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罢,齐见等人请辞告退,慕容诗吩咐侍卫将其送出宫门,自与花锦添夏穆二人往御书房议事。
“丞相是否看出来了?”慕容诗向花锦添问道。
花锦添道:“陛下几番试探,老臣总算看出一些端倪。”
夏穆一时不明所以,忍不住出言问道:“陛下与丞相打的是什么哑谜?”
“这寒鸢国四王子齐见倒算是个人物。”慕容诗应道,“居然敢让手下冒名前来朝见,胆子着实不小。”
夏穆惊道:“难道那个年轻小伙不是寒鸢四王子本人?”
“十有**不是。”慕容诗点头答道,“朕初时见到这个齐见,便觉得其衣不对人,那白熊皮衣该是为更加颀长之人所制,试问一个王子来此朝见,所穿华服怎会不合其身。而其随行三个大汉,表面虽然遵从其命,神色却未见如何恭敬,朕命夏将军上前挑战,而那齐见竟然喝止三人不住,岂不愈发令人生疑。朕听闻寒鸢四王子养士千人,素有‘塞外孟尝’之称,若是这等人物,怎会连手下武士都治辖不住。朕于是又在宴间提起赐婚之事,不想这四王子居然手足无措,毫无决断,浑不似传言所说,乃是当今寒鸢国之柱石。如此看来,此人定不是真正的寒鸢四王子。”
夏穆回想方才情状确是如此,不禁勃然大怒,“这番邦小丑竟敢如此张狂,待老臣将他捉来治罪。”
花锦添却一把将夏穆拦下,“夏将军莫要动怒,如今我朝尚有内乱之忧,不宜此时节外生技,再与寒鸢结怨。”
夏穆怒哼一声,“难道就这么放过此人不成?”
花锦添劝道:“今日他借着献礼之名,逞其兵刃之利,武士之猛,欲在此地耀武扬威,却被‘虎首’以一人之力镇服,落了个大大的无趣,也算是自食其果,‘虎首’又何必如此忿忿。”
慕容诗亦道:“寒鸢众人此番行踪隐秘,想也不无打探虚实之嫌,必是听问朕继位后与吴王不合,欲求渔利,朕如若不加以震慑,恐其不日便会兴兵来犯。朕席间说出以吴王女和亲之辞,除了试探这位四王子真假,也是为了宣示我朝并无内讧之患。”
“原来如此。”夏穆恍然大悟,“老臣当时也是纳闷得很,不想陛下深谋远虑至此。”
三人在御书房内又说了一阵,忽听门外来人通传,说是豹营‘黑豹’前来奏事。夏穆与花锦添照例须得回避,只是‘黑豹’多年代行‘豹首’之职,已与朝中多位官员熟识,身份不似豹营其他人等一般机密,慕容诗遂命二人留下,并宣‘黑豹’觐见。
聂孤行走进御书房,行礼之后便将君轻楼发生诸事一一奏禀,同时上报豹营六骁欲将南下,赴金陵寻访破军刃下落。
“豹营诸事全凭‘豹首’一人做主,告不告知于朕并无关系。”慕容诗允道。
聂孤行回罢诸事,继而便欲退下,慕容诗却将其叫住,向他问道:“花城雨现在何处?”
聂孤行道:“‘豹首’向北追那奸细远去,顺路打探吴王行踪。”
慕容诗略一沉吟,拊掌言道:“是了,众人往南追索吴王,现下皆无回音,非是其故意躲避,而是他根本未向南行。吴王必是北上辽东,将欲乘船之国。”
“陛下所说与‘豹首’推测丝毫不差。”聂孤行道。
慕容诗微微点了点头,命花锦添将方才寒鸢国使臣朝见之事说与其听,而后又吩咐道:“你现下派人去盯着那寒鸢国冒牌王子,将其一举一动悉数回禀,不得有半分出入。”
“是。”
聂孤行领旨出了皇宫,西城闲来茶楼去了。
聂孤行甫一进门,便见“巧豹”迎了上来,“哥哥可还记得我前日所说曾在此地看见一伙番邦之人么?方才听手下回报,说那些番子不久前入宫去了。哥哥刚从宫中回来,可有什么消息?”
聂孤行道:“那一伙人乃是寒鸢使臣,今日入宫朝见,领头的自称是寒鸢四王子,却被陛下看出乃是冒名假扮,而那真正妄自当是幕后指使之人。”
伏立言闻言答惊,“哎呦,这可真是秦叔宝的黄骡马——来头不小啊,竟然都骗到天子头上去了。”
“我来地便是想要问你是否知道这其人行。”聂孤行道。
伏立言道:“兄弟我早已派人打探,刚才恰有回报,说那一伙人折回客栈而去,‘默豹’业已前去盯梢。”
聂孤行问了客栈地址,正要前去查探,不想尚未出门,“默豹”伏立行却已来到门口。
“怎么,难不成跟丢了那几个番子?”在旁人看来,伏立行一直默无表情,但伏立言与其兄弟多年,纵使他生就一张石头脸,也能看出些许端倪,故而有此一问。
伏立行点了点头,仍旧一语不发,转身向门外走去。伏立言与聂孤行跟在其后,穿街过巷,不多时便来至一家客栈,正是前日那伙番人投宿之所。
三人上了客栈二楼,进入一间客房,房中一名猎豹正看守着四个身着胡服之人,一人身上所穿正是齐见那件白熊皮袄。
伏立言见了这四人,便知那伙番子用了金蝉脱壳之计,遂而问道:“你们四个是什么人,为何穿着这身衣服,住在这家店里?”
