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撒泼 > 第二十六章
    张细芹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在又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小面,她的日子应该过得更容易些吧。只是这容易并不是身处其中的人所想要的。

    她离开了这里,永远地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当初,我出院回到住处,发现她清除了自己和小面在这里留下的一切痕迹,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地方居住生活过一样。小面的衣服、玩具,小书包里的课本和文具不知道是被她带走了还是当作垃圾扔掉了,反正住处是找不到有关她与小面的一切痕迹。

    她离开了,没有给我留下了一片纸。我恍恍惚惚觉得小面死亡通知书上的时间是错误的。好不负责的医生和护士,一直对我说着一个错误的时间。

    我明明记得日期,是2014年11月02日,是下午四点半到五点半的某一个时刻。

    那天是一个阴天,哦,有一丝严冬干冷的感觉。简直是冷到了街上行人的骨子里,直让行人觉得下半身像是没穿裤子一样。

    我噙着泪,这泪是冷风吹得,搀着她一步一步走在那冷清的街道上。街上一冷清,道路就显得格外空旷,平时让人感到压抑的高楼大厦也畏葸地躲在了视线看不到的角落。

    对,就像是现在这个时刻。

    太阳不见踪影,天空灰暗,有风,吹不散那团灰色的云,却吹动了街上下班后回家的行人。迎面而过或随后而来的行人步履匆匆。

    我走得很慢,比那时的我俩走得稍稍快些。

    此时脚下的盲道早已不再硌脚。

    认真地看着每一个与自己对视的陌生人。

    我准备这样做,然后,努力地寻找着一个与自己对视的陌生人。

    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太匆匆。

    “嗨。”一道颤抖且干涩的声音响起,想来声音的主人太过紧张。

    我扭头,兴奋地准备对视。

    多么熟悉的圆圆的大眼睛,亲吻了多少遍的肉肉的脸颊。

    再相逢总是这样偶然,总是这样,有一个人去刻意地装作偶然。

    我们住在同一个家属院小区,相识前从未注意到过,分开后再未偶遇过。再相逢总是需要一个人如此刻意地装作偶然,就像成功地避开分手后两年半的时间里所有可能的偶遇那般刻意。

    “哈喽。”我僵硬地咧着嘴角回答,眼神故作自然地挪开,看向身旁步履匆匆的行人。

    “我还有点儿急事,先走一步啦!”还没说完,我对着她点点头,就追赶着前面那个步履匆匆的陌生人。

    “哦。”身后的姑娘一如既往顺从地应道。

    我走在盲道上,步履变得匆匆。

    将她甩在身后,我平视着灰蒙蒙的天,那团灰蒙蒙的云,还有那不见踪影却十分干冷的风。

    我总是迎风落泪,这是一种疾病,我知道。风吹得眼珠子凉沁沁的,越发地感到眼窝十分温热。

    心脏随着跳动而皱缩,愈来愈小,愈发地需要一个人去支撑。心脏皱缩得好小好小,将心底的那个影子挤得不成人形。

    我也有许多话要说,就像你一样。

    越是刻骨铭心的经历,我们越是很少提及。万不得已提起的时候,也只是寥寥数语。

    她就是那个叫做熊顾宁的姑娘。

    我和她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按照高帅的标准,可以归为相亲一类。

    “你好,我叫武静”

    “你好,我叫熊顾宁。”

    “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家属院小区里,却经人介绍然后通过微信一本正经地聊了两周后,才有机会见第一面。

    第一次见面的具体情形我已经记不大清了。就约在家属院的门口,见面后两个人走到临近的公交站台等车,一起去爬一座小山。

    我们在一起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的每一天,我们过着老夫老妻般的两人生活,除了夜晚不能相拥入睡。

    我们一起,早饭,上班,午饭,上班,晚饭;然后去公园散步,并时刻警惕着观察着身边的隐匿高手,向看到的每一张隐藏在夜色里认识她的陌生面孔打招呼,微笑着承受着他们的调侃以及第二日向她父母所打的小报告;最后走进同一个小区,她回家,我回宿舍。

    第二天的太阳一遍遍重复着前一天的轨迹。我们的生活同样重复着,寡淡如水。

    我们过了三个月老夫老妻般相濡以沫的生活,非常可惜的是,好像我们并没有真正理解过彼此。

    2014年国庆长假的最后一晚,我摘掉了处男的帽子。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穿着拖鞋跑到附近的小超市里,又买了一小盒安全套。一盒三个,和前一晚买的一模一样。返回的路上,快步返回的我很是突然地就想到了房间里的姑娘,泪水悄无声息地溢出眼眶。

    我告别了什么嘛?我失去了什么嘛?我拥有了什么嘛?

    2014年国庆长假的最后一个白天,我们都窝在房间里,直到假期结束。

    四个避孕套勉强刚刚好,可是那一小盒只装有三个。

    初经人事的姑娘总是担忧着下一次姨妈的缺席。

    这种担忧持续了大半个月,便摇身一变成为了不可更改的事实。

    我们是可以结婚的。虽然只相处了不到三个月,但我们是可以结婚的。

    为什么不呢?

    只是因为你违背了你的妈妈在我们交往之初说的那句话吗?

    交往后的第一个周末,我们两个在公园里散步。中途,偎依着坐在长凳上,你笑着对我说:

    “我妈妈说,要我和你保持距离。”

    坦白来说,三个月确实有些短暂,短暂到我还没有来得及了解你温润如水背后的倔强。

    你向单位请了三天假,对家里谎称出差,执意带我去一个陌生小县城的中医院。

    销假后,你上班;一个月不到,你还参加了单位的长跑比赛。三千米,你一口气跑了下来。

    我和你住在同一个家属院。你要知道,院里还住着你的爸妈,以及他们的兄弟姐妹和爸妈。

    我们都有口难言,你也想像我一样认命地做个哑巴,但你的七姑八姨未必允许你像我一样沉默着。

    如果2014年11月02日,那个孩子没有夭折,现在也有两岁了。

    想到这里,脚下步伐一乱,右脚尖踢到左脚跟,我一头栽倒在地。

    额头亲吻了盲道上的凸起,脑海中一片灰蒙蒙的空白,我不想再清醒着,我宁愿就此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