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阙和项燕以及司马尚,东郭郎陪伴赵王来到魏国,自有一番繁琐隆重的接待并安顿住处等礼节,孟阙于中竟没机会和义兄单独说几句话。
魏王增为了筹备这次国宴,特地改造并重新雕梁彩画了一座宫殿,命名为“凯旋宫”,孟阙知道这凯旋宫应是义兄受他以前“古为今用”所讲的“凯旋门”故事启发所建。
这凯旋宫虽然建筑时间仓促,但一来国家有倒山之力,二来也并非庞大宫殿建筑群,所以待五国贵宾聚齐,已然如期建成。
于是这一天五国高贵的客人们在隆重的礼乐声中走向凯旋宫,孟阙本以为这凯旋宫会象巴黎或者古罗马等地的凯旋门一样,怎么也该有个石门浮雕什么的,却见只是一座建筑宏伟,雕画精美的宫殿而已,门匾上大书“凯旋宫”三个大字。
孟阙暗道这也不奇怪,毕竟东西文化相差巨大,要知那凯旋门上是要雕刻历代统治者功绩的,果真如此,魏王增得把太庙也挪到这“凯旋宫”前了,那当然不可能,但只这“凯旋宫”三字已是东西文化融合的发端,须知“风起于青萍之末”,任其自然就好。我们的“祖先”有强大的文明自信,待自己日后有机会征服西方,自然可以高屋建瓴的吸收西方的优秀文明成果,倒不须此时拔苗助长。
进入凯旋宫如仪坐好相应位子后,孟阙见来的除了有五国国君,楚国春申君,此次“合纵”战争的重要将领,相随各国国君的高级臣属外,星怜和黄薇竟也来了。星怜坐在韩王然身边,而黄薇自然与春申君在一起,至于黄药和伊里沁,她们虽也是孟阙的妻子,但一来不是正式的,二来就算正式,在这重男轻女的时代,她们的“级别”也仍然还不够格参加这等国宴。
而魏王增身边,除了王后和重要妃子(其中有侯翡翠)外竟还有魏国公主魏锦屏。
却见首先由赞礼太监宣读了魏王增的一份谢辞,文辞高古典雅,内容无非是感谢各国的援魏高义而已,重点赞扬了孟大帅运筹帷幄,指挥有方,围秦救魏,直超孙膑,堪比姜太公,孙武子等等,又仗“兄弟睨于墙,而共抵御外辱”的大义,三言两语胜过十万雄兵,将匈奴惊走云云。听得孟阙面红耳赤,暗道这也太抬举我了,我有这么强大吗。
待得念完,众人皆大声曰:“采!”
于是酒宴开始,席间乐舞盛大,赏心悦目。
待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魏王增忽令乐舞撤下,站起身亲自道:“本王有一件重大事情要宣布。”
他是王者之尊,他这一站起,众宾客全都站了起来,魏王增道:“诸位请安坐。”
于是众人这才又拱手坐下,却听魏王增接着道:“我宣布我义弟,五国相国兼上将军,此次联军统帅,‘天下第一风流浪子武宋玉梦郎’公子阙为我大魏……”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孟阙早在他一开始提到“义弟”二字时就已避席来到大厅中央,躬身施礼听封,暗道,来了来了,不知是封我为“疑陵君”呢,还是“秋申君”。各国贵宾也都侧耳倾听。
却听魏王增接着道:“……驸马,我将把自己的王妹锦屏公主嫁与我义弟公子阙!”
众宾客一愣之后,又皆齐声曰:“采!”
孟阙却没有立刻答言,他抬眼看了一下魏锦屏,但见她也显得十分错愕,并无怎样欢喜害羞的样子,孟阙心中微觉不悦,暗道看来我这义兄颇有呆气,他竟事先没和任何人商议就做了这个决定,这魏锦屏也明显对自己没什么意思,不然总该又羞又喜一下才是。
他却不知,魏锦屏生性冷漠,今日在如此重大的场合,又尽量控制着少喝酒,当然更加喜怒不形于色了,其实她心中虽也有几分怪自己的王兄事先不跟自己商量,但还是有三分喜悦,三分愿意的。
孟阙乃是浪子,娶妻自然多多益善,这魏锦屏又没反对嫁给自己,娶她只有好处而没坏处,正欲答应,忽觉有两道哀怨的目光射来,他转头看去,却是星怜。
只见星怜的脸色煞白,孟阙立刻想到了自己曾承诺一打完仗回来就娶她,按此时的规矩,如果自己先答应了魏锦屏的婚事,那魏锦屏就是自己的正妻,而星怜只能屈居其后了,星怜是贵族女孩中最尊贵的公主,她自然十分在乎这“名分”高低的次序,而在她心中这正妻的位置,也应该代表着谁在她的梦郎心中最重要。
孟阙理解星怜的心理,不觉犹豫了一下,怎么办,一次娶两个公主,都是正妻?别说从没这个先例,就是自己心中没有名分高低之别,但魏王增,韩王然,锦屏和星怜也仍是要争个高低上下的,这可如何是好?忽然他又想到了还不知在何处的姐姐,想到了和姐姐的“精神恋爱”,心中又甜又苦,蓦地,想到了自己曾有过的决定,就是自己无论娶谁做妻子,都需经过姐姐同意。他之所以有这个决定,不过是出于对姐姐的尊重,其实姐姐温柔善良,对自己情深似海,又怎会阻止自己娶谁做妻子?
