热奴。可汗就请放心吧。”
“既然房将军心意已决,我也不说什么了。但请一切小心,如若前方有任何变故,记得及时通知我。我会不顾一切亲率大军来接应你的。”阿啜说完,轻叹了一口气。在他看来,用一万兵马去和五万黠嘎斯铁骑拼命,无疑是找死的打法。他可以理解房慈现在心情,但是……为了一个女人,哪怕是公主就带着一万人去这样白白送死,真的值得吗?
房慈的心中,其实很平静。于公于私,他现在都没有退缩的理由。至从那一日见到文安公主以后,他的心中就再没有消失过她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头一次率军出击所面对的就是这样厉害的敌人而且实力悬殊差距很大,他的心中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的害怕。相反,他无形之中就觉得,自己能赢。不是自我安慰,而是一种无法取代的信心。
风不停,剑河的水面上有了一层波涛。不久以后,前方的探子来报,黠嘎斯果然已经在渡河了。房慈马上对阿啜说道:“可汗,请下令所有人马一概撤离剑河[奇qisuu.书],末将也会带人埋伏隐藏起来。先让黠嘎斯人渡河吧!”
“好的。你要多多保重。”阿啜看了房慈几眼,骑马转身走了。他的心里一阵犹豫不决,暗自想道:放弃剑河天险而让黠嘎斯人这样轻松的过河,当真保险吗?倘若房慈顶不住阿热奴,让黠嘎斯的大军完全渡过了剑河,那行宫就完了。再接下来,整个草原和金帐也要被黠嘎斯的铁骑所凌虐……房慈,你未免玩得太大了吧!安全第一,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好。无论如何,火速调集兵马前来戍卫行宫吧……
这个时候的房慈,已经没有去想太多了。他带着身边一万名飞龙骑将士,隐隐埋伏在剑河南岸的河谷之中,静观其变。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河面上出现了十几只的皮筏和小舟。黠嘎斯人的人马,在慢悠悠的渡着河。这种皮筏就是他们习惯用的渡水工具。用厚实的牛皮制成,可以载起二人两马。房慈长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神,先让头一批黠嘎斯骑兵上了岸。然后这批人四下奔跑了开来,果然是探路的斥候。房慈早已预料到这点,带着人藏得很隐蔽并没有被发现。没过多久,更多的皮筏出现在了江面上。黠嘎斯人果然大规模的渡河了。剑河的水并不太急,远远看去,黠嘎斯人的皮筏几乎布满了河面,不计其数。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已经有数千黠嘎斯铁骑渡过了河,正在河边集结。更多的皮筏还飘在江面上,正朝南岸游划而来。
“恩师教我,兵半渡而击之!”房慈翻身上马,扬了一下手中的旗帜,大声道:“飞龙骑的将士们,随本将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