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柳四沟村炸开了锅,议论纷纷,大小字报也张贴了不少,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贴在正务公开栏里那一张:柳四沟村主要负责人韩全,作风不正,流氓成性,携集体巨款与村东头小破鞋一起外逃,与村委有经济来往的村民,到责任区办理。但真到责任区来反映问题的并不多,只有2户:一是村民王某某之妻林大嫂;二是娶了贵州媳妇要求分地的刘大拿。
林大嫂今年50多岁,个头不高,长得肥肥胖胖,高鼻梁,小眼睛,大耳朵,留一根粗长的辫子,走起路来,一踮一踮的,神经好象有点儿不太正常。有时她把汤升当成了牛三运,对着汤升一口一个牛书记叫着,汤升也不否认,有时觉得挺有意思,挺有自豪感的!听她唠唠叨叨半天,才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5年前,柳四沟村建小学,那时韩全还是村委主任,由于村里穷,号召村民有钱的出钱,无钱的出力。林大嫂也积极响应,实在无钱,让体格健壮的丈夫出了10个义务工。韩全也不知咋想的,竟给林大嫂打了张欠条:本村建学校,出工10个,欠工钱80元,并盖上了村委会的大章,他本人也签了字。韩全在时,林大嫂像没什么事似的,从未要过,但他刚走,她就心急火燎地拿着条子来到责任区找汤升要钱,上午一趟,下午一趟,紧跟在汤升屁股后面不放松,弄得汤升哭笑不得。
面对这种情况,汤升也没有好办法,只是一个劲地笑着解释。她就是不听,脖子一扭,头一歪,两手一摊,大声地嚷嚷:“你管着他,是他的领导,不问你要问谁要?”
汤生看见林大嫂这个憨厚的模样就想笑:“你问我要也不算错,问题是我的工资老婆拿着,抠得很,我要一分钱还得求老半天,哪有钱给你?”
“你们又不干活,还领那么些工资,你先垫上给俺,电工还催交电费呢,要不掐了俺的电你负责!”林大嫂小眼睛瞪得溜圆,紧盯着汤升急得直跺脚,说着就要给汤升跪下。
“林大嫂,我告诉你个好法子,你每天在他门口蹲着,回来马上告诉我一声,保证给你要回来。”汤升夹起公文包就要往外走,佯装生气的样子,“自古哪有欠账不还的道理?”
林大嫂向前紧走两步,双手拦住汤升:“你净给俺出馊主意,在他门口守着,他回来欺负俺咋办?”
“他咋欺负你了?你还怕他不成?”汤升歪着头,笑呵呵地问。
“没人时,他在俺身上乱掐乱摸,弄得俺浑身怪难受的,都烦死人了!”林大嫂脸有点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偷着瞅了汤升一眼,不再吱声了。
“你净胡说!”汤升心里骂了一句,又仔细打量了林大嫂一番,就你这个模样,黑不溜秋,脏兮兮的,浑身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男人能提起兴趣来,韩全再好色也不会抓你这么大年纪的,别自作多情了!
两人正说着,小张哭丧着脸走进来了:“汤书记,这丝瓜怎么种,得埋多深?”
责任区种丝瓜实属无奈,镇上拨给的经费本来就有限,还常常拖欠,不能按时发放,责任区七、八个人的吃饭就成了大问题,就只好种点菜补贴一下,种好一架丝瓜,大半年的吃菜问题就解决了。汤升经常以自嘲的口吻对责任区的人说:“这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南泥湾的好传统要薪火相传,多咱也不能丢!”
汤升不耐烦地看了小张一眼,正要训斥他几句,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林大嫂竟丢下汤升,走到小张面前热情地说:“我教你,种丝瓜我最拿手!”
说着从小张手里抢过丝瓜种,顺手扛起铁锨往外走,边走边问小张:“丝瓜又便宜又好吃,你为什么不爱吃?家庭条件不错,是城里来的大学生?”
小张瞪了半疯半魔的林大嫂一眼,没吱声,心中烦得很:你操那么些闲心干啥?我哪里来的重要吗,只要我有一颗火热的心就行!谁说我不爱吃,我只是不会种!我才不相信吃丝瓜阳痿那一套骗人的理论!
