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难躺在床上,床帘放了下来,只伸出一只手到帐外,手腕上被丫环覆盖了一条白绢。
床前,王太医战战兢兢地给她把脉,旁边坐着一位绷着张严肃的脸的王爷,肃王旁边还坐着一只同样绷着张包子脸的小肃王——呃,错了,是小郡主。只是这父女俩相似的脸,相同的气场,真是让人压力山大啊!更让他压力山大的是,现在出事的是肃王妃,王太医觉得,这比肃王自己出了事情还恐怖,更让他怎么想也想不到的是,肃王妃的出事会在怀孕上。
“王爷,王妃这是喜脉无疑。不过因为胎儿并未足月,所以脉相比较弱,老臣先前给王妃请脉时才没有摸出来。”
王太医收回手,先是解释了自己失职的事情。这事情不解释清楚,搞不好他这条老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王太医现在已经是肃王府的专用太医了,从皇帝下令将他调来肃王府起,他的命已经捏在了肃王手里。所以,对肃王妃,王太医一向是按规矩请脉,绝无遗漏,若是肃王妃身体有什么问题,他也是理应第一个查出来的人。
解释完自己失职的事情,王太医有些犹豫地地说道:“只是,王妃这胎像不稳,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要卧床安胎比较好。”
王太医说完后,敏感地发现室内的空气下降了几分,浑身的冷汗都出来了。
楚霸宁皱起眉,看了眼放下的帐子,说道:“王太医,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一并说出来吧。”
床里头,阿难也紧张起来。胎像不稳可是大事,她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虽然先前在丞相府里请大夫来看过了,也知道自己幸运的没有失去这个孩子,以为喝些安胎药应该会像怀楚楚时一样健健康康的。后来没有等到太医到来,阿难不想呆在陆老夫人所住的秋抚院,硬是让楚霸宁带她回府。直到回了府,楚霸宁不放心,又将府里的太医叫过来,再给她把脉确认一下。
以前在桐城,阿难第一次怀孕时,楚霸宁巨细靡遗地记录下了大夫所说的孕期相关的事情。可那时阿难身体健康,孩子也乖巧,注意的只是一些常见问题。而现在可是差点小产,使得胎位不稳,与那时大大的不同,要注意的事情也不一样了。
一旁的如翠如蓝也如临大敌地瞪着太医,准备将太医吩咐的事情牢牢记下来。
王太医在心里擦擦汗,也知道肃王妃对肃王而言是怎样的存在,马上说道:“王爷,老臣觉得,王爷与王妃暂时分开睡比较好,前三个月是危险期,切莫行房……其他的,老臣稍会写个本子让王爷过目吧。”
楚霸宁点点头,示意丫环去取来笔墨纸砚,然后吩咐王太医,即日起,住到隔壁的客房中,专门负责给阿难安胎。
待太医下去,小包子楚楚撩开床幔,扑到床前瞅着阿难。
“娘~~”
阿难坐在床上,背后靠着一个大靠枕,脸色仍苍白着,但神色已经平静下来。看到小包子扑在床前,一双小胖手拉扯着被子,抬着一张与楚霸宁相似的小脸萌萌地瞅着她,让她不由得心头发软。
“乖宝贝,什么事?”
小包子瞅着她,“娘,弟弟~~”
“哎呀,你知道是弟弟?谁告诉你的?外一是妹妹呢?”阿难逗她。
小包子扭头,瞅向一旁严肃着张脸的男人,指着他说,“爹爹~~”
阿难嘴角抽搐,她才刚怀上,某个男人就断定她生男的了?
楚霸宁让丫环去倒了杯水过来,然后接过那杯温水喂她喝了,低沉的男中音说道:“就这一个,以后别再生了。”说着,脸色不禁有些黑,似乎很不满意阿难怀孕一样。确实,他本是给阿难那次的冷战弄得无可奈何,才会一时放松警惕。本以为只有一次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怀孕的,才会心软地答应了她,哪知道就这么一次,还真的怀上了。这如何让他能高兴得起来?不过,听说打胎与生孩子一般危险,而且阿难是绝对不会打胎什么的,所以,再怎么恼怒也只能让她生了。
想到要再面临一次阿难生产的情景,男人的脸色越发的黑了。
“……可是,若是再生女儿呢?”阿难弱弱地问。
楚霸宁面无表情地看她,“两个女儿也够了!”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他继续说道:“皇室子弟多,姓楚的宗室子弟更多,少本王的几个也没关系。母后现在正烦着宫里的几个妃嫔的所出的皇子的问题,不会有那个时间来管本王这里生男还是生女!”
