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龙座之上的昊中帝楚天罡怒不可遏,将手中的一道奏折撕得粉碎抛入大殿,吓得一众朝臣跪倒在地,唯独一人直挺着身子,丝毫不惧,阿伊那沢。
阿伊那沢双手交叉为礼,对着暴怒的昊中帝恭敬道:“陛下,臣这一年半的时光未曾开目,本以为应对荧惑守心之难已经解决,可昨日星轮斗转,却呈现三星一线之象,正表示那灾星并未拔除,而是已然降世。”
闻言,朝臣们均是一片哗然,虽先前听到些风雨,但阿伊那沢亲口说出,依旧震惊万分。
昊中帝能当上天风国主,驾驭万疆,可不是什么只会撒气的无能之辈,盛怒之后,立马就清醒了过来,询问道:“既然已经降世,无可挽回,当下就该赶紧制定策略,星尊有何建言,但说无妨。”
阿伊那沢微皱着眉头,左手手指绕了绕那绺从鬓角一直垂到腰间的白发,心中掂量着事情的后果,犹豫再三,终于是一吐为快。
“三星一线之象,自西而东,臣以为这三星之位正是象征着咱们大威天风与那荒罗之间的联系。大家都知道,荒罗与天风以秦昊山脉为界,平素也算互不干扰,巧得是咱们帝都风云城与那荒罗的帝都天刀城处于相同纬度,正好连成一条直线。”
听闻阿伊那沢之言,群臣均是一头雾水,昊中帝也是一肚子疑问,道:“星尊的意思,这荧惑之难与荒罗有关?”
“正是。”
“那一年之前,你建议格杀东部琛州婴孩岂不是徒劳?”昊中帝的眼睛盯着阿伊那沢,似有怒火,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弄得现在民怨沸腾,整个东部百姓落草为寇,占山为王,到处都是兵匪,人心惶惶,战火四起。
阿伊那沢赶紧解释道:“这倒不是徒劳,陛下切莫动怒,且听微臣一一道来。一年半以前,臣观星轮有异,荧惑之象出自东方,但却只是一个模糊的预兆,并未出现明显的星象。琛州位于我天风最东部,只能把范围定在琛州。而现如今,三星一线之象已完全显现,西出风云,东止天刀,而那中间的星位,正是秦昊一带。所以之前的决策并未有误,也算是断了中星一位,剩下的只是天刀的东星之位罢了。”
这么说来,群臣也都明白了七八分,只不过眼下所有人都冒出了一个相同的问题,那东星之人,该如何处理。
金殿之上,昊中帝与镇天军主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超一品大员祁山杵神色微变。这名在先帝执政时期就锋芒毕露,立下赫赫战功的年轻战神,通过不懈努力,戎马半生,如今四十八岁的祁山杵已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三十万铁蹄镇天军的主帅。
先帝楚柯在昊中帝十岁时便已仙逝,特命祁山杵为辅政大臣,皇恩浩荡,荣宠至极。当时的祁山杵已为镇天军主帅,权倾朝野,朝堂上的雷厉加上兵营中的军威,即便是昊中帝的生母锦中太后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群臣私下都议论,但凡他祁山杵动一个歪念,这江山早已易主。可祁山杵却恪尽职守,从不越俎代庖,所有的朝政他只是谏言,最终决定都交由昊中帝定夺,直到楚天罡成年正式接管朝政,祁山杵立刻辞去辅政大臣之职,其忠义天地可鉴,名声天下皆知。
祁山杵于昊中帝可谓亦父亦友,正是由于他的护持,昊中帝才能安稳地接手江山,私下里都敬称他为‘亚父’。后来更是封了祁山杵南临王,将整个南部三州全部化为他的封地,权倾天下,富可敌国。
阿伊那沢话刚说完,昊中帝就与祁山杵心领神会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其实就在一年半前,他们就曾私下商议,打算吞了荒罗这个连先帝也不敢轻易妄动的富庶疆土,这样一来,整个板块直到最东边都能划为天风国境,领土面积将会扩大四分之一。
而他们之所以迟迟未动,倒不是碍于什么劳子千仞军,那种货色与三十万镇天铁蹄比起来,简直不够看。没有冒进的原因有二,其一是秦昊山脉奇绝高险,难以跨越,粮草补给是个难题。二来,就是出师无名。纵观历史,即便想要开疆扩土,也得打个什么幌子,找个什么借口,如果只是为了侵略而侵略,立场站不住脚,激不起将士们的热血斗志,反而失了人心。
可现在不同了,荧惑乱世,祸乱疆土,铲除灾星的理由十分充分,出师有名,战士们也能奋勇杀敌。于是乎,阿伊那沢话刚说完,昊中帝楚天罡与镇天军主帅祁山杵便悄悄地互相望了一眼,嘴角都是不经意地上扬。
不过,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昊中帝并不想听朝臣们七嘴八舌地讨论,退朝之后只钦点了几名宗室以及星尊阿伊那沢,南临王祁山杵去乾坤殿议事。
能来乾坤殿议事的那都是天风国的中流砥柱,朝廷核心。昊中帝示意赐座,那几人倒没有一个客气的。
