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郑。
张鲁眸子微蹙,看着狼狈而回的杨昂,宽大的袖子里,保养得极好的手掌交错,十指轻抖,想来,心中确实不平静。
“五万可当十万”
张鲁仔细地琢磨着杨昂带回来的消息,心中有些沉重,袁尚虽说是打着借道而过的旗号,但是,其心之恶,昭然皆知,只是,张鲁却不敢一把将全部推翻,他还没有那胆量往死里得罪袁尚,特别是如今的袁尚的已经基本占领了北方,坐北向南,这是成就帝王霸业的趋势,张鲁的教义虽然宣称着死亡不可怕,但是,他比谁都害怕死亡的到来。
“领兵者为何人?”张鲁问道。
阎圃掌握着张鲁的眼线,却听他沉声道:“自大散关而出的一部,以凤雏庞统为主将,自陇西而来的五万马家军,则是以马腾之子马超为主将,都不是易于之辈。”
“确实都不是小人物啊”
张鲁微微苦笑,随着袁尚这蝴蝶的卷动,三国历史已经混乱不堪,眼下马腾未曾入京,许是有点小心思,一直在凉州与韩遂对峙着,而马超之名也渐渐地为世人所知,而庞统就不用说了,凤雏之名,本就广为市井流传,卧龙凤雏得一人可安天下,如今庞统亲自引兵入蜀,张鲁的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总共是十万兵马”
张鲁摸着下巴的胡须,盘算道:“就算不为了战胜对方,也需要二十万兵马护住汉中的各大城池,若是召集汉中各县的青壮。二十万兵马勉强倒也可以召集起来。”
张鲁说的倒也不是虚言。汉中人口本就不少。三十万户,人口近百万,这可比中原腹地的那些大郡只多不少,而这近百万的人口中,壮丁约莫是三十万左右的样子,基本都是五斗米道教的信徒,为张鲁所控制,配合着守城问题是不大。关键是,这些个被赋予新称号,名为鬼卒的信徒,也多为没有经历过军事训练的平民,战斗力还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也是张鲁心中压力极大的原因所在。
“成都那边就没有一点的动作?”张鲁摇了摇头道。
“以属下看来,定是那群东州人作祟,他们是不愿意看到师君与刘璋合作的。”阎圃皱眉道。
张鲁眉头含怒,语气微沉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如此作派。内部不靖,也难怪袁尚挥兵来袭。软柿子谁不会捏。”
厅内坐在下方的也只有阎圃与杨昂两人,听闻张鲁所言,皆摇了摇头,东州人会阻拦两家合作,也是正常的,这么些年来,双方若有一泯恩仇的想法,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到了关键时候还冒出来使绊子。
尽管谁都知道这会儿是大敌临头,但是,有些恩怨,显然不是三言两句就能一笑而过的,再者说,张鲁若有心与东州人释仇,也早就派人前去示好了,决然不会等到危机临头才坐在这里斥骂。
“一群鼠目寸光的小人”张鲁略带恨意的怒骂道。
阎圃与杨昂也不作答,这种情况,也是预料中的,这几年,张鲁与东州集团的那些人闹的可不是一般的僵,与刘璋也就罢了,与东州人闹来闹去,阎圃与杨昂也觉得没必要,也不是没劝过,只是,在于杀母之仇,张鲁这个大孝子时刻不敢忘记,那笔血淋淋的仇恨,都算在了东州人头上,怎么劝都没用,阎圃试图劝过了几次,到后面,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现在遇见这种局面,也算是张鲁一意孤行的结果,只是,在与这点上人精的阎圃与杨昂自然不会明着说出来。
“师君,既然刘璋被东州人所影响,态度变得有些模棱两可,末将有一建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杨昂挺身说道。
“你说”张鲁沉声道。
杨昂看了阎圃一眼,略有些犹豫,片刻后还是鼓起勇气道:“既然刘璋畏首畏尾的,也无法成事,还不如....”
