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将晏无锋和野火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中不以为意。虽然李和知道刚才那天地变色的景象出自蔷薇公主的手笔,蔷薇公主此刻正凌空而立,但这一切都源于那自耳边响起的熟悉的声音。实际上从崖边望去,望见的不过是一个白色的光点罢了。此地离高空光点处不知道相隔了多少距离,目力尚且不及,更何况一支自下而上的箭矢。
只见箭矢腾空,越飞越远,转眼间便变成了天空中的一个黑点,竟没有丝毫的坠落之势。李和看着眼前之景,莫名地感到眼前之景似乎何时在哪里,满是嘲讽的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过了好长一会儿,黑点早已消失不见,光点却依旧如故,至此李和悬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他坐在树下,双手被绑在背后,此刻趁着身后无人开始在地面摸索。
“射歪了。”野火满脸歉意地看向晏无锋,此话说完又从背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拉弓上箭,朝天空射去。
晏无锋脸色阴郁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天空。
“好你个野火,竟然敢在父亲面前偷奸耍滑。说什么被人阻挠没有将蔷薇公主带回来,我看你分明是看上那个小妞了。”红衣少女大声说道。
“野火不敢,刚才真的是一时手滑,小姐不信的话请看天空。”野火向红衣少女躬身。
众人望向天空,只见那原本固定不动的光点此刻正向下落去,光芒逐渐黯淡,随后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李和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本想说些什么,却感山风刺骨,脸部僵硬而无法张嘴。
红衣少女冷哼一声后继续说道:“你现在把蔷薇公主射死了,我们拿什么向源公子交代?”
“如今蔷薇国灭已成定局,想必公子也看不上一个亡国公主,国主也未必愿意公子迎娶一位敌国公主为妻。”一旁的蓝裙女子开口说道。野火感激地看了女子一眼后收弓退至一旁。
“难不成蔷薇公主死了源公子就会娶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身怀野种,难道你是想等你那姘头死了后——”
“够了,慕青!”晏无锋将红衣女子喝止,“咱们大将军府行事何必禀告他人。”晏慕青撇了撇嘴,晏慕诗则是淡然地笑了笑。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晏无锋望向李和。
“此战大将军就真的那么自信吗?”李和却是对晏无锋的问题避而不答,反问道。此时他的手里抓着一块石片。
“我出云铁骑出征,未尝有半点败绩;所到之处,无不望风影从。”
“可惜他们的对手是羽林、虎贲,是蔷薇皇帝。不知道大将军是否记得当年我皇单枪匹马击破三军的往事?”李和的声音慷慨激昂,遮蔽了石片与绳子的摩擦之音。
“周星羽?当年还有点匹夫之勇,如今不过是没牙的老虎罢了,算不得英雄。”
“却不知在大将军眼中,谁才算英雄?”李和顺着晏无锋的话语问道,手指却也没有半点停歇。
“若论英雄,你们蔷薇国的武皇帝戎马一生战功无数算一个;此外,凭一匹战马、一支长弓统御万里草原的拓跋长空自然也算一个。可惜英雄难遇啊,如今放眼天下,除了我之外竟无半个英雄。”
听到“拓跋长空”四字,李和头脑里掠过一个画面,画面中一道如流星赶月般的长箭,飞向一头仰天长啸的白狼。他吃惊地望向野火,石片自手中掉落,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原本低头沉默的野火若有察觉,向李和望来。
“大将军如此狂傲,却是不知道此话若传到贵国国主耳边,他会怎么想啊!”李和抑制心脏的狂跳,将头靠在树上,平静地望向晏无锋身后众人。
一直沉默的红袍丹师说道:“若非将军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英雄,我这个炼丹的怎敢丢了丹炉趟这盘浑水?”
野火则微微笑道:“铁衣卫是将军的铁衣卫。”
晏慕青眼中尽是讥讽之意,唯独蓝裙女子平静着望着他。
“哈哈哈——”晏无锋仰天而笑,“李统领,你这离间计用的不行啊!”
“英雄二字并无定论,自然不同人有不同看法。在在下看来,我皇才算是这天下一等一的英雄。”李和重新拾起石片。
“统领何出此言?”
