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杜若的爱情季节 >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幻 虹
    “晨晨,出国好好学习呀,也做个海归,早点学成归来!”

    这是两年后九月间一个天气晴和的日子,江城秋高气爽,汉水旖旎,黄鹤楼头几片絮状的白云在碧蓝的天幕上悠游,晴川阁下滔滔的江水像一条黄色的莽带浩浩荡荡地奔向烟霞浩渺的天际。龟蛇二山花团锦簇,空水澄明,一棵棵灿若云锦的花树在开放,一丛丛明艳瑰丽的金菊在竞秀,蜂儿乘着歌声的翅膀飞舞在花间草际,鸟儿披着节日的盛装在青枝绿叶上徘徊。到处是胜日寻春的红男绿女,到处是悠然踏青的老老少少,就连江边有些燠闷的空气也飘溢着爽朗的宜人气息……

    杜若站在江城机场候机厅里,眼望桑晨正在办理登机手续的身影,总算是达成了桑晨出国留学意愿的满足感在心头翻腾。杜若记得,那是从东莞回到大巴山里铁路工点的夜里。走进屋,他就一头卧倒在沙发上,连日的奔波与劳累袭上身来,由不得困倦不堪地合上了眼睛。

    “哎,有这样的吗,洗也不洗了!”桑晨放下行李,去房里拿一床毯子盖在他身上,“要不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烧水,水烧好了再叫你呀!”待到桑晨洗完澡,将他连拉带拽地从鼾声如雷的睡梦中弄起身,他更是又困又累地睁不开眼睛,“洗澡去,这大人了还像个小懒虫,还要我连环炮似的叮嘱你,水已兑好了,衣服放在了门后!”

    杜若呵欠连天地走到卫生间,匆匆忙忙地洗完澡,蓦然发现放在门背后是新买的睡衣。杜若新奇不已地穿上身,顾盼自怜地走进房,这才发觉站在梳妆台前烘头发的桑晨,竟然穿的是同一颜色同一款式的睡衣,“嗬。长大了呀,自己买衣服,还不忘给我也买上一套!”

    桑晨扭头白了一眼,粉白黛黑的脸上浮泛着甜甜的笑意,“说你古板,还不服气,这叫生活情趣,现于今那家夫妇没几套情侣装呀!”

    “好是好,只是这好的衣服穿着睡觉太可惜了,弄得像陈焕生上城。宁可在招待所坐一夜,也不愿糟蹋了城里的被子,还不免有点小资产阶级情调!”杜若忍不住玩笑一句,边低头翻看着缝在裤腰上的标记。

    “柜子里还有我给你买的两套西服及几件衬衣,你试试,看合不合身,不知咋想的,前些年衣著还讲究,穿出来还有点风度。这两年天天穿铁路制服,把自己穿戴成了个半老头子,还满世界招摇谝能地晃荡,也不嫌丢人!”桑晨幽幽地叹了口气。略带抱怨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

    杜若将信将疑地拉开衣柜,喜悦不已地取下西服,一看商标,不觉吃了一惊。还是电视上广告做得震天响的“金利来,男人的世界”。他顿时疑神疑鬼地瞪大了眼睛,万难置信地盯着桑晨。“你抽风了,那来的这么多钱,该不是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吧!”

    桑晨瞬时笑逐颜开,一点红唇撅成一个似嗔非嗔的样式,“你才变坏了呢,我一边上着班,一边做着家教,一天十几个小时,累也把人累坏了,领了工资,我就一连气儿买了衣服,我就是要你看看,世上没有嫁不出去的秃女儿,离了你,活不活得下去,说不定还活得自由自在些呢!”

