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惺忪的眼睛,就见元瑶轻轻颤抖着身体站在床尾。 她脚边横躺着一个保温盒,盖子不知滚去了哪里。 里面的粥倾洒出来,弄脏了她的裙摆,还有鞋子。 躺在我身边的贺骏琪皱了皱眉,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看到元瑶那一刻,身体猝然一僵。 元瑶咬着下唇,眼眶中蓄着的泪欲落不落。 良久,她轻轻颤了颤眼睫,那泪终是决堤,大珠小珠似地倾泻而下。 我暗暗啧了一声,不愧是美人,连哭都这么有艺术美感。 贺骏琪许是心疼了,翻身下床要去哄她。 元瑶却在他穿鞋子时转身跑了出去。 贺骏琪麻利地套好鞋子去追。 我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冷冷勾了勾唇。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元瑶重新走了进来。 她脸上的哀痛模样已全然收起,阴毒狠戾取而代之。 “知道骏琪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你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婊子,不用花钱就能随便上的鸡。我跟你不一样,在我们结婚之前,他会尊重我,爱护我。” 我心绪毫无波动地拨了拨头发,“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说白了,不就是你的身体吸引不了他,让他冲动不起来。” 她脸色一变,随后冷哼一声,“人贵有自知之明,骏琪不爱你,你这样霸着他有什么意思?” “意思大了去了,贺骏琪是谁呀?身价不可估量,有钱又有权。我就算霸着贺家少奶奶的位置不放,一年下来,我拿的钱也够我花好几辈子,你说有什么意思?” 顿了一下,我嘲讽地勾了勾唇,“还有,这世上谁都有资格跟我说爱,唯独你!你会重新回到贺骏琪身边,到底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因为他的身份。我想,你和我都清楚!” 元瑶深呼吸一口气,随后嗤笑道:“就算我回头来找骏琪是因为他的身份又怎么样?有本事你去跟他说啊,看他愿不愿意相信你。” 我自然知道贺骏琪不会相信我。 可若是贺骏琪亲耳听到元瑶承认了呢? 我把视线投注在她身后,惊喜地叫了一声,“贺骏琪……” 元瑶吓得抖了一下,绷着身子连动都不敢动。 良久,她似是察觉到气氛很平静,看了眼身后,什么都没看到时,意识到被我骗了,转回头气急败坏地瞪着我。 我无视她的眼神,视线胶着在自己的指甲上,想出院后应该怎么修一修? “被自己亲生父亲毒打的滋味怎么样?”元瑶被我压制,就想在我伤口上撒盐。 而她的目的也的确达到了。 元振坤是我亲生父亲,却屡次三番对我下死手,这件事就像长在我身体里的恶性肿瘤。 即使现在医术发达,某天这颗毒瘤有机会被割除,伤害却无可逆转。 即便我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难过,可内心五味杂陈依旧如潮水一般向我涌来,痛心渗透骨髓。 元瑶很满意,笑眯了眼,继续踩我的痛楚,“我很理解你想要傍富二代的心理,你也的确有那个资本傍富二代。但你以为凭一张脸蛋就能改变命运了?元贞,你还是太天真了些。贺骏琪又瘫又傻的时候,你还有机会成为贺太太,这个机会还是我施舍给你的,可现在……” “你和贺骏琪离婚只是迟早的事。你以为你拖着不离婚就万事大吉了?我告诉你,灰姑娘的故事在现实生活中从来不存在。贺家太太应该是像我这样知书达礼,大方得体,端庄贤淑的女子,你瞧瞧你,全身上下有哪一点能上得了台面?” 她的眼神十分轻蔑,“如果我是你,就趁早走得远远的,省得到时候丢脸丢得恨不得死掉!” 刚才因为元振坤牵动的心神,此时已经逐渐冷却。 我从容不迫地开了口,“知书达礼?大方得体?端庄贤淑?谁给你的逼脸给自己冠上这三个至高无上的词?我建议你先捋捋思绪,我可是记得你母亲勾引了你口中的我的亲生父亲才有的你,如果真要论台面……” 我抿唇笑了,“哼哼……恐怕你这个私生子也是上不了台面的。” “你……”她被我气得身体微微颤抖着。 “我什么我?”我龇牙挑衅,“元小姐若真有那个信心,何必在我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面前耀武扬威。还是说,其实你之前尝试过勾引贺骏琪,可即便你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柳下惠坐怀不乱,还给你穿好衣服,告诉你,他不碰你是为你好……” 看到她脸色难堪地红了,再加上之前她跟我说的那些话,我便晓得我十有八九猜对了。 “元瑶啊元瑶,到底是我天真还是你天真,你脱光了贺骏琪对你也提不起兴趣,到底是他想尊重你还是你实在乏味无趣?” “醒醒吧,元瑶,贺骏琪早就变心了,他早就不爱你了,你的豪门梦只会支离破碎!” 她失控地朝我大吼,“闭嘴,你给我闭嘴!” 她怨毒地盯着我,“元贞,从今以后,我们两不死不休!”