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转眼到了中秋节。
这天一早,小南就到初一(2)班男生宿舍告诉春生,晚上爸爸妈妈要请他到家里吃晚饭。
下午放学后,春生一个人跑到遇龙河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把身子洗得干干净净后,就去了芙蓉楼。
小南的家,内屋一层有一个大客厅、一个大厨房、一个洗手间和一个储藏室。一条雕花护栏的楼梯延伸至第二层和第三层。第二层有一个客厅、一个卧室、一个客房、一个书房、一个洗手间。第三层与第二层的结构一样,但少了一个客房,多了一个露天的大阳台。
桑庭坚和章月影住二楼,小南住三楼。
整个芙蓉楼的内屋,在原来旧屋的基础上经过细心修整,显得庄重而又气派。
桑庭坚近几年在龙口镇的市面上购置了不少古玩,作为装饰品摆放在房屋的不同位置,因此屋内的装饰和摆设都很考究。
让春生为之一振的是摆放在一楼大厅的一口落地钟,钟上一个守护神手持神弓,弓箭上吊着时钟,显得格外的威严和气派。
章月影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有糖醋鲤鱼、安脯鸡、红烧排骨、东坡肉、油炸茄子等等,桌上还摆了一瓶酒。
桑庭坚和章月影为人正直,待人热情、随和。他们喜欢春生的聪明与乖巧,加上覃壮才曾救过桑庭坚一命,所以他们把春生当成亲儿子来看待。
春生到龙口镇中学时,他们就要求春生住到家里,但春生怕麻烦他们,执意不肯。
学校食堂的伙食比较差,章月影会隔三岔五地做点好吃的东西让小南送给春生,对此春生心存感激,特别敬重他们。
开席了,桑庭坚打开了酒,给大家都斟了一杯酒。他兴奋地举起杯子说:“这第一杯,是庆祝我们团团圆圆、身体健康,也为我们远在他乡的亲人们祝福!”
春生曾听小南讲过,他家祖籍上海,世代经商。
1940年,桑庭坚作为一个热血青年投笔从戎,与另一名叫张凌霄的同学背着家里人悄悄奔赴延安参加革命,从此以后,就与家人失去了联系。
新中国成立前夕,桑庭坚的父母亲和两个哥哥去了台湾,姐姐跟随姐夫一家去了美国。
所以春生知道桑庭坚说的“也为我们远在他乡的亲人们祝福”这句话的含义。
桑庭坚为大家斟了第二杯酒,用疼爱的眼光看着小南说:“这杯酒,庆祝小南14岁生日,生日快乐!”
春生“啊”了一声,他不知道中秋节是小南的生日,他轻轻地擂了小南一拳,埋怨道:“生日也不告诉我!”
小南对春生扮着鬼脸哈哈大笑。大家跟小南一起碰杯。唱着生日快乐歌。然后春生提议让小南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
小南唱了一首《一分钱》,他故意用童音一板一眼地唱,唱到最后一句道白“叔叔再见”的时候,那嗲声嗲气的童音和惟妙惟肖的表情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春生笑得搂着肚子喘不过气来。
闹过以后,桑庭坚又为大家斟了第三杯酒,这杯酒他举向了春生。
桑庭坚用慈爱的眼光看着春生说:“这杯酒,祝贺春生获得全县初一英语拼读比赛第一名,为龙口镇中学争了面子,我作为校长谢谢你!希望你好好学习,今后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
小南也将杯举过来:“春生哥,谢谢你为我补课,我现在觉得学算术容易多啦!”
章月影的杯子也凑了过来:“春生,谢谢你对小南的帮助!”
春生受宠若惊,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举着杯子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此刻此刻,春生体会到了从没有过的温情与幸福,心想:如果不是小南一家对他的帮助,他早就到生产队挣工分去了,怎么还能在这样优越的环境里读书?春生望着慈祥的桑庭坚、善良的章月影、纯真的小南,感动的泪水扑簌簌直流。
这下章月影慌了手脚,急忙拿来手帕给春生擦泪:“春生,你怎么啦?”
春生急忙擦干眼泪说:“没什么,我是觉得太幸福了。”
章月影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春生的额头说:“傻孩子,把阿姨吓了一跳!”
大家酒足饭饱之后,章月影收拾碗筷,桑庭坚宣布今晚在三楼阳台赏月,让小南和春生去准备赏月用的桌椅。
小南高兴得大喊大叫,拉着春生就往三楼跑。
小南和春生在阳台上摆放好桌椅以后,小南拉着春生到他的书房,神秘兮兮地说要给春生看一样好东西。
小南小心翼翼地从书柜里取出东西,先打开个硬纸盒,再打开一层油纸的外包装,随后又打开一层草纸的包装,原来是一幅挂画。
小南把画展开在书桌上,但见画面上,冬日的山林,银装素裹。山石间,一条小路通向山林,隐约可见一个篱笆小院。山路伸向深处,隐约可见楼宇的塔顶。对面临江一隅,屋宇错落,林木萧萧,不远处有一小桥。两岸之间平静的江面上,有一叶雪舟在行驶。船尾有一艄公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在用力摇橹。船篷里端坐一文人,只见他神态镇定,目视前方,仿佛在欣赏巍峨的山峰、寂静的树林和村庄,或者是陶醉在大雪的洗礼中……
春生不懂画,但他通过看画,能感觉到画里表现出来的一种空明与凝重。再看看画的装裱,就知道是一幅有一定年头的画。
小南凑近春生耳边小声说:“这是明代著名画家谢时臣的画,叫《山阴归棹图》,我爸爸说这画很珍贵的。”
春生问:“从哪弄来的?”
小南说:“暑假时我爸爸从镇东头一家古玩店买来的。我爸爸还从那里买回了好几个青花瓷器,他去那家店时,那些青花瓷器与别的坛坛罐罐在天井里散乱地摆放着,他怕不识货的人把那些好东西给糟蹋了,所以就一并买了回来。”
小南又指着书桌上一个雕有龙凤图案的笔筒说:“你看这个笔筒,是清代的象牙雕刻,好可爱!”
春生半开玩笑地说:“看来你爸爸把镇上的宝贝都收罗回来啦!”
小南说:“听我爸爸说,我爷爷在上海经营过字画珍玩,所以我爸爸知道这些东西的珍贵。”
小南又把春生拉到卧室,让春生看摆在床头柜上的一个青花瓷罐。
只见瓷罐高约30厘米,罐上画着一人端坐在一虎一豹拉的战车中,车前两个步卒手持长矛开道,一位青年将军英姿勃发,纵马而行,手擎战旗,上书“鬼谷”二字。罐上一行人与山色树石构成了一幅壮观而又优美的山水人物画卷。
“我爸爸说这是鬼谷子下山图罐,是元代的青花瓷罐,也是很珍贵的。”小南兴致勃勃地说。
但春生对这些瓶瓶罐罐不感兴趣,却把眼光停留在瓷罐旁边的一个小闹钟上,只见闹钟里一只花母鸡带着一群小鸡伴随着“嘀嗒、嘀嗒、嘀嗒”的响声,在不停地啄食。春生第一次看到这样新奇的闹钟。
“孩子们,快出来吧!”章月影在阳台上叫着。
小南春生应声来到阳台,桌上摆放了月饼,还有柚子、橘子等刚上市的水果。
小南没看到桑庭坚,便问道:“妈妈,我爸爸呢?”
章月影说:“宁辛老师从上海学习回来了,你爸爸正在下面和他说话呢。”
宁辛是龙口镇中学高中数学课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