    “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先只晓得你是个小气包,原来还是个小心眼儿!”杜若若有所失地咧嘴一笑,瞧桑晨风韵十足的将头发盘在脑后,穿着睡衣的身子越发婀娜多姿,领口白嫩的肌肤像丝绸一样泛着柔润的光泽,由不得心中一动,激起一片爱恋之光映过脑海。

    “咋样,还行吧,有没有审美眼光,看不出来是山里妹子买的吧”桑晨边说边袅袅地行了过来,盈盈在目的躯体芳菲四溢。

    “你还是山里妹子呀,你早踏出山里的一方天了!”杜若强自镇定地挪开目光,双腿不经意的往后退了一步,“你是生有山里妹子好看的相貌,长有山里妹子好看的身材,深山出俊鸟用在你身上一点也不为过,如今又读了一肚子书,装了满脑子的新花样,相信生活,懂得生活,真是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比那些空有一本城镇户口的城里妹子,不知道要强到那里去了,说你是女中尤物,人中龙凤,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哄人,我有这么好吗,净闭着眼睛讲瞎话,有这么好,咋还是个剩女呢,只怕那时候也是这样哄红莲姐的!”桑晨不以为意地抿嘴笑笑,上下左右地打量一下杜若,“人还是要衣服来衬托,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说得一点也不错,这衣服一穿,气质就出来了,还像个画不出什么名堂的画家,头发要吹吹吧,这湿不几几的,还准备往床上躺呀!”

    杜若爱不释手地脱下西服,随桑晨走到梳妆台前,瞧镜子里的她浮着一缕笑靥,边姿势优雅地举着吹风机,边认认真真地替自己烘干头发,由不得心中一热,一缕发自心田的激动之色油然跃上了眉宇,使他情真意切地一把搂住桑晨,眼里竟还浮上了一片朦胧的泪光,“晨晨,我是不是幸福得过了头,半辈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活着,话,赶着公鸡下蛋,强迫自己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杜若刚刚作为人才,在城里坐了一个位置,住了一间小屋,然而被人以改革的名义清退回了山里,弄得路内路外名声比狗屎还臭;杜若曾经意气风发,抛开一切世俗的偏见,砺困心忍性之志,驮着毁弃前程的耻辱碑,行明德诚仁之为,要纳天下学于胸臆,要吐天下情于笔端,然而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每走一步人生理想被人嘲笑,每进一步人格尊严被人蹂躏,如今竟然凌辱他作为一个人的存在,上上下下只当他比死人多一口气。这个时候,去求当权者可怜,帮助解决个人问题,那不是吃屎的狗不知道屎臭,自己打自己的脸;这个时节,去求有势者怜悯,帮忙调动个人工作。那不是穿新鞋往屎堆上踩,凭空给人飞短流长的笑柄!

    杜若神色黯然的僵立在窗前,空落落的心中升起一团凝重的绝望感,这时他才深切地感到他们之间开始有不可弥和的裂痕了,有了诸如性格、癖好、两地分居的矛盾。以后晨晨悄没声儿的走过去,弯起裸露着的雪白双臂,轻轻地环绕着杜若,眼神那么怯懦那么仓惶那么凄迷散乱,她说哥晨晨若对不起你。你可要好好的原谅晨晨呀,晨晨是个不懂事的乡下小丫头,除了朝你撒气使性啥都不会!杜若一听,眼中顿时如汤沃雪似的泪水只流。他紧紧地搂抱着晨晨,恨不能时光滞流就让他们永远的这样搂抱在相亲相爱之中:小丫头,我爱你!我要使你幸福,这一辈子定不负你。你心里想的什么我全知道了,只恨我无能,生就个养路工的命。再怎么发愤图强,也挣不来一块改变命运的敲门砖。好好地熬上两年啊,力争考上研究生,你只有凭自己的双手才能改变命运,凭考学才能去往城里,我也好好努力,就是风打头,雨打脸,一滴汗,一滴血,也要多赚些钱,供你读书,你不是还想出国深造吗,我想好了,到时若还有阻碍,还有荆棘载途,咱们就背井离乡去,到异国他乡去团聚,去实现我们本应该实现的理想!晨晨破颜一笑,笑杜若迂拙,笑杜若傻乎乎,笑杜若有望梅止渴的好心致儿,她说哥,从今往后晨晨就是你的妻子了,你可好坏呀,在我还没有拿定主意前,你就死乞白赖的想要我做你的女人,还记得吗,那个日正当午的梅河岸边,唉,这么值得记念的日子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可见是没有真爱,一点也不在乎只会拖累你的乡下小妹!我的大傻瓜,瞧你这傻头傻脑的样儿,日后保不定咱们的孩子也是这么个傻模样呢!杜若再也无所顾忌了,紧张强烈的冲动充溢于四肢,激荡不已的**从内心深处潮涌上来,那么蛮横那么峭急那么理直气壮就将晨晨拥在了怀中,晨晨微微地挣动下身子,羞人答答地抿嘴一笑,顺手揿灭电灯。于是在烛影摇红的光焰里,杜若又看见娇艳的花蕊,嫩白的睡莲,芳草萋萋的幽微。杜若骤觉又是在姹紫嫣红的仙境里行走了,但高高的隐隐青山,低低的幽幽绿水,已没有他朝思暮想中的热情与缠绵,四周围惹人遐思的芳菲,动人悬念的幽兰也失去了他冥思苦想中的亲昵与靡丽;杜若又觉得自已是走过沼泽地的英雄了,但放眼茫茫草地已没有他绮思丽想中的坎坷和泥泞,四下里繁花杂草也衰败了,那里还有半点卿须怜我我怜卿,道是无情却有情的爱的旖旎。过去了,我的爱情!不存在了,我充满野性的十分清晰而又十分眷恋的快感!杜若一时心灰意冷极了,激愤和悲怆的情绪使他血管里滞重凝结的血液在湍急迅猛地奔流,不可遏制的哀伤与不可压抑的苦痛使他浑身不能自己地阵阵颤抖,由不得一下子撒开手,任凭泪水肆意漫过抽搐的面颊与剧烈抖动的嘴唇。唉,冷淡你了,我可真不是有意的,我真该死,我怎么就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望着窗外的青山,听着檐下的溪水,整个人就像块冰似的冷冷冰冰,你可别在意呀,这一辈子定只你一个人,天涯海角也是你的洁净女儿身……

