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信芳曾跟我说:放弃一件坚持了许久的事需要极大勇气。 贺骏琪不会知道我用了多大勇气才说出这句话,坚持了这么久,此刻骤然放弃,胸腔中那股空落落的感觉排山倒海一般涌来。 贺骏琪脸上的笑猝然敛起,“你说什么?” “你何必摆出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来博我同情?”我冷冷勾唇,“我真的很好奇,你刚开始并没打算要这个孩子,是什么促使你改变主意?”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我,动了动唇,依旧什么也没说,使我想要给他一个机会跟我说清楚都找不到门路。 “你不说,那要不要听听我听到的说法?豪门争权夺位最是惨烈,而孩子也是筹码之一。如果你膝下有子,那争夺贺家继承人的位置就多一分胜算。贺骏琪,在你眼里,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当做筹码,包括你的感情。” “贺骏琪,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骗得团团转是不是很有成就感?没想到你的阴谋会被我撞破吧?演技真好,那些老戏骨都比不过你,真的,差点就被你骗走了心,可是你放心,我的心,你没那本事偷走,我也不会给你机会诛我心。” 他的神色越来越寒,眸仁仿若深潭,幽深,晦暗,良久,他轻蔑地勾了勾薄唇,“元贞,你说得对,这些天对你的好全是演戏。” 他直起身,“既然被你看穿了,我也不需要再演下去。不过,你想离婚?呵……之前给过你机会,你不知珍惜,以后想都不要想!” 他,承认了。 心,如刀割。 “贺骏琪,你以为我会乖乖任你摆布?”我扬起下巴,“我告诉你,这个孩子,我不会生,婚,我也照离。” 他笑了,就好像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拎不清我和他之前的现实差距,而他的话也让我明白我和他之前到底存在着怎样的鸿沟。 他说:“贺骏琪,陆俊彦的手术安排在下个月的26号,你确定要在这节骨眼上跟我说这个?” 我浑身一震,下个月26号,仅有三十多天了。 我的喉咙像是被掐住,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仿佛很满意我的无声,唇角勾了勾,“元贞,你还是不够狠,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能戳中你的死穴!” 他的话在10月下旬的天,显得十分冷寂。 他说完这个就走了出去。 大约三分钟后,有一个女佣推开门问我晚饭在房间里吃还是下去? 我脱口而出,“贺骏琪呢?” 女佣脸色滞了滞,眼神闪躲一下,头微微垂低,“先生出去了。” 我掀开被子下床,今后,只要是贺骏琪在的地方,我打算能避则避。 我承认,这几天被他的迷魂汤灌得有些晕,心也渐渐迷失,开始贪恋他的气息。可他的温柔,我承受不起,既如此,远离才最好。 我也承认他说得很对,如果我再狠心一点,我可以与小彦一起死,可我贪生,小彦也还年轻,我们约好要环游世界,我怎可失信于他。 吃完晚饭,我照例出去散步,回来时经过贺骏琪书房的时候,我听到里面传来“咣……嘶啦啦”的声音,像是瓶子砸在墙上,碎裂成几瓣的声音。 之前叫我吃饭的女佣此刻就跟在我后面,我看了她一眼,“我记得你说贺骏琪出去了?” 女佣低下头,“是先生交代我这么说的,他猜到你不想见他,还说要是你知道他在家,肯定不会下楼吃饭。” 我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径直回房。 接下来一个周,我都没见过贺骏琪,但我感觉他的气息无所不在。 这日,陈澜风来看我。 他盯着我上瞧下瞧,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几日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他的阿谀我很受用,向他抛了个媚眼,“那你有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像是被吓到,脸上惊恐异常,忙不迭摆手,“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抿唇笑得十分邪恶。 陈澜风怕与我有身体接触,我早察觉到。 世间之大,果真无奇不有。 我曾在书上看过一种病例,说是有些人一旦和异性接触了,就会全身起疹子,口吐白沫…… 我又想起初见陈澜风那天,小彭一脸不敢置信陈澜风竟然也有女朋友的表情。 那时,陈澜风的形象不由自主钻入我脑海中,不修边幅,丑得对不起观众眼睛,是一个不善社交的大宅男!当我看到陈澜风第一眼,的确如我想的那般邋里邋遢。 可门关上又打开后,他之前在我心中的屌丝形象土崩瓦解。 