想到这里,孟阙也未多加考虑,就对魏王增深施一礼道:“大王,义兄,此事请恕小弟暂不能从命。”
室内的气氛立刻就僵硬了一下,而魏锦屏脸色惨白,星怜则玉面生晕,魏王增却面孔一黑道:“却是为何,难道我的王妹还配不上你这梦郎吗?”
孟阙道:“非也,小弟有一个原则,我无论娶谁为妻,都需经过我姐姐同意才可。”
“这……”魏王增不知该如何接口,而室内也传来窃窃私语之声。
孟阙隐约听得有人道:“虽说长姐如母,但公子阙已被赵王偃认归王族,等同亲生儿女,同不同意也该赵王偃说了算,怎么能轮到他姐姐,这魏王增也是,该当先同赵王商议才是……”
又有人道:“这梦郎和他姐姐伦恋,虽说尽人皆知,但据说他自己并未公开承认过,今日拿他姐姐拒婚,那是公开承认了……”
还有人说什么,由于人太多,孟阙已听不真切,忽听一个极尖锐的女子声音道:“公子阙,你好不要脸!”
这一声当真惊天动地,立刻震得全场鸦雀无声。
孟阙一看,却是魏锦屏,只见她脸色已铁青得怕人,下唇隐有血丝,显然是方才强忍怒气时咬的,只听她接着嘶声道:“公子阙,你和你姐姐伦恋,天下谁人不知,世人怜你是盖世奇才,又保家卫国,气节无双,不予深究也就是了,你与你姐姐私下如何,我可以不管,我乃一国公主,你当面拒婚,辱我太甚,我也可以忍受,可你今日放着赵王偃这样如你父亲一样的人不提,却用你姐姐来拒婚,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公开你和你姐姐的禽兽之行了,你姐姐和自己的亲弟弟伦恋,禽兽一样的人,她有什么资格……”
魏锦屏还没说完,孟阙已怒发如狂,别人怎样说他自己,他都可以不在乎,可姐姐在他心中是女神一般的存在,他怎能容别人肆意辱骂,于是他一步冲到魏锦屏面前,猛的一巴掌打在魏锦屏脸上,这一掌是如此响亮,满座皆惊,这还是孟阙理智尚存,否则只这一掌就能要了魏锦屏的命,饶是如此,魏锦屏的脸上也出现了五个粗大红肿的指印。
她几时受过这等委屈,但看着孟阙面目扭曲,两眼布满红丝的怒极模样,虽气得浑身乱颤,却也不敢再说话了。
孟阙怒极,但他更觉伤心,他愤怒于姐姐被人当众辱骂,更伤心于自己和姐姐的爱情这样的被世人所不接受,要和这些人解释自己和姐姐的“精神恋爱”吗,不,绝不!我为什么要向这些如此轻视我们姐弟的俗人们解释我和姐姐的“精神恋爱”?!
却见孟阙又目视全场,用比寒冰更冷一万倍的声音说道:“敢侮辱我心中的女神,我的姐姐,不论他是谁,我都要让他死得惨不堪言!”
这句话一说完,孟阙猛然觉得心中一阵狂魔般的杀气惊涛骇浪一般狂涌上来,一个声音在心中狂吼道:“杀!杀!把他们全部杀光,他们嘴上不说,但都在心里暗自骂你姐姐,将他们杀的一个不剩!”
而另一个声音也立刻冒上来道:“不可以!你说过不杀华夏人的,绝不可以杀自己的手足兄弟!”
