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头。请我们喝汤就别小气嘛！再上一锅再上一锅……嗝儿……”
二狗手抓山鸡翅尖的骨骸剔着牙，他的面前鸡骨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二狗对面端坐着个老汉，纹丝不动。
王老头嗤笑一声开了口：“没了，你这娃娃简直是个饭桶，这桶还没个底儿！”
“你就是小气，我可知道王二娘还在后厨里没出来，肯定还在做好东西。”
二狗正呛声，半老徐娘王二娘已经端着盘子进了屋，将盘缓缓一放，对着这一大俩小三个人露出微笑。
王老汉捻起盘里的一颗盐水黄豆送入口中，眯眼陶醉的咂摸着。“小小，你看这娃娃如何？可比他老子爽利多了！”
“嘿，王二娘原来叫小小啊？”
“二狗子，别没大没小啊”，二狗身边的木头扯了扯他的衣服。
“哈哈，自然是小小！我的小小当初可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还不是最后跟了我。哈哈……”显然这事情让老王头十分得意，笑得开怀。王二娘羞红了面皮，轻啐一口，转身就碎步离开。
二狗把新端上来的盘子扒拉到自己这边，抓起一把就胡塞进嘴里恨恨咀嚼。
老王头看着有趣含笑说道：“慢些吃，吃多了可放屁。你这娃娃有趣得紧，比你那木头样的爹可强多了。”
“嘿，老头儿，有话说话别捎带上我爹，你那藤椅可是占我阿爹的便宜，嘴巴须要干净些。”二狗斜眼盯着老头儿，目光有些挑衅了。
屋内，安静下来。
木头绷紧身子，他想好了，身下的凳子待会儿扔出去就抓着二狗跑。
……
屋内，王老头也不说话，把盘子拨弄到面前。抛起颗盐水黄豆用口接住，一双眼似闭未闭，含糊说着：“这是神雒的滋味啊……”
二狗听不懂王老头莫名其妙的话，抬了抬下巴“喂，老头，我可在跟你说话了。别说些不着四六的，今日这顿算是汤药费，帮你寻黑虎的咱们下次算，没事我和二狗就先走了啊，就不用送了！”
“且慢！你觉得老夫如何啊？”
“什么如何！就是个老亡八，别以为一顿汤饭就能收买我，梁子可是结下了。”
木头手心出汗，心想着看来是要撕破脸皮了，哎，王二娘对他可一向友善以后该怎么面对嘛？
“恩怨分明，直道而行，很好，很好……”王老汉居然没怒，反是抚掌大笑起来。
嘭，老汉一拍桌子，木头觉得这老汉装不下去高人肯定是要发飙了。
“娃娃，你可愿拜我为师啊？现在只需跪下磕三个响头，我一身本领倾囊相授！”王老汉目光灼灼盯向二狗，一身百衲衣鼓荡虽衣衫褴褛鹑衣百结这一刻看着倒真像是评话里的世外高人了。
“你说拜就拜？你说你有本领我就相信啊？那藤椅可是你骗去的，下作，你可有前科啊老骗子！一个无名无姓的邋遢老汉装什么不好装高人!难道你是会降龙十八掌的丐帮帮主?”噗嗤一声，二狗子自己倒被自己逗乐了。
王老汉面皮滚烫赤色鎏金，胡须根根抖动，显见就要发怒，沉吟片刻一声长叹：“到底是山居久了被人小瞧。小子，你可听好了，我王怜花字根硕号巨基。想当年也是神雒游侠儿里响当当一条好汉，江湖人称自在上人，欢场里玉树临风俏郎君，我……”
“好汉不提当年勇，且打住了，我对你的故事可没兴趣听。谁知道不是不是老骗子你现编的！”
二狗子一抢白，王老汉顿时噎住。一肚子话被堵回腹中，正用力拍打着胸口。木头也识趣得很，帮着敲打脊背。好悬一口气吊住，紫黑脸的王老汉这才没有背过气去。
有些萎靡的王老汉拾起面前的一根筷子，随手一扬破空有声，筷子直奔向二狗。
二狗子看着扑面而来的筷子由小变大，似乎眨眼间就要插入他脑袋，欲闪身躲避，可是筷子实在太快竟然是避无可避。豆大的汗珠满头满脸，二狗心想着我命休矣！
扑面而来的筷子眼看着就要钻进脑门，却忽然急停转向直直的插向木凳，二狗低头一看俩腿间隙的裆下，筷子已是****，稍差半分子孙根就会残废掉。
王老头子桀骜一笑，扬声道：“老王飞刀，飞刀忘情例无虚发，这本领你看如何？你须知道这只是我诸多本领里小小之一，注意了是之一！”
“老头，原本木头说我话痨，没想到你比我更甚啊。”说这话小手一伸也是一拍桌子，“麻蛋，差一点我就成太监了，我若成太监我阿爹须不放过你！”
“嗤——这时候怕了？抬你爹出来，你爹能护住你一世么？你爹也就是个死硬的木头！”
“就不拜你，你又能怎的。这天下大了去，我哪里学不得？拜师我是不会拜的，这辈子都不会拜的，我王僧辩上跪天下跪地除了天地我谁都不会跪，不过我倒是有兴趣学上那么一两手，嘿嘿，你看……”二狗子本是义正言辞转眼间已然腆着脸皮，搓手贱笑。
