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金鼓擂动,秦军中军三万多人已先发动攻击,这些人齐步快走,显见训练有素,脚步声震得地面发颤,带着如山如海的威势。前面还推着那几十驾车弩,当然早已上好了弓弦。
此时两军相距近千米,楚军也发动了相同数量的军队,孟阙在高处道:“我大楚人多,为什么不由一个将军带七万五千人一起出动。”
项燕在旁不屑的道:“对阵要公平,以多为胜,岂是‘士大夫’之所为?”
孟阙为之气结,暗道这时的人可真讲规矩啊,看来宋襄公的出现不是偶然的,但我就不信楚军最后会不凭数量取胜?当然这话他没说出来。
楚军没有车弩,联军只有韩军有车弩,而韩军的车弩则没动,只是高高扬起了弩箭的头部,这韩弩竟然还有升降装置,倒很象现代导弹的发射姿态,每架车弩上的三只巨箭都漆成黄色,中间那支比两侧的两支稍粗,车上又有一个身形高大的士兵举着巨锤。
一声令下之后,这每辆车上的大汉都将巨锤猛的砸向车弩的机括,但听金铁交击的齐声巨响之后又是“嘣”的一声弓弦齐响,数十架车弩一百多只巨箭象一百多条金龙飞跃长空,穿过近一千米的距离射向秦军左翼,而秦军左翼也就在这个时候开始向前发动进攻,他们快速奔跑,战车冲在了最前面,似是想用速度躲过韩军巨箭的超距离打击,可惜就在这时韩军的巨箭已经落了下来,显然一千二百米的射距是最远的射距,不是指有效射距,而韩军显然也在发射前就按经验调整好了有效射距,这些韩弩在不到一千米的距离上发挥了巨大的威力,基本上每一箭都穿透了四五个秦人的身体,然后把其中最后一两个人钉在地上,那巨箭钉在地上仍颤动不止,而仍穿在上面的人则四肢舞动不休,口中喷着血沫而死。
接着韩军又第二次上弦,但这车弩上弦很耽误时间,第二次上完弦,秦军已冲到六百米左右的距离。
韩弩二次发射,但明显的,效果不是很好,多数落空了。
于是韩军不再发弩,而是做好了战斗准备,弩兵们迅速后撤,而数百名持剑的士兵冲了上来,他们就填补在弩车间相互的缝隙里,这弩车间的缝隙极大,足能通过秦军的战车,在高处的孟阙一拍大腿道:“怎么不把弩车横过来阻挡战车?”
旁边项燕哼了一声道:“谈何容易!”
孟阙已然明白这车弩的轮子一定还存在技术障碍,转向不易。
这些持剑士兵的后面是持戈矛的士兵,而腰下也多数佩剑而不是佩刀。
左翼秦军还没有冲到韩军阵前,一声金铁交击和巨弩齐发的混响吸走了孟阙的注意力,秦军中军的车弩也发动了。
只见数百道黑色毒龙般的巨箭越空狂窜,却不是射向阵前和秦军对冲的楚军,而是射向楚军本阵,而楚军本阵面对秦军车弩的士兵也终于前冲避箭。
前冲的确是躲避弩箭的一种方法,至少冲在最前面的几排楚军都没有受伤,而后面的就倒了霉,有的整个头颅被粗大的弩箭一击而碎,而带着脑浆鲜血的弩箭又扎进后面一人的胸膛,穿出后又插进另一人的小腹,在这人小腹穿出后又射穿了最后一人的大腿,将他钉在地上,而先前那被穿透小腹的人则被斜插在地面颤动不休的弩箭带起,从上面慢慢下滑,鲜血和肠脏从小腹处巨大的伤口流出,而他还妄想用一只手把肠子塞回去,用另一只手去攥箭杆,想阻止自己下滑,无奈被箭杆上的青铜箭翎将手割得鲜血淋漓,终于凄惨的死去,有的……
这数百只黑龙射进楚军的密集阵型里每一箭都把三四人变成了亡魂,两千多人的生命就这样被死神收割去了。
秦弩没有再次发射,而和秦军对冲的楚军在本阵前冲军队的催动下,也奔跑起来,于是秦军也同时加速奔跑冲锋,而哪些弩兵却没有撤回,他们先躲在弩车的前面给后面的秦兵让出位置冲锋,然后就守卫在弩车周围,他们只有佩刀。
而楚军和秦军的弓箭手再冲近些已经开始对射了,孟阙感觉这简直就是欧洲近代排队枪毙的翻版,不,先河嘛,盖春秋战国“士”的精神(包括在这种精神影响下的军队精神)与欧洲“贵族”的精神原是相通的,因为人类的心灵从本质上来说是相通的。
只见两军的弓箭手一往无前的前冲,也一往无前的边冲边射箭,箭术不可谓不高,但相向对射,只能是同归于尽,待两军冲到一起时,弓箭手已死伤殆尽,于是两军步兵交战在一起,楚军加上后加入的三个军三万多人人数占优,但秦军人数虽少,显然无论勇气和战力都占上风,因此斗了个旗鼓相当。
“有魄力,一车换一剑!”项燕的声音又把孟阙的精神拉到了秦军左翼。
于是孟阙又发现了韩国的一项利器,就是韩国的剑,这些剑砍在秦军战车兵的长矛上,长矛立断,连战车的辕马也能被一剑砍为两断。但无疑不是每一匹马都遭此厄运,大量的马还只是受伤,仍能前奔,就算其中一匹马被拦腰砍断,其他几匹马也能拉着战车再跑上几步,而战车的惯性无疑是巨大的,那些持利剑的韩国战士也被撞得筋断骨折……
站在高处的项燕忽然叹了口气道:“这韩国利剑的铸造方法,本是从我大楚学到的,当年欧冶子大师来楚国龙泉谷铸剑,不仅铸了巨阙,湛卢,纯钩等神剑,也铸了一些一般军士用的利剑,后来韩国为自强计,千方百计从我楚国学去铸剑绝技,韩国之剑遂为各国最利,而我楚国今日反而没几个人会铸这等利剑了。”说着,唏嘘不已。
孟阙道:“韩国的剑都是这样锋利吗?”
