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非叶亦非花 > 第三章:有女如云(下)
    “我见你方才手型奇特,非以掌缘挥劈,便以指尖突刺,且是双掌齐出,两手并用,遂觉其乃双刀招数变化而来。”男子说着比划了两下。

    “原来如此。”秋言思默默点了点头。

    和为贵此时挣扎着站起身来,“在下不自量力,此次算是做了赔本买卖,区区这条贱命,便请姑娘拿去好了。”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非要杀你?”秋言思不解道。

    “姑娘与武当有仇,便是与在下有仇。”

    “我与武当暂无怨仇,纵有也需太清剑到手之后,方能有所定论。”秋言思应道。

    “姑娘为何会对太清剑如此执着?”

    “但凡利器神兵皆我寻访之物,非独武当太清剑而已。此事一日不得结果,我便一日不肯罢休。”秋言思语声决绝,如是应道,“想这烟雨楼平日里过客甚多,其中不乏身怀利器之人,若是和老板见得,还请替我传一句话,就说我手中现有绝世名剑一柄,愿意与之一试锋芒。”

    “少侠手段过人,真教在下钦佩不已。”和为贵忽然苦笑不止,“小人行走江湖时日已久,比之少侠年岁恐怕还要长些,不想今日一时不慎,竟教少侠骗得狼狈不堪。少侠先用言语迫得小人失却方寸,而后又引这位姑娘与我相斗,造就如此混乱之局,又对阁下有何好处?”

    “和老板怎能将我说得如此不堪。”男子闻言笑道,“我不过是好心出言提点,让你知晓这位姑娘心中企图,如此才有时间修书一封,托人送去武当报信。”

    “少侠心思虽巧,却也莫要太过得意。”和为贵冷冷说道,“阁下所持利剑虽然裹于布中,却是依旧锋芒毕露,方才仅以一击,便使明冰刃断作两截,试问如此利器,又如何能够瞒过这位姑娘双眼。”

    “纵你不提,我也不会忘记。”秋言思自斟一杯,也替那男子将酒满上。

    “但这仅是我们二人之事,无需和老板为此费心。”男子立时接话说道,“和老板难不成又想通了,愿意同在下过上几招?”和为贵被那男子用话挤兑,只得悻悻走开。

    “看来他是希望我等在此大打出手,最好拼个你死我活,如此才能泄出胸中恶气。”男子低声对秋言思道,“可惜我今日兴致不高,除了喝酒再无其他打算。”

    秋言思于是举杯为敬,“酒虽喝得,却需知道对饮之人是谁?”

    男子满饮一杯,而后说道:“看在酒的分上,告诉你也无妨,我名为墨菁,不过是个无名之辈。”

    “便是所谓‘沉默是金’?”秋言思但觉有趣,听罢浅浅一笑。想其原本涉世不深,加之行走江湖以来,所遇多是狡诈之辈,遂觉世人皆非善类,是故冷漠时多,展颜时少,而今忽然一笑,虽是稍纵即逝,却也堪比春风一度,霜释桃花,令人怦然心动。“‘默金’这个名字好生奇怪,与你似乎不甚相宜。”

    “姑娘既然名叫‘言思’,自当三思而言,以免贻笑大方。”男子反唇相讥道,“在下名为‘墨菁’,非乃‘沉默是金’,而是‘笔墨’的墨,‘菁华’的菁。”

    “此事是我不对,理应罚酒一杯,权且抵罪。”秋言思未听出他语含讥诮,反而诚心出言致歉,为此饮尽杯中酒水,而后问道:“我欲借你随身佩剑一观,不知你是否愿意。”

    但听那男子故作神秘道:“我这柄剑看不得的,见过的都已死了,。”

    秋言思眼珠一转,便已知晓其意,“难道只有死在剑下之人,才看见过此剑真身?”