“……”
要不是这个男人现在的气势很危险,阿难差点要扑上咬他一口,问一下,你丫的难道是开放的现代西方人重生的,这么开明?在古代,只有儿子才能披麻戴孝为老人送终,女儿相当于别人家的,总要嫁出去的,并不算后代。所以,一个男人若是没有儿子,是会被别人耻笑无人送终,怎么着都得从同族中过继个孩子过来。
阿难现在开始祈盼,肚子里的这个千万是男孩子吧,不然她真的成为个千古罪人了。
想着,阿难又有些愤愤不平,为毛别的古代男人恨不得自己的大老婆小老婆给自己生一大堆的孩子,而她家这个偏偏行事与人相反。她都不嫌弃自己作个母猪,愿意为他生几个孩子了,可是某人偏偏觉得孩子两个就够了,反而是自己怎么求也不给生。
在阿难愤自不平时,楚霸宁将挨着阿难的楚楚小包子抱到一旁的绣墩上坐着,语气平平地问道:“肚子饿了么?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去做。”
阿难觉得他的语气又冷又硬的,若不是知道他对她的心意,她差点以为这男人十分厌恶她了。不就是怀上了嘛,用得着这般冷硬嘛?
“随便吧,我没什么胃口。”
楚霸宁看了她几眼,便出去让丫环准备晚膳去了。当然,准备晚膳什么的,他吩咐一声就好并不用他亲自出去的,阿难觉得,他应该还有别的事去办,不想给她知道罢了。
等楚霸宁离开,如翠摸过来,瞅瞅阿难的脸色,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小姐,你难道没有直接给大爷家的六小姐来一个撩阴腿么?就算要吃亏也不能这么吃吧?要是奴婢在,奴婢直接挠花她的脸,扯掉她的头发,打平她的胸……”
阿难抽抽嘴角,囧囧有神地说道:“她是女的,撩阴腿没有用!而且我是踢了她好几脚了,都踹到她肚子上了,可是她就像打不死的小强,马上就满血原地复活了。还有,挠花脸什么的,是泼妇的行为,你以后嫁人了,千万别那么干。”阿难顺便教育一下二货丫环,若是她估算没错的话,最多一年,温良就会回来提亲了。这丫头真的嫁去温家,镇国公府里绝不兴泼妇打架那一套。
如翠挠挠脸,一脸为难地说:“小姐,你这样说不对吧?女人是弱势群体,打架时不就依靠的是挠脸,扯头发,拍扁胸,踢人下阴之类的么?既然对方都不要脸了,咱们还顾忌什么嘛?看,你这脸不就被挠了么?若是奴婢那时在,奴婢非在六小姐脸上挠几排弦琴印不可。”
“……”
如蓝听不下去了,斥道:“你在小郡主面前胡说什么?小心王爷罚你!”
阿难和如翠一听,下意识地看向趴在床前睁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瞅着她们的小包子,顿时汗颜。
“呐,楚楚,你应该不懂吧?”阿难赶紧将女儿拉过来,“刚才你如翠姨说的东西,可不要学啊!”
小包子萌萌地点头,在阿难松了口气时,朝她露出个浅浅的笑容,伸出小胖手作了个五爪金龙的手势,“挠,脸,拍,胸,踢,阴,楚楚,懂~~”
阿难扶额,如翠摸摸脑袋,嘿嘿地笑着,只有如蓝无力扶墙,确定小郡主被两个二货教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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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楚霸宁回来时,丫环也将准备好的晚膳端上来了。
阿难悄悄端详他的脸色,太严肃了,让人完全猜测不到他心里的想法,是以阿难也不确定他刚才出去是不是去干坏事去了。阿难想起离开丞相府之前,他叫她好好安胎,一切事情交给他。阿难相信以这男人小心眼的程度,事情交给他之后,惹到他的人只有一个下场:生不如死,后悔惹到他!
不过,楚霸宁不说,她现在也不敢问,等以后有时间了,再去问问陆菲婷的下场,好好爽一爽吧~~
大抵是为了照顾孕妇,今天的菜色很丰富,远远的,就能闻到一阵阵的香气。
可是阿难闻着这股诱人的香气,不只没有引起丝毫的食欲,反而有种想吐的感觉。
楚霸宁扶着她起身坐到桌子前,小包子楚楚也被丫环抱着坐在对面,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楚霸宁亲手为阿难呈了一碗鸡汤,金黄色的鸡汤上面飘着几粒红色的枸杞,看起来十分漂亮。
孕妇喝鸡汤可以补血补营养,好处多多。可是,闻到那股子的味道,阿难突然觉得一阵反胃,扑到一旁哇哇地干呕起来。楚霸宁脸色愀变,赶紧起身扶住她,拍抚着她的背脊,一脸的担忧。随着她不断的干呕,一屋子的丫环都行动起来,拿盂盆的拿盂盆,焦急地去请太医的请太医,而楚霸宁的脸色随着她呕吐的声音,越来越黑。
等阿难终于缓过气来,脸色更苍白了,一脸虚弱地靠在他怀里。
太医很快来了,还没行礼就被楚霸宁给吼了过来。
对不淡定了的肃王,王太医更觉压力山大了,赶紧跑过去,给阿难把起脉来。
太医把完了脉后,心里松了口气,淡定地收回手,告诉某位黑脸的王爷,你家王妃这是孕吐了,是正常现象,建议先给她吃些清淡些的东西,不让她闻到油腥味比较好。
楚霸宁的眉头紧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上次阿难怀孕时,不说孕吐,连点孕妇该有的反应也无,健健康康、活蹦乱跳、吃嘛嘛香,该干嘛就干嘛,身体状况好得让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怀孕。
王太医也解释不清这种前后巨大反差,只能将它归类于这次动了胎气上。于是,冷空气又降临了,某位王爷脸色由黑转成了阴寒。
阿难已经无力说什么了,孕吐的感觉很不好,闻到一丁点的异味都会引起强烈的反应。最后,在楚霸宁的坚持下,只草草喝了些鸡丝粥方付过去。
晚上,阿难躺在床上,见某位王爷洗漱过后,直接上了床,赶紧说道:“太医说了,咱们还是分房睡比较好。”
楚霸宁面无表情地看她,“太医只说三个月内是危险期,不宜行房。”
所以说,同床共枕是完全没有关系的!而现在阿难这状况,他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睡?