精心捯饬过的陈澜风,虽不及贺骏琪那般走到哪都是最耀眼的一颗星,但绝对是一枚标准大帅哥,再加上他能力又不错,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 这样一个优质品种,若不是有不可告人的隐疾,又怎么会找不到女朋友呢? 这么想着,我看着陈澜风的眼神带了几分怜悯。 他被我看得全身一激灵,眼神变得小心翼翼,大有只要我一有出格举动,就拔腿跑路的架势,“你干嘛,干嘛这么看我?”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有病的人都不希望自己被特殊对待。 以防伤到他自尊心,我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 陈澜风犹自不信,警惕地看着我。 我露出一个善意笑容,“今天天气难得这么好,你又挑着这么好的天气来看我,难道是有什么好事要跟我说?” 陈澜风望了眼天空,老神在在,“不要被假象迷惑,老夫刚才掐指一算,下午四五点怕是要变天。” 我不屑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不愧是神棍,吹得跟真的似的。” 他一脸自信,“信不信由你。” 我们胡乱扯了一通,最后他说带我去一个地方耍耍。 我问什么地? 他说到了就知道了。 罗管家没有阻拦,看他那模样和陈澜风还很熟。 车子开到二环,路便开始堵。 这时,天空就跟有妖魔入侵似的,一阵云涌变化,开始泛黑,好多车已经开了灯。 果真如陈澜风所说,天,变了。 陈澜风得意洋洋,“看吧,我就说会变天吧。” 我好奇地问他,“你怎么知道的?难道黑进气象台,盗了他们的数据?” 陈澜风白我一眼,“去去去,我是那么没品的人吗?”他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其实,每年的今天都会变天。明明早上还晴空万里,下午四五点都会变天,不信,今后每年的今天你都观察这天,相信我准没错,连天气预报都没这么准。” 我挑了挑眉,“真有这么神奇?” 陈澜风呵呵笑,端得一副高深莫测样。 站在如昨会所外,看着顶部招牌灯光绚丽,如昨两个字显得十分暧昧旖旎。 我脚步有些踌躇,虽说我腹中孩子是阴谋的产物,我极其不愿把他留下,但我内心深处还是想他好好的。 所以,自从怀孕来,我杜绝了所有化妆品,也滴酒不沾。 但很快,我就把这抹不忍压下,跟着陈澜风进去。 他一路带我到了顶楼包厢。 门一开,闹哄哄的声音灌耳而来。 门边围拢着很多人,一人一瓶啤酒。 他们拿着酒瓶震荡摇晃,一开盖,白色的泡沫便向我们喷来。 陈澜风挡在我面前,等这波啤酒攻击过了,他斥骂道:“你们找死啊,不知道我身后这位是嫂子吗?” 霎时,原本就热闹的包厢更加热闹,欢呼笑语如波涛般袭来。 我被这气氛带动,从陈澜风后面走出来,跟他们玩闹到一处。 自然免不了被劝酒,陈澜风站出来说我怀孕了,让我以温开代酒。 我自然不乐意,反正这孩子生下来也要被贺骏琪抱走给元瑶,我凭什么要为那两个奸夫淫妇做嫁衣。 更何况,这段时间我处处压抑本性,怀孕前我过得逍遥自在,怀孕后这也不准,那也不许。 我早就厌烦了这样的生活,便把陈澜风推开,端起酒杯,送到唇边还没喝,身侧有一阵风刮过。 我手里的酒杯被夺走。 只听“咣……哗啦……”一声翠响,整间包厢陷入一片死寂。 我扭头,看到贺骏琪面罩寒霜,眼神十分骇人,似是恨不得将我拆吃入腹。 他侧头朝着刚才玩得十分嗨的那些人,杀气腾腾地吐出一个字,“滚!” 霎时,很多人做鸟兽散。 也有人不怕死的,冒死劝道:“老大,今天是你生日,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 “别让我说第二遍!”他语气森寒,面目犹如修罗恶煞。 劝诫的人身体一抖,匆匆走了。 偌大的包厢只剩我和他。 他将我甩到卡座里,压制住我的四肢和身体,令我动弹不得,“元贞,你找死!” “我怎么会找死呢?如果我找死,还会让你有机会任你这样摆布?” 那双湛黑的凤眸紧紧盯着我,神色挣扎纠结,最终突然俯身抱住我,在我颈项间磨蹭低喃,“你非得这样浑身扎满刺将自己,将旁人伤个遍体鳞伤才痛快吗?” 我冷笑,“贺骏琪,我不是你的瑶瑶,贤良淑德、善良可亲装不来。你觉得我现在这副刺猬样很讨厌吗?那离婚好了。” 他身上肌肉蹦得十分紧,一字一顿道:“你休想!”旋即掀唇嘲弄地笑了一声,“你不想留下这个孩子,那我给你一个机会。” 我哑然开口,“什么机会?” 他坐起身,此刻他身上强悍气焰尽数收起,竟露出一股颓丧气息,就像一只狮王被拔了爪牙,他垂眸许久,开口,“贺涵就在隔壁。” 复抬起眼睛,神色间又恢复那副冷血无情的模样,“既然你不打算留,何不让这个孩子走得有价值一点。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提醒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