    谁知荷举偏折擎雨盖,菊残犹毁傲霜枝,接下来的岁月里,杜若硬生生地将心掰成了两半儿,一半写生作画,一半系着桑晨。杜若风尘仆仆地跑遍了千里巴山的山山水水:隆冬时节,大巴山天寒地冻,峰峻水险,寒风像锋刃锐利的刀子刮着人的肌肤,杜若百折不挠地像个雪人似的爬上被当地人敬若天神的主峰,瞧神山气凌霄汉,势压山河,如玉镶冰雕的金字塔般巍然屹立在千古莽原上。满目积雪盈盈、冰霜莹莹,千峰万岭闪耀着一片连绵不绝的银光。山上如水晶浇灌的迭岭层峦拱卫着琼堆玉砌的峰好好干,太阳会从西边出来的吗,好好干,总有一天会从奴隶到将军,咱们就好歹地盼着这一天吧,有一点希望才有个奔头儿呀。研究生考不上就算了,犯不着这么灰心丧气,牛马还有打前失的时候,咱没有捉狐狸的本领,就不去惹狐狸的一身臊,往后看能不能出国留学,公派的不行,咱就自费,我就不信,你会一辈子呆在农村,如果这条路也走不通,不是还可以跟莲老板卖画儿去吗,还是能在城里立定脚跟。现阶段就委屈点儿,过一天算一天呀,忍是养福,爱是养家,你现在不也是小富婆吗,银行里就不存钱了,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去那里玩就去那里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家居装饰得舒舒服服的,不也是一种美的生活方式,非得把自己局限在逼仄的小天地里,自己把自己看得低人一等,其实改变环境,改变命运,也就是改变心态,改变看问题的角度。林语堂说:全世界最光辉灿烂的自保哲学,就是以浑浑噩噩、藏拙韬晦为人生的利器。因为量大才能福大,心宽才有路宽,何必要像傻子一样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呢。不哭了呀,瞧着你哭,我心都碎了,你不知道呀,我一门心思全在你身上,一个心眼儿指望你过得好,只要你好,什么事我不愿意,什么样的苦难我不愿意承受!”

    桑晨疲软乏力地摇摇头,一个凄迷得不堪名状的讥笑浮在了嘴角,“你这郎当不成器的主儿,国家怎么不设立阿q精神奖,就你这么个精神胜利法,不捧只金杯,也得弄个头名,那才叫怪呢!”以后桑晨摊开棉被,铺在沙发上睡去了,杜若倚在床头整夜没合眼,瞧晨风带着熹微的亮色,一点点地驱去枝头的墨黑,掀开遮盖在山野上的帷幕,窗外山川景物渐次层出迭见地明晰起来,杜若就百无聊赖地走出了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