“降了吧!”
若说之前,杨昂还有勇气坚持与袁尚一战的话,随着六万兵马在祁山被马超一击而败之后,这种勇气,便淡了七八分了,汉中虽然重要,却也只是一郡之地罢了,与占据了大半北方之地的袁尚比起来,犹如如蚂蚁般脆弱,汉中可战之兵太少,一群由信徒组成的乌合之众,并不像西方的宗教大军,中国历史数千年,尚且没有任何一个宗教能够像后唐的大食那般,以宗教立国,并且能够以信徒组成大军将训练有素的军队打得丢盔弃甲,五斗米道教不行,至于道教的其他分支,也是如此。
狂热信徒组成的大军确实可以做到不惧生死,但是,差距便是差距,一群连兵器都发不齐的普通百姓,如何能够抵挡住训练有素的铁血大军,袁尚执掌的那支虎狼之师,前后近十年的时间,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战斗力下降,反倒是越发的令人惊惧,如今的冀州,袁谭苦苦支撑,原本声势浩大,逼得袁尚不得不逃亡并州,而如今也只剩下了被孤立的两三个郡,其下场之凄惨,令人惋然。
反观张鲁手中的底牌,甚至还不如袁谭,被一战击垮了勇气的杨昂,已经没有信心能够在十万大军的进攻下与张鲁一起保住汉中。
张鲁闻言心中微震,沉沉地看向脸上略带着羞愧的杨昂,他看得出来,杨昂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中其实也不好受,作为一个武将,投降本身便是一种耻辱的选择,而杨昂显然已经顾不上这点,只是,张鲁不明白的是,素来强硬的杨昂为何会改变了立场。
便是阎圃也是一愣,杨昂是主战派,在半个月前,还口口声声叫嚣着与袁尚麾下的虎狼烈军一决高下,如今才一战之后便丧失了敢战之心,阎圃心中了然,却也没多说什么,以杨昂的为人,领兵这么多年,一战便将号称汉中第一名将的杨昂打得连再战的勇气都没有,入蜀的虎狼烈军之强,已经超过了阎圃的预料。
战还是降,阎圃心中这会儿也是万般的纠结。
汉中毕竟是他们经营了多年的成果,不似刘璋所控制的益州各郡,汉中相较于安稳,近十年来并没有多大战事,百姓也算得上安居乐业,能有此番场景,自然是张鲁治理有方,阎圃杨昂等人尽心尽力的结果,只是,随着袁尚的挥兵入蜀,这种平静祥和的景象还能维持多久,阎圃不知道,杨昂不知道,便是上座的张鲁也是如此。
每个人,都有着两面的特点,便像是哲学的辩证说法,事物的存在,便有着其两面性,便如张鲁,他的身上也许会有这种那种的恶迹,但是,不可否认,他对汉中这片土地还是很有贡献也是很有感情的,从听闻到袁尚准备着手对益州用兵开始,他便开始考虑一个问题,战或是降,当然,前者肯定会放在第一位,毕竟当了这么多年汉中实质上的土皇帝,张鲁便如袁尚所预料的,不会轻而易举地让出汉中,只是,如果关系到身家性命,投降对他而非难以接受之事,但是,这一切,前提是基于他已经山穷水尽的地步,而显然这个时候的张鲁,还不至于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阎圃正在皱眉之际,却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头也不用抬,便也知道,肯定是来自上方的张鲁。
张鲁眼神殷切地看着阎圃,此时,他的心中也是有些复杂,祁山六万兵马,连带着杨昂一战即溃,只有一万多人得以逃出,入蜀敌军的强大,让他感到压力十分的重,便是汉中有着多座牢固的城池,张鲁也是没有多大的把握。
事已至此,他也只是想听听阎圃这个首席谋士的想法,杨昂代表的是汉中的军方,而阎圃则是文官一系的魁首,这两人的意见,在张鲁心中的份量自然不用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