四人之中有胆大的出声回话:“小的四个都是京城住户,今日在赌坊碰碰运气,不料来了三个大汉和一个少年,给了小的们许多银子,还跟小的换了衣裳,教小的来到这间客栈,说是有人会在此等着,领小人们发笔大财。”
身旁猎豹接话说道:“是了,那四个人回客栈之前,专门去了赌坊一趟。赌坊人多拥挤,属下怕跟丢了,便在门口守着,不想中番子诡计。”
伏立言破口大骂:“他娘的死番子,拿着蜂房变戏法——耍尽了心眼,居然能在我‘巧豹’眼皮底下溜走,本事倒是不小。”伏立言兀自气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不对啊,那番子本是一行五人,怎么今天剩了四个?”
猎豹答道:“回禀之人未曾将此事告知‘巧豹’么?”待见伏立言摇头,于是继续说道,“前天夜里便有一人不知踪影,昨天整日亦未露面,及至今日入宫,依旧只有四人,属下派出多名弟兄,也不知那人下落。‘巧豹’昨日去了城外君轻楼,是以不知此事。”
伏立言当即追问道:“那不知踪影的是哪一个。”
猎豹答道:“眼眶颇深,张着鹰钩鼻的那个。”
“那人应是这帮番子的头儿了。”伏立言略一思索,向聂孤行道,“那日茶楼之上,众番子就是受其约束,才未与我等动起手来。”
“你看那人可会是真正的寒鸢四王子?”聂孤行问道。
伏立言看着伏立行,见后者把头一点,于是说道:“那人举止风度不凡,十有**便是四王子本人。”
见聂孤行沉默不语,伏立言忍不住问道:“如今这般情况,怎生向圣上答复?”
“好歹有了些许线索,终归不是一无所获,且先如实回复,之后再做打算。”聂孤行道,“可将一半猎豹派出城外,全力搜寻这伙番人下落,三日内无论有无结果,均须回城中向‘猛豹’候鼎复命,之后众人各复其职,切莫因小失大。你这便去向候鼎交代此事,他性子急,且千万替我嘱咐,令他只可发号施令,不得亲自上阵。”
待伏立言得令去了,聂孤行又向伏立行道:“前段时日先是太妃遇刺,后是先帝遭人毒手,我等失职至此,岂不沦为他人笑柄。如今豹营六骁五人在外,京城以及皇宫戍卫须托付一个可靠之人,我知你素来识人善任,便去交付这件事吧。”
聂孤行出了客栈,转入附近一条小巷之中,行至半途,忽然开口说道:“自我从闲来茶楼出来,你便一直跟着,此时已然无处可躲,还不报上名来。”
“小的贱名难入‘黑豹’之耳,不过是奉我家主人之命,特来请‘黑豹’前往相见。”聂孤行身后有人答道。
“你家主人是谁?”
“‘黑豹’去了便知。”那人说罢不等答复,转身便走。聂孤行有心一探究竟,于是跟在那人身后,走过几条街道,后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那人请其上车,聂孤行依言而为,一开车门,便见丞相花锦添端坐车内。
二人同车而行,花锦添开门见山道:“如今时局混乱,京城中鲜有畅谈之所,是故在下出此下策,得以与‘黑豹’会面。
“敢问丞相究竟意欲如何?”
“在下现有书信一封,欲托‘黑豹’转达,不知‘黑豹’可否帮忙?”
聂孤行道:“丞相如此行事,所托之信必定事关重大,若不说明其中缘由,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在下此信欲送吴王一览,其内乃是劝其莫兴刀兵之辞。”花锦添道,“在下以吴王故友身份相劝,与彼此立场无关,是以不曾奏明圣上,亦不想教旁人知道。”
聂孤行思量许久,方才应道:“此信若能平息干戈,则于家国圣上均有裨益,在下确实没有拒绝之理,然而在下尚有数言相询,还望丞相如实作答。”
“但讲无妨。”
“在下可否拆阅此信,检视其内言辞?”
“‘黑豹’若是不信在下,只管拆阅便是。”花锦添坦然答道。
“不必,丞相为国之心在下深知,方才仅是出言相试,还望丞相莫怪。”聂孤行闻言对道,“此事是否必须瞒着圣上?”
“在下能否以此说服吴王,全凭两人私交,是以不想夹杂其他,故未禀报圣上。更何况吴王嫌疑在身,虽是圣上叔父,却与陛下猜忌颇深/在下如若贸然上报此举,则必会遭受圣上驳斥。”
聂孤行点了点头,“丞相为何不吩咐‘豹首’传信?”
花锦添闻言叹了口气,“犬子与圣上情分非常,今日若是瞒着圣上行事,只恐来日无法心安理德,彼此相处难免再生龃龉。”
听罢此言,聂孤行终于点头应允,遂将信封收入怀内,向花锦添请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