刘大拿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不惑之年好不容易买了个贵州媳妇,并带有一女,结婚证领了,户口也迁来了,需要分2口人的责任田。同一小组的牛五一对双胞胎的女儿出嫁了,应抽回2口人的责任田,按理说给刘大拿分上正好。韩全做了许多工作也从牛五地中抽出来分给刘大拿了,但他一直不敢去种,原因很简单,牛五已放出狠话,他胆敢去种,就一拳打死他!这下刘大拿可吓坏了,鲁智深三拳才能打死镇关西,他一拳就能打死我,太厉害了,还是先要命吧!
但看着牛五收割庄稼的喜悦劲,刘大拿心里憋得慌,委屈得要命,只能舔着脸一遍又一遍的去找支部书记韩全,要求他主持公道。
韩全看着低着头,弓着腰,软弱无能一副奴才相的刘大拿,感到可气又可笑:“牛五这是吓唬人,就像美国在我们沿海周围搞军演一样,不用怕,挺起胸膛种你的地就行,他要真敢和你打,你兄弟四人一齐上阵,我就不信你家这么多人就打不过他兄弟两个?”
话虽这么说,可一提起牛五来,刘大拿还是战战兢兢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对自己吃了几碗干饭还是有数的。刘大拿他爹那一辈子就是这样,虽兄弟众多,但就是不能一条心,处处受人欺负,到了他这一辈子,更是如此,兄弟4人,个个矮小,胆小怕事不说,又为分家争遗产的事闹得不和谐。平常几乎不来往,真打起来不帮忙不打紧,还说不定会有当“汉奸”的,还是和平解决不起纷乱好啊!
刘大拿这几年除生活比以前好点以外,别无长物,牛五就是看穿了这一点,动不动就挥舞着拳头吓唬刘大拿,才肆无忌惮地种着刘大拿的地,半夜三更扛着锄头围着他院子转,吓得刘大拿大热天的蒙着被子睡觉,只能通过韩全做工作。
别看牛五兄弟2人,文革时就是“打、砸、抢”的好手,现在虽然年过六旬,但勇猛不减当年,个个壮如牛,力大无穷,深喑“软得怕硬的,硬得怕不要命的”的道理,团结更如一人!对于这件事,韩全没少做工作,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牛五当面答应,韩全一走他又变卦了。
几经折腾,牛五可能有别的事求韩全,也可能觉得自己不能做得太过分了,得留条后路,终于同意了:让刘大拿种地可以,村委会得给我青苗补偿、化肥、农药、灌溉等费用,每亩500元。韩全认为已经白种好几年,这个补偿村委不该出,但站在一旁一声不敢吭的刘大拿却开了腔:3亩责任田补偿1500元,村里没钱我先垫上,等有了钱还我也不迟。心想,往后我有责任田种了,面子上也好看多了,暗地里吃点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前窝里的儿子也到了找媳妇的年龄了。
一年多,刘大拿也没有向韩全要过一次钱,但他刚跑,他就急不可待的跑到责任区找汤升要钱来了。
“到韩全回来再解决吧,别人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汤升抽着烟,耐心地对刘大拿说,“你这段时间别老往责任区跑,听说劳务市场的劳动力又涨钱了,一个小工就90多元了,你这当瓦工的得100多元,把功夫都跑在路上,别籴不到粮食掉了口袋!”
“俺也是这么想的!”刘大拿是个实在人,被汤升这么一说脸红了,低下了头,喃喃地说,“可牛孩儿他们光催,说到责任区来找一次给100元钱,这种好事俺能不来吗?”
“奥,原来背后有鬼!”汤升轻轻地抚摸着自己脸上的三颗黑麻子,大笑起来,这和南海争端差不多,背后有域外大国支持啊,想重返亚洲来当领导,没门!
韩全跑得无踪无影了,牛孩儿等人却横空出世,大摇大摆地来了。
自从韩全跑了之后,支部成员兼村委副主任牛孩儿三天两头就往责任区跑,想尽一切办法和汤升拉关系,套近乎。
别看韩全平常哼哼唧唧的不大发火,但牛孩儿等人在他手底下根本翻不起大浪来。记得牛孩儿才当上村委副主任时就不知自己吃了几碗干饭,和一帮人大吃大喝,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竟在村东头小饭馆里吃喝掉3000多元。他仗着兄弟们多、家族大黑着脸让韩全给报销。韩全笑嘻嘻地说:“大侄子,你吃得就是我吃的,报销没什么难的,但现在实行‘双代管’村里的钱全在经管站,没有分管副镇长、责任区书记、经管站长签字不行,你先让他们三签上字再说吧!”
