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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变兵首领谢怀让、丁金魁等,听说蓟辽督师袁崇焕已到,要亲自来宁城同己方正面谈判,无非是化解矛盾,解决问题,还毕自肃以自由。看来毕自肃的自由和性命,比欠饷还重要得多,连当今皇上和蓟辽督师,都将其放第一位了。
是呀,他们早听说,当今的崇祯皇上,在推翻魏客并清除其余党之后,为彻底消除其流毒影响,顺利推动中兴大业,目前正在全国范围内,深入开展反腐倡廉活动。而这位毕自肃,却正是被他们新树起的“廉政模范”;为了打鬼,借助钟馗,他们又怎肯将这正用着顺手的工具,而弃之不管呢?当然,他们还听说,这个毕自肃,同即将赴任的辽东驻军督师袁崇焕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二人同为内阁首辅叶向高得意门生不说;且在当年密切合作,连连挫败金军;由此看二人间那可算得生死患难弟兄,外加同一战壕战友嘛!
如此“铁”的关系,他袁大将军更不会将同窗和战友弃之不管。这说明我方当初绑架他辽东巡抚的决策相当英明;若不然尔今拿什么同他袁崇焕作条件交换?尔今看,为提高“谈判”筹码,还须在这“人质”身上,继续一做文章,要让他袁崇焕知道,现今他的老朋友毕自肃,不仅仍在我们手上,且还命悬一线,时刻都有生命危险------
他若不想花大价钱,尽快还清欠饷的话,不仅兵变难以平息,且最重要的是,朝廷推动的反腐倡廉,用顺手的工具,“廉政模范”,他袁崇焕老友毕自肃将性命亦定将不能保全------
于是,原本刚被捆绑囚禁的毕自肃,为扩大宣传影响,干脆被变兵拉到城门楼上;且为制造轰动效应,竟将刀架“人质”脖子上了,还故意给其面庞脖颈,抹上了一层不知是什么的动物血?从远处看去,顿给人以“人质”已受伤的假象。
“看来变兵的眼都红了。”骑马驰近城楼的袁崇焕,当即勒马伫立城下,心头顿生一股不祥的予感。“红了眼的兵变士兵是极可能杀人的!”事发紧急,刻不容缓。早一刻采取应急措施,就早解除一刻险情。缺少物质支撑就需打心理仗。于是,袁崇焕当即下马,不顾变兵卫士拦阻,熟练地登上城门楼端。
“本官是皇上新派辽东驻军,最高长官袁崇焕。”袁崇焕先威严地自报家门道。“尔等若系本官属下,不想背负反叛之名的话,我要求你们马上放了毕自肃大人,有事咱再相商。”
“嘿,嘿!你就是袁崇焕大将军?吾等早闻将军连胜金军,保吾辽边和平安宁的威名;故对您既佩服又钦敬。”谢怀让挺身而出,双手一抱拳道。“您是代表朝廷来还欠饷的吧?只是古语讲‘民以食为天’,饿着肚子啥规矩也不想讲了。将军若是为还欠饷而来,吾等深表欢迎;若不还欠饷,别说是您大将军了,即便他崇祯皇上亲来说项,吾等也不可能轻易放他毕巡抚。”
“哼,尔等好大胆子!”袁崇焕继续以强势相逼道。“为个欠饷小事,先搞兵变绑架堂堂朝廷命官,封疆大吏,业已触犯朝廷法纪;现又口出狂言,轻视皇上再犯大不敬之罪。姑念尔等因欠饷心中着急,慌不择言,只要放了毕巡抚罪可暂免,随后再谈欠饷问题。”
“袁大将军,吾等只听说人是吃馍饭长大的;可没听说谁是被大话恐吓大的。”谢怀让亦态度强硬地道。“哼,既已迈出了兵变这一步,便说明吾等早做好了,任何最坏后果的思想准备。袁大将军,您手中掌着兵权,总不致于带兵围剿,将吾等逼上梁山吧?那可是对面金军所期望的。”
“哼,尔等有胆就亦将俺袁崇焕绑了,换回毕自肃大人。”袁崇焕边说边趋近前道。可尚未等头儿丁金魁发话,手下变兵当真斗胆将刀架袁崇焕脖子上了。
“哈,哈------杀吧,都自相残杀吧。”袁崇焕面不改色,气不发喘,当即一阵狂笑道。“哼,你们以为杀了吾袁崇焕,就能要到兵饷吗?幼稚!愚蠢!荒诞!”