昊中帝虽是礼敬,但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自己贵为天子,统御八荒九州,江山壮阔,可眼前的这几个自顾饮茶神态悠闲之人,在圣驾面前却一脸轻松,没有丝毫畏惧。
位列左手边首位的南临王祁山杵自不用说,那可是三十万镇天铁蹄的主帅,坐拥整个南境的霸主,连太后见了也要低眉顺眼点头致意的朝中重臣,就是自己私下里见面也要尊称一声亚父。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辅政大臣,杀过的人比自己吃过的米还多。三十年前,还只是副帅的他,只领了十万兵力,便将那北方的巫神国塔为齑粉。在这个世上,恐怕已经找不到能令他畏惧的人了。
而坐在自己右手边首位之人便是掌星首尊阿伊那沢,他贵为掌握星轮之人,可以说天风的命数皆攥在他的手里。星官从天风建国起就地位尊崇,三百年的时间发展至今,举国上下皆崇尚观星之术,要说当今天下他还畏惧谁,在座的倒有一个,不是当今陛下昊中帝,而是那坐在自己对面的南临王。
南临王乃是武将,做事狠绝雷厉,他奉行的是‘人定胜天’,是故对星象天命之说并不苟同,对阿伊那沢更是嗤之以鼻。不过好在星官直属御前,南临王再厉害也够不着自己,这么些年来倒也没对朝天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之后的几位还有内阁首辅,国丈柳重云,当今柳皇后的亲生父亲。中书令严公权,太后的表弟,当今的老国舅。再有就是两位皇叔,淮阳王楚河、平乐王楚靖,以及御前禁军统领,韩江火。
心里不悦归不悦,在座的莫不是人极之位,便是内宗皇室,即便他贵为天子,也不好过于严格。全都坐定之后,内侍点上两灯清神香,袅袅香气弥漫殿内,也让先前上朝时略微紧绷的情绪缓和了一些。
祁山杵率先说话。
“陛下,臣以为既然东星之位落于荒罗,只要臣率领镇天军将其踏碎即可,一劳永逸,斩草除根。”
祁山杵虽在朝谋政多年,但骨子里到底是个血气武将,满脑子就想着跟人干仗,细细想来他也好多年不曾领军,阔别已久的鲜血滋味,恐怕早已心痒难耐。
阿伊那沢心底冷笑,但不敢露于表面,与这蛮子议事总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他一个不开心,直接生撕了自己,即便自己贵为星尊,那祁蛮子杀了自己,昊中帝盛怒之下恐怕也顶多训斥几句撒撒火,不敢动他一根毫毛。
“南临王骁勇神武自不用说,只要您带兵,一个小小的荒罗国肯定不放在眼里,只是这远征东土,耗时耗力,且有秦昊山脉阻拦,也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
阿伊那沢声音醇厚舒缓,不急不躁,没有露出半点违逆南临王的意思,不过祁山杵向来看他不爽,所谓讨厌的人,连他喘口气都是错,是以仍旧是一脸不悦,正要驳斥于他,却被眼急手快的昊中帝抢去了话头。
“星尊说的有点道理,依你看该如何计议?”
阿伊那沢微微致意陛下,然后道:“东星之位虽指向荒罗,但无非只是一人,我们的最终目的不过是铲除灾星,没有必要挑起战争。臣听闻那荒罗国主梁胤六十多岁膝下无子,荒罗国运已衰,江山交给外姓之人,势必内乱不止,分崩离析是迟早的事。但就在一个月前,传言梁胤的贵妃突然诞下龙子,这可是有点蹊跷了。”
听闻阿伊那沢之言,在座的朝臣均是聪明人,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拯救国运于危难之中?这东星之人已经显而易见。
“陛下,臣乃星官,奉行天命定数之理,这每个人的命运权重乃是天定。有的人折腾一生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即便死了也无人记得。而有的人一句话,一个眼神却能掀起万丈波涛,甚至改变世界的格局。为什么,正是因为命运权重的不同。而现在,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却改变了整个国家的运数,他的权重是何等庞大,要说他不是东星之人,我可不信。”
本来锁定了东星之人应该高兴,可昊中帝却是一脸的凝重,阿伊那沢眼睛一转就知道他心中所想。
东星之人若是旁人,杀了便杀了,倒也简单省事。可他若是皇子,还是唯一的一个,想除掉他的难度与踏平荒罗又有何区别。
“说了一堆废话,你难不成让梁胤老儿拱手交出皇子人头?”祁山杵狠狠瞪了阿伊那沢一眼,而后对着昊中帝说道:“陛下,梁胤老来得子本就十分宠溺,况且这皇子如此重要,荒罗是绝对不可能交出,想要杀了他,不如直接碾碎了荒罗省事。”
“呵呵,南临王这话说得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您半生戎马,虽身处朝堂,江湖之事也是颇为了解吧,千杀殿,您不会不知道吧?”