到了责任区话还没说两句,就被汤升劈头盖脸的训上了:“你算老几啊,不想为老百姓办事光想赚老百姓的便宜,村书记、村主任一个月才能报销40块钱的电话费,你就想报销几千元,古镇就是你头大啊!”
汤升清楚,别看牛孩儿能说会道,鬼心眼子不少,就是太自私了,太聪明了,根本不把老百姓的事放在心里,不管与谁打交道那怕是他亲爹首先想得也是如何赚便宜,承包村里林地都五、六年了,到现在承包费一分也不交。前段时间,老百姓浇地的电线杆子不知咋歪倒了,他晚上喝多了酒不小心被绊了一下,不但不去修理。第二天一大早扛着大铁锤就把电线杆子偷偷给砸了,里面的钢筋卖给废品收购站了,赚了30多块钱,到现在老百姓浇地就骂他。但说起话来却振振有词:“我是一名党员,不能光想着自己,要为全村的老百姓着想!”
“真他妈的说得比唱得好听,现在说人话拉狗屎的人越来越多了!”汤升最烦得就是牛孩儿这样的人,心中最中意的还是韩全,除了好色点,不那么自私,办事还算公道,能为大多数人着想,也支持责任区的工作。
“汤书记,今上午我请客,到野四沟大山庄怎么样?那里无论服务还是菜都很有味道!”天还不到上午10点,牛孩儿又来电话了。
汤升正坐在沙发上和牛二虎促膝谈心,摇着头,无奈地解释说:“关于你入党的问题我已和牛三运副书记说过好几回了,他哼哼唧唧的不表态,我也很难办啊,不行你去趟他家里怎么样?”
“我才不去来,他别瞧不起我们‘海选’上来的村委主任!”牛二虎头一歪,气哼哼地说,“我们怎么了,给群众耽误啥事情了,入个党还得送礼,现在这事还有半点人味吗?”
“你也不要以偏概全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你还是从自身找找原因吧!”汤升从沙发上站起来,鼓励说,“好好干吧,你入党的事我会负责到底的!”
这时牛孩儿的电话又来了,汤升极不耐烦:“我正忙着,今天没空,改天再说吧!”
“什么玩意!”汤升愤愤的当着牛二虎的面骂着牛孩儿,突然弯下身子,悄悄地问,“二虎,你和牛副书记是不是有什么过结?”
“能有什么过结?他这个人好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汤书记,我入党的事,反正全指望你了,我也不去找任何人,你要多操心,我也不是不看事的人!”牛二虎叼着烟卷,歪着头悻悻地走了。
吃过午饭,汤升刚要休息一会儿,牛孩儿醉醺醺的又来了。
汤升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没好气地问:“又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为俺村的混乱局面着急啊!”牛孩儿一屁股坐在汤升对面的沙发上,忧心忡忡地说着,从嘴里喷出的酒气熏得汤升直想吐。
“光着急有什么用?关键是要想出解决的办法来!”汤升感到十分可笑,他这种人还为村里的事着急,是为自己捞不着当官弄东西赚公家的便宜而上火吧!
“办法倒是有,党员群众一直要求严肃处理韩全,另选带头人!”
“这个还用你说,党委、政府一定会严肃处理的!我累了,先休息一会儿,你先回去吧!”汤升撂下牛孩儿到里屋睡觉去了。
牛孩儿见汤升撂下他一个人独自去休息了,心里非常不满,但也没有办法,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百无聊赖。过了好一会儿,就摸起责任区的电话,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给韩全的老婆打电话:“我是责任区汤升书记,韩全这个大流氓回来了没有啊?现在社会这么乱,是不是死在外面了,那你就成小寡妇了,到时候一定给你找个好男人,呵呵!”
韩全的老婆胆小怕事,一听就呜呜地哭了:“他怎么会死在外面呢,好死还不如赖活着!”
汤升气得肚子疼,什么素质,还想当书记,做梦去吧!但也懒得理他,翻了个身装着没听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