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张氏兄弟丢特务的脸,却还有人更丢了特务的命呢。
第二天上午,楚瑜也不用张家兄弟来接,直接带了知道路的小厮径自去张家吃酒。才走到夫子庙附近,就只见街道上猛然间骚动起来,马蹄声大作,踏步声如雷,一彪锦衣卫缇骑带着上百名应天府的捕快横冲直闯,直奔楚瑜曾经光临过的碧合楼而去,尔后是一顿鬼哭狼嚎的翻检搜查,带出好些衣衫不整的各色人等来。
楚瑜混在人群中,本为了看看热闹,不想竟一眼瞧见本该在家等自己吃酒的张百佳两兄弟,他便有些好奇,高声叫他们过来问是怎么回事。张百佳满脸的抱歉,低声道,“瑜少爷,实在不好意思,本来我俩去衙门请假的,结果也被拉了出来。。。。。出事了,出大事了,昨晚咱们应天镇抚司被刺客摸进去,连杀了四个力士,今早才被人发现呢。”
嚯,相当于国安厅被人给端了,果然是大事。
楚瑜点点头表示理解,正要转身回去,张百良却凑过来道,“瑜少爷,提防着汪文言,千万躲着他走,我们的阎敢尽公公怀疑是汪派人干的,所以来碧合楼这边搜捕。”
楚瑜不禁一呆,肚子里一声惊呼,悍匪啊老汪,幸亏老子没答应跟你去北京!
张氏兄弟是公干,也不方便和楚瑜多说,匆匆归队而去。楚瑜一边往家里疾走,一边没来由有些担心,寻思:锦衣卫一怀疑汪文言,就往碧合楼这里来搜查,显然,这些特务应该是知道汪文言在这里逗留过,万一特务那晚也监视着碧合楼,那我和汪文言小酌一次的事情岂不也记录在案了。。。。。靠,锦衣卫可是出了名的黑暗啊,会不会连累老子?!
忧心之下,楚瑜连忙转向去找刘达韬,想请那些曾经目睹自己和汪文言起冲突的街坊们,先做个证言。但还没能走多远,前后左右忽地过来了四个男人,挤开仆人把他一夹,低声道,“徐公子,镇抚司阎公有请。”
这么快?请?楚瑜大惊失色,很有一种夺刀杀人跑路的冲动。不过那些人左顾右盼,接口又道,“阎公就在前面的文魁酒楼,还请公子不要声张,也无需惊慌,随我们来便好。”
楚瑜狐疑片刻,跟着就走。他知道,这些便宜特务如果要抓自己,直接按倒在地就行了,完全没有弄如此玄虚的必要,所谓的阎公公在等他,应该不假。只不过此去是福是祸,楚瑜完全无法预料,只好在心中痛骂那胆大包天的汪文言,谁不好惹,偏惹锦衣卫的太监,作死啊。
但当楚瑜见到素未谋面的阎敢尽之后,这位公公的脸色表明,作死的人或许是这南京锦衣卫的大太监呢。。。。。阎敢尽面有忧色,在三楼一个硕大的包房之中来回踱步,不时跺着脚。
一见到楚瑜被带进来,他也不嫌自己的冒昧吓着楚瑜,尖声笑着道,“呵呵呵,很好,很好,总算找到了你这曾经让汪文言吃瘪的小朋友来了。来,到本公身边坐,本公需要你把如何为难汪文言的事情讲一讲。”
无孔不入,有什么事情你锦衣卫不知道?楚瑜一面暗地里惊叹这太监的资讯能力,一面行礼不坐,也顾不上添油加醋旁生枝节,实打实地把刘家门口发生的擦鼻涕事说了,只想赶紧撇开干系,闪人回家,自此以后再不提汪文言的名字。
阎敢尽这个五旬太监听得很仔细,尤其是听到楚瑜用徐家关系网吓唬汪文言的时候,他笑得仿佛是自己在吓唬一般。但听完之后,他却不肯放楚瑜走,又逼问碧合楼里的小酌,楚瑜为何很快就失魂落魄地离开,无奈之下,楚瑜也不瞒着阎敢尽,把汪文言说自己“富贵贱籍”的原话全都说了,只希望古代安全局能像后世一样执行“坦白从宽”的政策。
阎敢尽听完所有的这些,神经质一般颤着脖子,沉吟良久,忽地咬牙切齿道,“他汪文言,说你是当不了大官的富贵贱籍?哼哼哼,好,本公就偏偏让他说话像放屁一般。。。。。。徐楚瑜,本公做主,尔即刻以镇抚司名额,加入南京京卫武学,三月之内本公如若没死,必保你被举荐为应天镇抚司百户!嘿嘿,就算到时候本公死了,二十年后你熬资格也能升到四品佥事!”
楚瑜愣了,呆若木鸡。
咿,你们怄气,关老子屁事?
这种来历不明的特务前程,老子敢要吗?
