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春生和小南并排站在三楼的阳台上,欣赏着遇龙河的风光。
从阳台向东面望去,宽阔而又宁静的遇龙河轻轻地流淌着,有几艘渔船在河中穿梭,对岸沿河而建的屋宇里,星星点点的灯光倒映在河水里,就像一闪一闪的星星。清爽的凉风一阵阵拂来,令人心旷神怡。
不一会儿,一轮圆月像一个银色圆盘,从遇龙河对岸远处黑黝黝的山峰上升了起来,瞬时,被月光笼罩下的大地万物,像裹上了一层薄薄的霜花,如雾似纱。
遇龙河河面上,波光粼粼,极目远望,峰峦叠嶂,如梦似幻。
大家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
这时,桑庭坚哼着小调上楼了,手里还提着一把小提琴。
桑庭坚看到月亮的第一眼,就感叹道:“这真是一个花好月圆的日子!月影,你快拉上一曲,让孩子们开心开心!”
章月影问:“宁老师呢?怎么不请他一起上来赏月?”
桑庭坚说:“宁老师连自己的家门都没进,就先给我们报喜来啦!我哪好意思留他,让他赶快回家去了。”
“宁老师来报什么喜呀?”小南问。
桑庭坚说:“你姑姑从美国来信了。”
原来,宁辛老师此次去上海进修学习,桑庭坚让宁辛老师顺便帮他去寻访外婆一家。桑庭坚自1940年离开上海投奔延安后,就再没有回过上海。
宁辛老师按照桑庭坚给的地址,找到了桑庭坚外婆一家。
桑庭坚的外婆已95岁高龄,仍然居住在上海外滩的老屋,由小儿子、媳妇、孙子照顾她的起居。
桑庭坚的姐姐前年给桑庭坚写来一封信,因为外婆一家不知道桑庭坚的下落,所以这封从美国寄出,辗转到香港入境的信件,一直由外婆小心地保管着。
宁辛老师此行,还意外地遇到了与桑庭坚一起投奔延安的同学张凌霄。张凌霄在1953年“抗美援朝”回国后,转业回到上海,被安置到虹口区教育局当局长。
此次接待宁辛老师进修学习的部门,正好是虹口区教育局。
在一次学术交流会上,宁辛老师介绍了龙口镇中学的教学管理和教学设计经验。张凌霄局长对龙口镇中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认为在广西这样偏远的少数民族地区学校,能有这样新颖的教学理念,实属不易。
当张凌霄从宁辛老师口中得知龙口镇中学的校长是桑庭坚时,张凌霄局长又惊又喜,他当即表态,要让他下辖的一所中学与龙口镇中学结成“手拉手学校”。
张凌霄在宁辛老师回广西时,赠给了一些教学资料,并给桑庭坚写了一封信,让宁辛老师转达给桑庭坚。
桑庭坚靠在椅子上,回想着他与张凌霄投奔延安时相处的日日夜夜,回想起他们共度患难、艰难跋涉的历程,便轻声感叹道:“这世界,真是无巧不成书呀!”
桑庭坚看着眼前的美景,看着这一轮皎洁的圆月,情不自禁地颂读起来: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江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大家静静地沉浸在桑庭坚颂读的意境当中。片刻后,桑庭坚鼓励大家都来说说有关月亮的诗句。
春生立刻想到了几句,便脱口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小南接着春生的话音也说了几句: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春生接着说: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章月影把月饼递给大家说:“不要光顾了说话,快赏赏月吧!”
小南说:“妈妈,该到你表演节目啦!”
章月影知道小南说的是拉小提琴的事,便高兴地应允道:“好吧,我给三位先生演奏一曲。”
随即,章月影拉起了小提琴。
章月影的祖籍山东,中医世家,其父从小得到祖父的医术真传,成年后携妻云游四方,向南行医,一路治病救人。在行医到广西桂林那年,章月影出生了,美丽的桂林城留住了他们的脚步,其父结束了漂泊的生涯,在桂林定居下来。
章月影的父亲是一个识时务的仁人志士,遵循中庸之道,为人真诚严谨,讲究医术医德,在桂林城深得民众的爱戴。
章月影自幼聪明伶俐,跟随父亲习医,在父亲的精心培育下,勤奋好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章月影18岁考入广西省立医学院,1950年毕业,恰逢新中国成立,她服从政府的安排来到龙口镇医院工作。
章月影在广西已没有任何亲人,其父死于1944年,母亲于1962年病逝。
章月影父亲的死,还得从抗日战争说起:
1944年10月至11月,日军多次进犯桂林,国民党第四战区组织桂林保卫战,日军以国民党军数倍之众,集中强大炮兵火力,还有空军配合,猛攻桂林城。国民党城防官兵虽然奋起抵抗,坚守阵地,但终寡不敌众,被迫撤至普陀山七星岩内,继续抵抗。经过激烈战斗,七星岩内聚集的伤员越来越多,岩洞内缺医少药,章月影的父亲当时作为积极支持抗战的仁人志士,与洞内的卫生兵一道竭尽全力在洞内救治危重伤员。11月8日晚,日军用烧夷弹炮击七星岩,用火力封锁岩口,并将七星岩出口封死。11月9日黄昏,日军向岩内施放毒气,国民党832名官兵加上部分民众全部壮烈牺牲。
章月影的父亲也牺牲在七星岩洞内。
章月影婉转而又悠扬的琴声,穿过了爽朗的夜空,飘向远方……
在这个美丽的中秋月夜,桑庭坚一家团聚在一起,一家人都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与桑庭坚一家人幸福地相处的时刻,在春生心中烙下了美丽的印迹。这是他有生以来度过的最美妙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