项燕有时对这位梦郎大帅所表现出来的无知实在难以忍受,毕竟他是有天下第一智者之称的,他翻了翻白眼道:“怎么可能,这种利剑全韩国也不到一千把,这已经是其他各国这种剑的总和的几倍还多了,他们这次就算拼了血本,也不会带出来一半的,看来秦国打的注意就是用战车消耗这种利剑。”
果然韩国的这种剑也不过是前军有几百把而已,基本上是与秦军战车以一比一的比例对耗掉了,耗得不是剑,而是持剑的人,持剑者被战车撞的筋骨俱断,剑自然是没用了。至于后军的韩人手持戈矛就不是同样手持戈矛的秦军的对手了,有的想捡起这种剑,却基本都被秦军一击而杀,剑没捡到,反送了命。但韩军毕竟人多,秦军竟冲不透韩军的军阵。
至于韩国的五千骑兵竟一直没动,实不知他们是没有进入角色呢,还是在保存实力?
而秦军的三千弩兵落在车兵和步兵之后,冲到交战双方不远处就停住了,他们的弩箭正对着这五千骑兵。
孟阙暗道,一物降一物,这些弩兵必定是对付这些骑兵的,但韩国的骑兵显然是忘了他们是雕鞍马军,无论射术还是使用马刀马枪的本事都不是以前骑光背马或者仅用一块布垫把马背和人体隔开的无鞍马军能比的,看来当真是光有好的装备也不行,还得有好人训练指挥啊,看来自己这次夜袭咸阳没用韩国的马军实在是太明智了。
至于赵军东郭朗部的五万纯骑兵不在这次来咸阳城下的联军编制之内——他们另有任务。
秦军的右军也开始动了,他们凶猛的扑向卫国少的可怜的军队,从他们一动,孟阙就已经沉不住气了,就要下去指挥骑马步兵去从后攻击秦军的右军,以援助卫军,项燕急忙拦阻,道:“大帅莫急,楚军众多,怎会不援助卫军?”
孟阙道:“两军壁垒分明,也会援助吗?”
项燕道:“哪次诸国‘合纵’不是壁垒分明,又哪次没互相援助,再说,这也不是‘援助’,韩虎师岂会事先不有安排。”
孟阙想说,哪次“合纵”没有失败?但想到那些次失败都是在函谷关,而此次是平原上“公平作战”,终于还是忍住了。
果然秦军还没有冲到卫军跟前,楚军左将军部七万五千人已经和卫军一起发动,向秦军迎去。
于是这一面的十几万人展开大战,规模声势还胜过那两面。
秦军右军的人数不如楚卫联军,但战力竟明显占优,这些秦人中穿皮甲的“重”步兵在冲锋之前,已把皮甲和上衣一起脱掉,而前面的轻步兵也脱掉上衣,一个个如同“裸衣战马超”的许褚般英勇善战,而楚卫联军显然没有马超英勇,这些秦人都手执戈矛,腰悬佩刀,往往一矛将敌人刺死,然后就抽出佩刀砍下首级,于是扔掉长矛,一手提首级,一手挥佩刀,愈加勇猛,楚卫联军披着甲胄,无论是前军披着皮甲的,还是后军披着金属胸甲的,甚至最精锐部队披着半身金属铠甲的,面对这些赤体提刀的秦人竟都无人是其对手,而秦人在将佩刀砍钝后,竟会扔掉佩刀,直接抓住敌军拿兵刃的手臂将之扭断或扭到敌人背后,然后将他们夹在腋下,于是他们一手提人头,一手夹生俘,勇猛无敌。
这右军似是秦军三军中最勇猛的一支,楚军只得又分出一个将军的部队七万五千人加入左翼,这样的频繁调动使楚军已出现了乱相。
王翦见此情形,除了三万预备队外,将剩下的中军全部压了上去,于是楚军也全体出动,楚军凭其巨大的数量优势终于稳住了战场局势,四国敌对两方的军队陷入了胶着状态。
孟阙看着秦军单薄的冲击着韩军的左军忽然想到,这些韩军的实力其实远胜于和他们对攻的秦军,如果他们在秦军冲锋时同时冲过去,或许他们已经胜了,甚至能直接冲击秦的中军,但他们似乎只懂被动防守,看来他们是被秦国打怕了。
一只军队如果失去了和对手冲锋对决的勇气,即便是有最优良的武器也只能注定失败。
事实也如此,如果历史不被改变,最先被秦灭亡的就是韩国,而楚国,即便她的武器已不再先进,但她的勇气还在,所以,最终,“楚虽三户,亡秦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