“可吾等不愿忍饿。”士兵们齐声呼道。“吾等要亲见到兵饷才能放人。”
“嗨,尔等这样做,恐怕永远见不到兵饷了。”袁崇焕沉声道。“再者说了,咱大明训练出来的兵,难道有兵饷就打敌人,暂时没兵饷就要杀自己人吗?弱肉强食,这与其它动物有何区别?同山上的土匪有啥不同?”
士兵们听后尽皆一愣。这瞬息的反应细节,当即被袁崇焕捕捉住了。他清楚,人一愣便是分心的开始。在双方紧张相持状态下,哪方一旦分心,事物的向后发展,便会出现多种变数。袁崇焕何等聪明,他在局势发展最关键时刻,抓住了这一最精妙的变化,于是,随即他灵机一动便连出三招,亦便起到了立竿见影作用------
“尔等若是还有点血性的男儿,就该自拍胸口好好想想:你们这样做还有没有点良知良心?”袁崇焕抓住时机,当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训教道。“据本官所知,在你们参与兵变的这群士兵中,只有少数内地兵,是跟随内地长官调来的。其大多数都是东北本地人吧?你们的家乡不是在宁远便是在广新?宋元时期那里还是黑暗的奴隶制社会,在金国奴隶主统治奴役下,所有充当奴隶的汉人,祖祖辈辈受尽了残酷剥削和压迫蹂躏,长期过着非人的日子。“那时节,尔等祖辈连当兵的资格也没有,只能给金人官府当劳工,或给地主豪绅做‘包衣奴’,没有任何政治地位和人身自由。后来却是朱明王朝的祖先洪武皇帝,率民军起义后,重新收复了关内,包括宁远广新等大部份土地,尔等祖辈这才重新回到祖国大家庭中,重获了做人的权利和自由。包括汉人在内,各民族适龄男子,不仅已有资格求学当兵,且还能根据能力和表现提职做官。
“但金人的后代却还贼心不死,像皇太极和他的老子努尔哈赤,还时刻想或行动着,重新夺回被吾明军收复的土地;梦想着再次奴役我们汉人;不时派兵侵扰吾辽东边境。为确保辽边和平安宁,历代大明朝廷可以说倾尽全力。
“据本官了解,朝廷上每年用于辽边的军费,将占全国军费支出的一半。朝廷上仅欠尔等仨两月兵饷,且还上下一致在积极筹钱;但你们便忍耐不住就群起兵变。这是一个有良知良心军人该干的事情吗?”
训教到此,袁崇焕侧目而视,发现原站城门楼上,围着毕自肃和自己的变兵们,已多被他的话语所动:有的兵已羞愧地低垂了头;亦有人将原举着的刀枪无力倒地;原架自己脖子上的刀,也已早自觉收去。只是当两士兵欲给毕自肃松绑时,却遭谢怀让怒目而视,绑虽没松,放肩上的刀却自觉收去。见此情景,袁崇焕顿舒口气,亦在心中冷笑一声。
“尔等虽将刀架我袁崇焕脖子上,但本官既不胆怯亦不生气;因朝廷既派我来辽东驻军主事,我没及时将欠饷带来发给你们,是我失职;因此嘛要杀要放随你们便。”袁崇焕继续愤激地道。“但你们不该闹事闹红了眼,竟随意绑架对欠饷毫无责任的巡抚毕自肃大人。这一来你们可大失人心了,还定落得个失道寡助遭人唾弃的下场。尔等仅知道他是辽东巡抚,却不知他毕家祖孙三代四人俱系清官。更不知正是这位被尔等随便‘绑票’的毕巡抚,当年科考高中,进士及第榜上七名,是当今朝廷内阁首辅叶大人得意门生;原本已分兵部任职,为给朝廷分忧,为保边省百姓和平安宁,主动要求边省供职。多年来平遭多少难苦;平添多少烦忧。尔等不知感恩还则罢了,却不该再在大人原伤口上撒盐。我要是你们,不仅马上给他老松绑,还要当即跪他面前求饶。只有吾等重获自由,才能抓紧出去,为尔等筹措欠饷。”
听完袁崇焕后一番既训斥又开导的话语,变兵们则更大受震动;有人在低声窃窃私议,似在埋怨被领头的愚弄;有些则羞愧懊悔得泣不成声。
看到曾被自己蛊惑煽动,参与兵变士兵将被袁崇焕劝服瓦解,那谢怀让一时间慌了神的歇斯底里叫道:“弟兄们,且莫上这俩当官的当。目前他们在吾等手里,为救他两名大臣,朝廷或许能尽快给划拨欠饷;若重放虎归山,不仅欠饷再无希望,还很可能遭到报负。开弓没有回头箭。干脆一不干二不休,等待朝廷拨来欠饷,还要下保证不追究吾等兵变绑票之罪,吾等才能放人。”
第1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