阿难抽抽嘴角,这个男人真是固执,算了,反正这位王爷的睡姿素来端正,反而是她这几年被他纵得早已将嬷嬷纠正的睡姿丢回给嬷嬷了,怎么舒服怎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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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阿难开始了在床上安胎的日子。
为了给她安胎,楚霸宁严格要求了府里的下人的行事,甚至连她家小包子也像牢犯一样地看管起来,并且规定每天小包子来探望她的时间……阿难听了,真想扑过去咬某人几口,这么关着她,不怕她得了抑郁症么?
不过,事实证明,让个二货得抑郁症神马的……实在是一件难事!
阿难很爱护肚子里的孩子,太医吩咐不能做的事情她坚决不做,吩咐要做的事情,她也绝对不会遗漏一分半点。太医说吃什么对孕妇有益,于是她努力吃,就算吃了以后会将之吐个精光,她还是强逼着自己咽下去,配合得不行。
除此之外,皇宫里的太后和皇帝知道她再次怀孕后,对这孩子也十分重视,赏赐自不必说了,还派来了有经验的嬷嬷来近身伺候,将她的衣食住行都照顾到细微,吃食上比起在桐城时,精细了不止一个档次。
可是,这么多的照顾与荣宠,阿难还是瘦了。
人家怀孕一般都是体重噌噌噌地往上涨,好告诉别人,孕妇就应该是这样的!而阿难倒是相反,反而变瘦了,连她渴望已久的尖下巴都出来了,脸色也很不好。阿难脸色不好,楚霸宁自然也很难好,于是每天一下朝,准时准点地回家陪孕妇,绷紧的神经,比怀第一胎时还要严重。
阿难就这样安胎安了一个月,孕吐仍是没有减轻的征兆。
一个月后,陆菲容上门来拜访了。
此时,楚霸宁正好被皇帝宣进了宫议事,阿难便不理会楚霸宁所下的不准闲杂人等近王妃的身的命令,直接让人将她二姐请了进来。
陆菲容这次还是带着她的大儿子凌客小朋友过来,凌客小朋友很乖巧地向阿难请了安后,就忍不住四处瞅瞅,没发现想见的人后,一脸失望地瞅着阿难,软绵绵地问道:“姨母,妹妹呢?”
阿难有些好笑,也不知道这小包子都被自家女儿欺负得那么惨了,咋还惦记着呢?不过阿难觉得孩子还小,一起玩也没啥,便让人去将她家小包子带过来。
两只小包子甫一见面,自然某只叫楚楚的小包子又去掐人了,这回凌客倒没有哭,只是被掐得一双温润的眼睛一片雾蒙蒙的,看起来好生可怜。可等楚楚小包子摸摸两下安慰,很快又破涕而笑了,然后牵着妹妹的手到一旁相亲相爱去了。
让嬷嬷看好两个孩子后,陆菲容关心地打量阿难,问道:“听说你吐得厉害,还吃不下东西么?”
阿难坐在坑上,背后靠着一只大枕头,没什么精神地点头。
“我怀客儿时,也吐得厉害,后来还是我婆婆去找了个方子做了份营养汤给我喝,倒是能止些孕吐,稍会我让人写下方子让厨子去做着给你吃看看吧!”
“二姐有心了,谢谢你。”阿难很感激她这片心意。虽然出嫁前因嫡庶之分姐妹间不太亲近,但到底是亲姐妹,没有什么大的仇恨,嫁人后有了各自的家庭,啥都放开了。
陆菲容笑了笑,喝了口茶后,仿佛酝酿好了情绪,说道:“阿难,此次我来,是想告诉你咱们大伯来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