“你爹怎么生出你这样惫懒的娃娃，你是你爹亲生的么别是他打猎捡来的弃婴吧？”
二狗子挠头：“有可能，有可能，反正爹娘待我不亲……”
王老汉无语，气极反笑。
……
“现在我问你，你觉得我是何等样人？”
二狗子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是个有点微末本事的……”，那老汉目光一凛，清了清嗓子：“咳，想清楚了再说。”
“想清楚了也是这么说，老骗子、老骗子……”
王老头面容窘迫也不着恼，“就因为藤椅？就因为拒绝让你摔了个狗吃屎？”
“蛮不讲理，自己知道又偏要问，你是啥样你自己不清楚啊？说都说不得了，个老不修。”二狗子嘟嘟囔囔口没遮拦。
“嗯，人了，自己看不清楚自己这一点是很有可能的，自知之明不是人人都有。你这一句就错了。”伸手抚须停顿了一会儿，见二狗若有所思，老汉继续开口“然后了，你见到的我是真的我么？社戏变脸你也见过，若那只是我的其中一面？或者让你见的这一面是故意让你看的呢？”
“那社戏变脸和你有鸡毛关系？难道你以前是个兼职唱戏的，和话本里一样勾搭上了官府小姐，名唤小小？”二狗八卦心之心大盛，贱兮兮的就要套话。
“咳咳，严肃点，这是教你东西在呢！”
“且，故弄玄虚，我大兄说过：眼前所见不见得为真。”
“很好，那现在再问你，你觉得我如何？”
“老骗子！”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了？道理你分明都知道……好吧，之前是我无聊逗弄你，我也是见你好玩才设计戏弄。”
“老不修！”
老汉变色，音量顿时一高：“张口闭口左一句老，右一句老，老夫哪里见老啦？若是可能老夫尚可以夜御数女……”
王二娘切猪草的大刀在木板上梆、梆、梆、梆，高声大作。“口误，口误！”，老汉望着屋子慌忙歉声。
王老汉恨恨看向二狗子，跺脚低骂：“你小子不怀好意估计激我？我现在很后悔，我觉得你大兄心智天赋比你高多了。”
“且，我大兄比我大，这不很正常么，我若到他这么大肯定比他……”二狗子挠头，许是在想怎么说合适“差不多，到时候就差不离了”说完，二狗肯定的点点脑袋。
“所以，老头，你是想说你是个假装坏人试探我的世外高人？然后发觉了我天赋异禀？”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老头子神秘一笑，“如果我说的都是假的了？或者我十句话里九真一假了？你小子还真是天真。”
“麻蛋，你又侮我……我打不过你可我也不怕你，老头子我长大了打你一个好看。”
“先长大在说吧，你们夫子教人间正道却不通人情世故，什么是世道？圣人尚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呐，是人哪有不犯错，犯错了就该被拿着道理的对付?拿着道理就一定是对？如果道理是错的?先圣讲王法，何谓王法，王法既是皇家的法，阳儒阴法是因为这样官家才坐的稳天下……对你好的，有利于你的，就是对？不利于你的，比如我之前，就是恶?就该被打倒？当然你打不过我，想打我反被我打倒了……狼吃羊是恶，人若吃羊了？须知狼吃羊为活命，人吃羊可是求鲜！我有丹方一张，以足月婴儿为引，炼化服之则能培元固体。另有丹药一颗须人命千条练鼎，功成则可力敌我，你想不想要？有情皆孽，无人不冤。人间本地狱，众生煎熬苦海，杀之则度化万民超脱。杀一人是为贼杀万人是为雄，伏尸百万血流漂杵则功德近圣……”
王老汉越说越亢奋，话语里有魔鬼的果实散发出鲜甜的腥香蛊惑人心……
“老头子，别说这些没趣的。我听不懂也不想听，而且你好像偏题了喂！讲讲干货，比如那个小王飞刀！”
“孽徒，朽木不可雕，这可是老夫在山中所得……”
“我可没向你下跪磕头认师父，我俩可都是去留两便自由的紧。再说了夫子有夫子的道理，你也有你的道理，我心中须不得有我自己的道理了？我自守我本心。”
老头子又被噎住，不说话了。
“你这夯货可过分了啊，这孩子才这么点被你教歪了怎么办？今晚你自己睡柴房！”王二娘嗔怒的瞪视着老王，若雌虎，目含威。
老王低低摆手，示意知道了。“自守本心，你本心为何?”
二狗毫不迟疑：“照亮人间一切黑暗，根绝世上所有邪恶。”
“扯淡！”老王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似乎一口不足以表示鄙薄，又一口，再一口……揉揉鼻子眼睛开了口：“麻蛋，呛的老夫难受……春天到了，花粉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