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们不一直是不死不休的状态吗?” 她冷哼了一声,大概晓得在我这里讨不了好,便转身走了出去。 我乐得轻松,对着她的背影,调侃了一句,“元小姐,把你气得身体颤抖的样子真的很爽啊,有空再来被我气一气啊。” 病房门传来很重的一声响,震得窗玻璃都剧烈颤抖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可很快,她又折返回来,嘴角挂着诡谲的笑,眼神飘向我桌子上的水果刀。 她慢悠悠地走到桌边,抓着衣摆拿起水果刀,照着自己的手臂划了一下。 整个过程,她表现得都很平静,甚至刀刃割开皮肉时还在笑着。 我有些懵,这是怎么一回事?元瑶中降头了?跑我病房演示自杀戏码给我解闷? 可听到门开的那一瞬,我突然明白了。 元瑶把那把沾了她血的匕首扔在我床上。 云淡风轻的脸一下子转变成蹙眉痛心的模样,“妹妹,我好心来看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下一刻,一道黑影在我眼前晃过。 贺骏琪抱住元瑶,紧张地掏出帕子按住她的伤口,之后目光凌厉地射向我,脸色黑沉沉的仿佛乌云压城。 被他这么看着,我的心倏地缩了一下。 “妹妹,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我们元家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我们也在尽力弥补了呀。”她看着我的样子,就像一个长辈看着一个叛逆的孩子,痛心这孩子不学好之余,更多的是责备自己没有教好。 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曾在我妈脸上见到过。我妈带我去投奔元振坤,元振坤却打了我那次。 在那之前,我每天都在憧憬我爸爸的模样。 在那之后,我觉得我从小到大坚固不催的信念就像一块镜子,那所谓的爸爸轻轻一击便轰然倒塌。 我哭着闹着想改姓,我妈死活不同意,就用藤条狠狠打了我,边打边哭。 可元瑶怎么可能会是我妈妈,她只是在装罢了。 其实,我真挺佩服她。若是元瑶进军演艺圈,演技绝对吊打贺霓姗。 贺骏琪看着我的目光,像是要把我吃了一般,脸上寒气森然。他放开元瑶的手臂,一步步朝我逼来。 他在我床头站定,双手扣住我的肩膀,咬着牙沉声开口,“我要不要废了你一条胳膊?” 那么近的距离,我能看到他眼中的腥红,比野兽还可怕。 我的心狠狠颤了一下,我尽量控制着心中翻滚的悲伤,淡淡开口,“废我胳膊?” 我勾唇冷笑了几声,“贺总真是护得一手好女人?你凭什么废我胳膊?就因为你女人的手臂受伤了?你有什么证据是我伤的?” 他扭头看向被褥上面的那把刀,刀刃上的鲜血还未干涸,白色被套沾染了鲜血,就像开在雪地上的红梅,给人的感觉不是惊艳,而是惊心! “凶器就在这,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他转回视线,令人胆寒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 我突然觉得不管我怎么去争论都敌不过贺骏琪爱元瑶的一颗心,但凡他有一丁点相信我,也能看出这件事有很多漏洞。 比如如果是我刺伤的元瑶,那么伤口应该在自上而下斜向外侧而不是内侧。 再比如,如果我真有那个心伤害元瑶,也不会用安全系数极高的水果刀,而是用他给我的那把瑞士军刀! 可贺骏琪不会相信我,他爱元瑶爱到眼盲心瞎,不管我说再多她不好的话,他也只会认为我是因为妒忌元瑶而陷害她。 既如此,我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我挣开他的手,“你的心已经有了答案还问我做什么?我就是想要报复元家!元振坤和崔婕将我打得半死,我凭什么不能杀了他们的女儿?” 一旁的元瑶不敢置信地摇头,“妹妹,你怎么能编出这种谎话来诬陷爸妈?自从上次爸爸生日宴上他打了你之后一直对你心存愧疚,怎么可能会打你?你是不是对爸妈有什么误会?” 我的火一下子就被元瑶的虚伪挑了起来,“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话音刚落,面上掠过一阵疾风,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可疼痛没有袭来,耳边却清楚传来很沉闷的响,吓得我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所以,你给我假线索,引导我往错误的方向上查,目的就是想借用我的手报复元家?元贞,你可真是耍得一手好心机,我差点就被你骗了。” 耳边,贺骏琪的声音又沉又缓。仿佛每说一个字,便要耗尽他全身的气力。 我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他那双沉痛的眸子,令我的心仿若被一只手攥住,收缩与舒张之间,我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