闻言,祁山杵身子一怔,千杀殿的名头别说他了,在座的几位也应该无人不知,就连从不过问江湖之事的昊中帝也是豁然开朗。
“是了,是了!可以暗中将此事交给千杀殿啊~”
见皇帝陛下一脸欣喜,祁山杵却是满面怒容,一双虎目盯着阿伊那沢,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生吞活剥了。见南临王这副神态,笔直站在一旁的禁军统领韩江火已将右手拇指按在了剑鞘之上。
直属御前的五万禁军大统领韩江火,身披银月绣金的红翎铠甲,手持名刃‘白龙’,身高七尺有余,高鼻大眼,英伟不凡。若是全力以赴,即便是历经沙场,身经百战的祁山杵也不敢说是他的对手。
祁山杵嗅觉灵敏,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来自于韩江火的敌意,这小子直属于御前,只效忠昊中帝一人。作为禁军统领,他自然不会让祁山杵在圣驾之前动粗甚至杀人。祁山杵知道自己跟他交手讨不了好,到时候手撕不了阿伊那沢,反而自己扑了一鼻子灰,得不偿失。况且,祁山杵向来敬重忠义之士,像韩江火这样忠心耿耿效忠陛下的人,他自然不会迁怒。
阿伊那沢把祁山杵的心思看得透透的,韩江火便是他敢与祁山杵争辩的筹码,只要这个家伙在场,便能保自己性命无虞。
“可传言那千杀殿接红名,不要金银财帛,也不要加官进爵,更不要封侯赏地,干得却是以命换命勾当呐。”一旁的中书令严公权轻捻着自己略发泛白的公羊胡,细小的眼睛半眯,看不见其中的神色,只给人一种置身事外的孑孓之感。
千杀殿,最为阴诡莫测的江湖势力,没有之一。其中网罗了天下最穷凶极恶的杀手和刺客,没人知道千杀殿的宗主是谁,但他能招揽并且庇佑这么多的凶手,其实力可想而知。千杀殿就立于东部营州的墨雪峰上,山门大开,广接红名,无人敢前往寻仇。雇主需在红绸上写下刺杀的目标,然后放于千杀殿的亡命阁中,千杀殿自会帮你处理。基本上十之**的红名都能完成,但千杀殿是人不是鬼,十个里面也总有一两个失手的。
想必很多人会觉得,千杀殿这么厉害的话,那佣金一定很高吧。这倒不是,千杀殿里住着的是一群疯子,他们干的是以命换命的勾当。何为以命换命,顾名思义,就是帮你杀一个人,报酬就是你至亲至爱的人的命。
千杀殿杀完红绸上的目标之后,便会找上雇主,在他面前将他最亲近的人杀掉,或为父母,或为子女,或为爱人,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只因这群疯子喜欢看人生离死别,痛不欲生。
原本千杀殿如此胡作非为,不论是江湖豪杰亦或是朝庭都该不容,但妙就妙在千杀殿干得却是‘排忧解难’之事,有需要就有存在的价值,是以黑白两道都默许了千杀殿的存在。
中书令严公权的话大伙儿并未放在心上,找一个‘投红名’之人并不困难,祁山杵和昊中帝的心思转移到了另外一件事儿上。
“陛下,千杀殿接红名也不能保证百分百的成功,想要万无一失,这东征之事,也要提早准备。臣以为,趁着东星尚未长大,这些年间在秦昊山脉开山凿口,不仅有利于东征,更是日后方便与东部往来的必经之道。”祁山杵说道。
昊中帝点了点头,其实他与祁山杵早就有意拿下荒罗的国土,现在出了个灾星,倒也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于是正了正神色,朗声宣旨。
“朕特命首尊代理千杀殿红名之事,开山东征则交由南临王负责,两手准备,势必铲除灾星!”
“陛下英明。”众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