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骏琪倒了一杯酒,轻轻晃着,神色轻松惬意间将他的孩子亲手推进地狱。 凉意穿身,我身体微微颤抖。 纵然心痛难言,却还是强撑着起身,整理了下衣服,“你会做这样的决定,到真让我意外,毕竟,让老爷子对贺涵彻底失望怎比得上你贺家继承人重要。更何况,元瑶不是还等着我这个孩子去叫她妈妈吗?” 他冷冷瞥我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再废话,就生下他。” 我哼笑了一声,迈步走出包厢。 摇曳着身姿走进隔壁包间,之前见过的闫哥也在。 他见了我,很客气地叫了一声“贺太太。” 包厢里其他人因他这声“贺太太”纷纷朝我侧目。 我冷嘲道:“我叫元贞,不叫元瑶。” 他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贺涵见到我,眼神似是恨不得将我吃了,“贱人,你来做什么?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我径直走到贺涵身边,直直对上他喷火的视线,倏尔一笑,“哟,贺二少,几日不见,怎么连称呼都改了,我记得以前你不是最爱喊我小贞贞吗?你可能感觉不到吧,你每次叫我小贞贞,我都恶心得像是吃了只苍蝇。” 他咬着腮帮子,“臭婊子,你以为你有多高尚?” 他看向闫哥,“闫老七,你还不知道吧,你口中的贺太太可是千人枕万人睡的贱货,只要钱管够,谁都可以上,我前几天还差点做了她裙下之宾。”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在我身上流转,舌头舔着唇,目光十分淫邪,“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女人心如蛇蝎,把你利用透了就把你扔一边,你若是想睡她,可别弄得个倾家荡产,到最后连裤衩都不剩。” 包厢里有很多人,看装扮气场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诋毁我,我一点也不难堪,淡笑着回敬,“你没能和元瑶喜结连理,真是遗憾。我敬你一杯。” 我端起他面前的酒杯,悬在他头顶上方,手腕一转,红色的酒液浇在他脑袋上,边倒边说:“这杯酒,敬你蠢得热脸贴冷屁股,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周遭霎时响起倒抽凉气的声音。 贺涵暴跳而起,怒骂道:“卧槽尼玛,贱人,我弄死你。” 之后,他操起一瓶酒,重重敲上我的脑袋,紧跟着一脚踹在我肚子上。 我被踢得退出去好几步远…… 脑袋一片空白,肚子里的阵痛痛得我喘不过气来。 感觉有热流淌下,即便早在心中做出设想,心在此刻还是慌了。 我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伸到眼前一看,一片鲜红。 有姑娘尖叫道:“天呐,她流了好多血……该不会流产了吧。” 贺涵神色一紧,趁着众人朝我围过来没人注意到他,慌慌张张往外走。 可他刚开门,就被一只强健有力的腿踹到肚子踹了回来,后背撞在桌子上,桌子上的酒瓶碎了满地。 贺涵捂着肚子站稳身子后,不甘心地捏着拳头,面目凶狠地向着门口的贺骏琪扑去。 贺骏琪神色轻松地捏住他的拳头,之后只听“咯嘣”一声轻响,贺涵惨嚎一声,左手捂住右手,神色惊恐地往后退。 边退边颤抖着双腿向贺骏琪求饶,“不是我,是那个婊……”他倏地改口,“是大嫂先挑衅我的,求你放过我。” 贺骏琪一步一步接近他,却在靠近贺涵时,双腿转了个弯向我走来,抱起我往外面走。 贺涵大松一口气,快速反应过来就要逃出去,文斌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轻松扣住他的肩膀。 贺骏琪抱着我,脚步沉稳,一步步走出包厢,之后把我塞进门外早已等候的车里。 整个过程冷静非常,神色一点担忧也不见。 大概,我在他眼里真的什么也不算。 到医院时,天上飘起了雪。 这场雪不是今年第一场雪,也不是最后一场。 孩子没保住,清宫很疼,即便打了麻醉,我也能感觉到子宫在抽搐,牵动着我的心也跟着抽搐。 我捂着肚子扶着墙小心翼翼地出去时,贺骏琪已经不在了,倒是陈澜风坐在椅子上。 他看见我,抓起旁边一个纸袋子递给我。 我接过,里面是一件羽绒服。 “外面还在下雪,拿去穿上,别落下病根。” 我没跟他客气,接过来穿上,很长,到脚踝。 陈澜风上前一步将我的帽子扣在脑袋上。然后退后一步,满脸歉疚地看着我,“如果我不带你到如昨,是不是不会发生这样糟心的事?” 我不会安慰人,但还是随口说了两句,“就算没有你带我去如昨,这个孩子依旧保不住,实在用不着凄怨哀惋。我们该为他高兴,高兴他不用来这世间受苦。” 陈澜风垂头静默了一会,“琪哥说是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为什么?你们都到这一步了,难道你还爱着谢信芳?” 我也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我还爱谢信芳吗? 