两个声音反复冲击孟阙的大脑,他但觉头痛欲裂,胸中杀意狂涌,只想不顾一切的杀人,忽听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道:“梦郎……”
孟阙一看,却是星怜,心中柔情一动,杀气稍缓,谁知星怜接着道:“你姐姐……”
孟阙只听了这一句,已怒不可遏,他用手指着星怜道:“住口!你也敢骂我姐姐吗?哈哈,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很喜欢你吗?告诉你,你给我姐姐提鞋都不配,你就是脱光了在我面前转上三圈,我都懒得上你!”
这句话可是太伤人了,星怜的珠泪立刻夺眶而出,她本来是想提醒孟阙说出他和他姐姐是精神恋爱,谁知被孟阙如此辱骂,她也是一国公主,如何受得了这个,下面的话再一出口,已经变成了:“孟阙,你不是人!”
孟阙仰天狂笑,声如鬼哭,他道:“是的,我不是人,我是藐视世间一切伦理道德的野兽狂魔,你们怎么骂我都可以,但谁敢骂我姐姐……”
说到这里,杀气牵引之下,他忽然跃回自己的席位,手摸到了斧子,他知道只要再在这屋里停留一秒钟,他就会魔性发作,这屋里的人只怕一个也活不了,于是猛的一拳击向屋顶,极猛恶的拳风击得屋顶尘土木块飞扬,屋顶破了一个大洞,他已飞身而出,屋顶传来瓦片被踩碎的声音,他已不知去向。
直到此时,屋内众人才缓过神来,“嗡”的一声议论四起,忽听两声女子的尖叫先后响起,却是魏锦屏和韩星怜先后掩面狂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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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阙发疯一样狂奔,转眼已冲到城墙边上,他一跃而出,守城的兵丁但见眼前一花,随即一道匹练般的白影在旷野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孟阙奔跑了不知多久,心中魔性越来越盛,只想毁掉面前所见的任何东西,不知何时,天上阴云密布,狂风大作,转眼暴雨倾盆,雷霆闪电交加。
孟阙再也抑制不住魔性,忽然猛的停下脚步,手指着天空大骂:“贼老天,你也和我作对吗?!我和我姐姐本是精神恋爱,但我不愿向那些俗人解释,我们也没有血缘关系,我只是信守对父亲的承诺才没有说出,你本该知道的,可人们都说你是聋子和瞎子,你一定也以为我和我姐姐做出了乱伦之事吧,好,那我就乱伦了,你又能如何,我偏要娶亲生姐姐为妻,你敢阻止,我就先劈了你!”
说着,他猛地举起巨斧,斧子前头顿时显出一个比“战海”时更大的“斧气刃”,他一斧劈出,斧气刃砍在地面上,满是雨水泥泞的地面顿时泥水狂溅,继之以土,然后显出一条深广长阔的地缝,孟阙擎斧仰天长笑,道:“贼老天,你想把我吞入地底吗?哈哈,办不到!我的心早已燃成烈火,黄土地也埋不了我!”
他左一斧,右一斧,将地面砍得沟壑纵横,随即狂跃而起,超越地缝,向前狂奔。
他高举着斧子,斧气刃暴突于前,却不知他究竟要去砍谁,忽然一道指天画地的闪电猛的击在他身上,他只觉得浑身一阵麻痹,接着浑身火起,暗道完了,心中竟忽有一丝安慰,谁知除了接连而来的震天动地的巨雷之外,他的身体竟没有化为灰烬,而斧气刃上朦胧的刃影竟变得如巨大的真正刀剑一般雪亮生寒!
他悲喜交加下忽的单手擎斧指天高叫道:“贼老天,你的天雷也劈不死我,你还能把我怎样,你听着,我要先砍碎这天,再劈碎这地,然后将世上所有的伦理道德,规矩方圆全都剁成碎粉!”
说完,他又纵跃如飞,一斧又一斧的向天空劈去,他的衣服早已被雷火烧成灰烬,又被雨水冲得无影无踪,他浑身并无寸缕,肌肤泛着可怕的红光,根根头发如同钢针一样直刺天空,斧气刃在狂闪巨雷中如雪亮的长刀,正与苍天决战……
狂乱中的孟阙不知道身边除了惊雷巨闪还有什么,但在旷野边上,雷雨交加中却有一个紫衣少女俏立不动,狂暴的风雨在她身边仿佛被隔绝一般,她的衣衫竟一点没湿,她腰间的剑鞘竟也是紫色的。
她看着赤体狂奔的孟阙,脸上并没有害羞的神情,因为所谓的害羞早已被巨大的震恐和更巨大的感动所代替,她喃喃的道:“多痴情的男孩子啊,为了爱,与全世界为敌,更不怕苍天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