“我皇施新政,改军队,若赢得此战,则我蔷薇国,举世再无敌手。”石片在李和手指的摆动下不断切割着两只手腕之间的绳子。
“可惜啊,此战只有一个胜者。而胜者,必然不是你蔷薇国。就此而言,周星羽便不是英雄。要我说啊,如果当年登基的不是周星羽而是周星天,你们蔷薇国未必会落此下场。”
“先皇曾说,天空只需要一颗北极星,如果群星皆是一般闪耀,倒是使仰望之人看不清方向了。虽说大皇子和端敬王爷都是人中龙凤,但如今蔷薇国的北极星,却是我皇。”绳子在李和激越的声音中断裂。野火从晏无锋的身后向前走来。
“周星平刻板迂腐,周星羽有勇无谋,唯有周星天,心中有秤可量天下,算得上个人才,可惜落入蔷薇皇室这个泥淖里了。”晏无锋向野火摆了摆手,自己朝着树下走来。
“既然大将军如此小看天下人,又为何能看得上我这小小的羽林军统领呢?大不了把我杀了便是。”李和将石片轻轻放下,手腕用力,从断裂的绳子中挣脱。
“李统领不要妄自菲薄,虽然你除了武功尚可外一无是处,”晏无锋在李和身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但正因为这样,你才是一只看门的好狗啊。想必周星羽也是看中这点才让你当羽林军的统领吧!”
“大将军可知,”李和身体前倾,轻声说道,“在男人心爱的女孩面前羞辱他,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话音落毕,他双手撑地,两腿弯曲蹬地,肩部重重地向晏无锋撞去。
“连危险都怕的话,算什么英雄?”晏无锋双手挡住李和冲撞而来的肩部,在他的耳边说道。
“为了当英雄把命给丢了可划不来。”李和转身站起,长腿如鞭,向晏无锋脑袋甩去。
晏无锋用手臂挡住扫过来的腿鞭,缓缓站起:“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两人拳脚相接,激战在一起。
李和与晏无锋,一个是十万羽林军的统领,另一个则是出云国的大将军,武艺原本不相伯仲。但自从上午被晏慕诗催梦之后,李和便断断续续地在清醒与昏睡之间徘徊。在由春满楼赶往望仙楼的路途中,被卖瓜小贩携整车的瓜果所撞;在望仙楼前往崖边孤山的路上,更是被板甲击昏多次。就连手臂都是不久前接好的。反观晏无锋,却是生龙活虎、精力充沛。此消彼长之下,李和明显落入下风。一开始他还能凭借一时血勇挡住晏无锋凌厉的攻势,并不时给予回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和渐渐地感到体力不支,晏无锋拳掌下的身体开始隐隐作痛,他不断地向后退去。
“嘭!”李和歪头躲过迎面而来的一记直拳,晏无锋直击树干,一声巨响后树叶不断抖动。
不待李和喘息,直拳化为斜掌,自侧面向李和头部袭来。李和仰面而倒,双手撑地,一个稳稳的铁板桥躲过了晏无锋的斜掌。随后,他腰部发力,两腿自下而上,向晏无锋下巴扫去。面对此招,晏无锋右手下沉,压住扫来的双腿,随后左手握拳,奋力向李和脚掌击去。
受此重击,李和身体向后直直地向后飞去,陷没在远处及腰的杂草间。
虽然天空中亿万星辰同时闪耀,但两人打斗间已经远离开阔的崖边,此处古树森森,虬龙般的枝丫在天空中纵横交错,繁茂的树叶层层交织,熹微的星光下只见杂草丛丛,哪里还有李和的半点踪影!
晏无锋却是不惧,他龙行虎步地走上前来,用手拨开杂草,寻找李和的踪迹。
山风里,草木沙沙作响,掩盖了黑暗中的脚步声,如同一场春雨洒落,冲刷了行人留下的足迹。
一记轻微的啪嗒声响起,晏无锋猛然回头,入眼处却是如常的景色。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上当。果不其然,一阵呼啸的破空之音自身后响起,劲风直奔晏无锋的后脑勺。一记结实沉闷的声音响起,晏无锋直直地向前倒去。
望着倒地的晏无锋,李和松了口气。他蹲下身子,将晏无锋翻转过来,向其脸部望去,原本平稳下来的心脏陡然间剧烈跳动。
只见晏无锋双目圆睁,瞳孔间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李和想躲避这目光,眼睛却像着了魔一样不由自主地向晏无锋的眼睛里注视,他看到自己俯身凝视的身影,身影的周围是燃烧着的大火。
火焰越烧越旺,越旺越明亮,如同两颗小型太阳。在耀眼的光芒下,李和发现眼前一切事物、一切色彩都黯淡下来。他感到一阵阵灼痛之感自周身传来,仿佛被火舌舔舐。他挣扎着把头转向一边,闭上双眼,那无穷无尽的火焰却不依不饶地要将他吞噬。此时,远处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一道娇柔的声音飘来:“爹,你在哪里啊!”
李和勉力将眼帘撑开一道缝,他转身而起,扶着参差错落的大树,步履蹒跚地向森林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