好像我已经许久没梦到他了。 我敛了敛心神,岔开话题,“你怎么改叫贺骏琪琪哥了?” 他面上浮上丝丝哀怨, “琪哥说,从此以后骏哥只能你叫,让我换个名字叫他。” 我不语,心口莫名钝钝的疼。 陈澜风叹了一口气,“你们有什么误会大可说清楚,何必这样相互折磨。” 我依旧没说话。 他叹了一口气,“走吧,现在太晚了,我把你接出来的,我送你回去。” 我“嗯”了一声,当先向着电梯走,脊背挺得笔直。 肚子里刀绞一般的疼,稍稍动一下也要耗尽我所有力量。 走进电梯,之后就靠在电梯壁上死命咬牙忍着。 医院外面的雪堆积了薄薄一层,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 陈澜风让我站在医院里面,等他把车开过来,我再出来。我不愿意。 几天前也下过一场雪,但那时我怀着孕,没敢去玩,可这次不一样了。 我以后可以玩雪,可以穿女王范十足的高跟鞋,可以化妖艳的妆,可以喝浓浓的热咖啡,可以吃油炸食品…… 可为什么我心里一点也不开心? 陈澜风的车子开了过来,是辆吉普,看见我在踩雪,立马打开车门,大步走到我面前,“我说姑奶奶,你能不能……” 我抬起头,眼睛有些模糊,却依旧看见他的脸忽然一僵,嘴巴微微张圆,后面的话他悉数咽进肚中。 最终叹息一声,开了副驾驶的门让我坐进去。 陈澜风送我回了湘园。 罗管家等候在门边,见我回来,说厨房里一直温着鸡汤,问我要不要喝点。 我摇摇头。 罗管家便没说什么,看得出来,他的脸色隐隐有惋惜。 第二天一早,贺宅里来了人,说是老爷子让我回去。 贺宅乱作一团,我踏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一个瓷杯砸落在我脚边。 贺涵跪在老爷子面前,“爷爷,我错了,我不去……我不去那个地方。” 廖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涵儿可是你孙子,你就这么狠心吗?” 我挑了挑眉,看样子,贺涵被老爷子发配边疆了。 洛淑敏面带悲愤地接廖英话茬,“狠心,我儿媳好不容易怀上孕,全家人欢欢喜喜地等着含饴弄孙,结果,他一脚就给踢没了,到底谁更狠心?” 贺涵怨毒地看向我,哭着说是我和贺骏琪联手陷害他,那间包厢里所有人都可以替他作证,有理有据地说我没事无缘无故去挑衅他做什么,而贺骏琪显然是早就在门外等着了,让老爷子查清楚再定他的罪。 一直坐在沙发上没发声的贺骏琪听到贺涵这么说,冷嗤一声,没说一个字。 但他那冷嘲热讽的态度明显是在说: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贺骏琪怎么会傻到用杀敌一千自毁八百的方式去陷害贺涵,更何况,他稍稍动动手指也能让贺涵无法翻身! 我看着他唇角那抹冷笑,心里发寒。 贺骏琪知道我怀孕后,几乎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在外人眼里,他这个准爸爸当得十分称职。如今孩子没了,他自当是最痛苦的那个,只是他是个男人,不可能像个女人那样哭哭啼啼,把悲痛写在脸上。 所以,他是最不会被怀疑到的那个。 几乎所有人都会这么想,老爷子也不例外,当即一脚将贺涵踹开,“混账东西,你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你的亲侄子都不放过,我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个不肖子孙,老梁……” 一旁垂手侍立的管家将手中婴儿手臂粗的藤条递上去。 老爷子接过,扬手甩下时,藤条呼啸着划破空气,落在贺涵背上。 贺涵竭力扭曲着身子闪躲,惨嚎连连。 廖英哭得毫无形象,不停地求老爷子手下留情。一直在旁边闷不做声的贺子扬脸上肌肉隐隐颤抖,也开始劝老爷子。 老爷子中气十足地说了一句,“谁再求情,就跟他一起受罚。” 藤条打在肉体上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抽在人心上。我亲眼看到老爷子每落下一藤条,廖英的身子便跟着抽搐一下。 元振坤打我时惨烈画面毫无征兆蹦入我脑海中,我忍不住上前一步用手抓住老爷子的藤条。 老爷子的那根藤条结结实实地打在我手心上,右手掌心火辣辣的疼,再牵扯到肚子,霎时,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客厅里安静了一瞬,就连贺涵的求饶声,廖英的哭声都止住了。 老爷子虎目紧紧盯着我,我在他精光四射不显浑浊的眼里看到我苍白的面色和毫无血色的唇。 “放手!”他沉声低喝,中气十足。 “爷爷,够了,别再打了。”我皱皱眉,忍住痛,咬牙开口。 我能感觉到老爷子握着藤条的手松了松。 “你不恨他?”老爷子问我。 我斩钉截铁地回他,“恨!……” 还不及我喘口气,廖英刚才见我挡藤条时的复杂眼神突地充满恨意,“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我儿子今天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