到底是执掌陪都国安的大员,尽管下面没了,上面却好使,阎敢尽见楚瑜在那里目瞪口呆面有疑色,咯咯笑得楚瑜全身发麻,道,“你不敢去武学是吧。讲个故事给你听,你就敢去了。昨晚上,本公卧房之外的四名护卫力士,悄无声息被人一刀取喉,神不知鬼不觉,还是凌晨本公如厕,这才发现了不对头。天明一查,了无头绪,之后一想,方才明白,是冲着本公来的。”
楚瑜听了,已经知道,这说的就是张氏兄弟讲的那档子事,只不过百佳俩没说清楚死者是阎公的贴身护卫。
“本公想,到底是谁会想刺杀咱家呢。公仇?不可能!自吾皇疏于政务以来,中央六部早已经缺官缺得百事不灵,连给我们锦衣卫签批驾帖的刑科给事中,多年来也缺了好几位。没有驾帖,无法办案,因此,我们万历年间的锦衣卫根本没有前朝那么牛气冲天,也没有他们那样仇敌遍天下。就说本公来金陵的这几年吧,手上也没办倒过多少官员,尽去缉查抗拒矿税的百姓了,所以,真正会冲着本公来的仇家,不会是在南方结下的公仇,只能是本公在宫中那些年结下的私仇!”
楚瑜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汪文言?”
阎敢尽却摇了摇头,道,“是,也不是。有能力指挥高来高去的豪杰潜入镇抚司衙门的,当然只有汪文言。但他和本公没宿仇,不然昨晚上本公就早死了。是一个太监,他和本公有血海深仇,但他的主子一直岌岌可危,他不敢来找本公报仇。而整好几个月前京师镇抚司的咨文里显示,汪文言想去结交这个太监,却被他拒绝了。所以,本公推断,估计是汪文言碰壁之后,想出了这个办法,帮那太监来恫吓本公,以显示他结交的诚意和能力。”
楚瑜恍然大悟,也总算明白了自己为何能在南京碰得到汪文言,原来他是来干这种事的。这老汪也实在是太会迂回了,只此一举,北京的那个太监就自然会明白汪文言的诚意和本事,结交定了!
不过,明白了这一节,楚瑜还是不敢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你阎大太监现在应该做的是,全天下去抓捕那汪文言,抓不了就暗杀他。与我何干的,你给我这么个前程啊?
老太监忽地颓唐万分,叹道,“汪文言啊汪文言,本公知道自己徒拥八百缇骑也死定了。去北京别人的辖区去抓你肯定抓不到,即使侥幸抓到,只怕你的兄弟们也会把我阎家所有亲人灭门干净。罢罢罢,但本公不服你吃盐的管淡闲事,哼,捧个你断定不发达的小子出来,恶心你一辈子!”
楚瑜听了,越发不肯接受这种怄气来的前程了。你堂堂锦衣卫大特务都引颈就戮,老子算啥,日后老汪见着老子觉得扎眼,不就是一刀的事?
但那阎敢尽瞧见楚瑜还在推三阻四,哪里肯依,一拍桌子冷笑道,“知道本公为什么叫阎敢尽吗?徐楚瑜,但凡死在我应天镇抚司的人犯,一律被。。。小朋友,他不是有些喜欢你做他北去的帮手么,哼哼,剁了你一样可以恶心他!你可别逼本公。”
晕,突如其来的前程,竟然真还推不掉了!
楚瑜好生为难,有官做当然可以啦,但做特务头子就很令人有心理障碍,不光明不说,还老要对死太监点头哈腰,多难受?!尤其是这阎太监自己都说,万历朝的锦衣卫不牛逼,威风不了多大,可等到九千岁上台之后锦衣卫虽成为威风的走狗,却又成了人人喊打的臭狗屎,如果运气不好去了《五人墓碑记》里的苏州抓人,说不定还被几万人追着活活打死呢!
不行,得换换。
他眼珠一转,想了想,道,“谁说阎公会遇害?据在下看来,只要公公注意方法,公公定然晚年无虞。”
阎敢尽一愣。
却听楚瑜道,“请公公想想,你说的那个太监,他所能给予汪文言的,定然不是小小利益或者短期的好处。不然,汪文言不会傻到冒着终身不敢踏入江南的风险来得罪阎公。好,既然是长远的大利益,如果在下是汪文言,就绝不会杀了阎公,而是留着阎公,来长期吊着那个太监的胃口,放长线钓大鱼。”
“真是笑话。汪文言或许不舍得杀,那太监会逼着他杀本公。”阎敢尽不认同,甚至开始怀疑汪文言怎么会在楚瑜底下吃瘪起来。。。。见解也不过如此嘛。
“真是笑话!”楚瑜却哈哈大笑,针锋相对回敬过去,“汪文言完全可以,他也必将会告诉那人,说,最幸福的报仇方式不是一刀下去的短暂痛苦,而是让对方积年累月的提心吊胆!呵呵,阎公只要装作恐惧担忧的模样,就必不会有人真来杀你。”
阎敢尽听到这里,大是讶然,眨巴眨巴几下眼睛,已经打心眼里知道楚瑜说的在理。顿时,换了一副面孔道,咯咯笑道,“那就回去吧。真恶心到了汪文言一刀把你杀了,岂不是害你?不用谢本公,本公也是知道投桃报李的人,哈哈,没你什么事了,准许你不进武学。”
楚瑜一听,万般感激地行礼出来。
其实他都气得五脏六腑在发烧。。。。。靠,你完全可以帮我走门路去武举嘛,竟然这么翻脸不认人,当老子是卫生巾,用完就甩?
日,果然阉人没几个好东西,看老子将来不整死你,搞烦了把你再阉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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