    “不错。”

    “那我就来验证一下,看你所言是否属实。”秋言思说着伸手去抓男子身侧之剑,不想那男子早已料到此节,未等其指尖触及剑身,便已提剑而起,随后一阵风般径直奔出楼外。

    男子话声随即遥遥传至:“今日你我同桌共饮,也算有点缘分。我既不想杀你,只好先走一步,奉劝姑娘莫要再打此剑主意,否则下次相见,便不会有这等运气。”

    秋言思自烟雨楼追出,却见那男子业已乘船远去,待她寻得渡船,再欲追赶之时,哪里还有其人踪影。

    和为贵见两个煞星先后离去,方欲缓一口气,却听门外忽有人声响起:“不想和老板竟是武当高徒,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

    和为贵闻声急忙出门,只见门外站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落荒而逃的“得了秀才”陆孙山。“原来是‘了得秀才’陆先生在此,竟教小人吓了一跳。”和为贵笑道,“先生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只不过方才守在屋外,听到了那男子一番话语,进而方知和老板乃是武当高足,当真失敬得很。”陆孙山讪笑答道,“在下恰知一段武当轶事,正巧说与和老板听,只是事关重大,还望能够进屋详谈。”陆孙山不等和为贵回话,便径自步入屋内就座。

    和为贵坐到陆孙山身旁,而后小心问道:“不知陆先生要说何事?”

    “此事甚为久远,在下随口说说,若有不实之处,还望和老板予以指正。”陆孙山不紧不慢徐徐言道,“当年天下纷乱,战火不休,成燕成唐连年交兵,使得生灵涂炭,死伤不计其数。是时灵晗道长座下有两名得意弟子,皆为青年俊杰,其中大弟子处事稳妥,更得师尊欢心,二弟子由是不忿,遂于一日私下山,自此没了下落。大弟子于是领受师命,独自下山寻访,一去多时,终于成唐大军之中寻得师弟。那大弟子欲带师弟折返武当山,不想其师弟拒不从命,两人于是大打出手,竟至一番死斗。须知这两人师出同门,入门时间也相差不多,武功自在伯仲之间,素来难分高下,是以到了危机关头,便不得不以性命相搏。而那大弟子一时错手,便将师弟毙于掌下。依照武当门规,杀害同门者当被废去武功,而后逐出门墙,永于典册除名。那大弟子畏惧责罚,不敢回山复命,于是隐姓埋名,混迹于江湖之中,时至今日,早已被人淡忘了。”

    和为贵听罢面色一寒,“此等轶事一向密而不传,先生又是从何得知?”

    “若对各派秘辛一概不晓,在下何敢自称八面玲珑。”陆孙山摸着胡须,奸笑言道,“这大弟子名字唤作何彦魁,不知和老板是否识得?”

    “在下正是何彦魁本人。”和为贵怒哼一声,厉色答道,“你这厮到底有何企图,休要在此处拐弯抹角。”和为贵掌中时暗聚内力,一言不合便欲率先发难。

    陆孙山见状笑道:“和老板身为武当首徒,精研太极绝技,在下原本不敢得罪,但可惜你今日伤在一名女子手里,现在即便想要在下闭嘴,怕也只是有心无力,最终自讨没趣罢了。”

    和为贵见对手知其负伤,便也不敢轻举妄动,故而暂将内劲散去,复又和气说道:“陆先生究竟为何要与在下谈论这些往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和老板终究是个精明之人。”陆孙山一时得意,不由地纵声大笑,“在下不为别的,只有一事望求和老板成全。正所谓‘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和老板若能将这烟雨楼忍痛割爱,在下便立誓对那武当旧闻绝口不提。”

    和为贵闻言脸色铁青,直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阿弥陀佛。‘了得秀才’当真要价了得。”

    和为贵循声看去,只见一名老僧忽自楼上现身,身着僧衣袈裟,腰插破旧蒲扇,一双细眼半睁半闭,两撇白眉时飞时垂。

    但听那和尚说道:“何施主当年之事是因,如今这般是果。善因善果,恶因恶果,任你如何精明算计,也逃不过‘报应’二字。”

    和为贵深思片刻,而后俯首答道:“大师所言极是。想我当年若是回山请罪,说明个中情由,家师明察之下,必会减我罪责。无奈当时一念之差,如今悔之晚矣。”

    “施主当真有所悔悟?”

    “不瞒大师,在下想起当年学艺之时,便与师弟多有隔阂,以致其后未能好言相劝,进而酿成大错,并非仅以大意失手,便能搪塞罪责。”和为贵言毕一声长叹,“今日听得大师一言,方知此间恶因早种,自该有此恶果,实在怨不得人。”

    “善哉,善哉,何施主此言大悟。”老和尚闻言双掌合什,“和尚自当为施主上武当山辩解求情。”

    “多谢大师……”

    和为贵话方出口,便被陆孙山从中打断,“和尚没来由搅人好事是为哪般?”

    “只为消除施主心魔。”

    “那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陆孙山说着一拳向那和尚胸口打去。

    那老和尚不闪不避,径直挨了一拳,随即听得“咔嚓”一声,却见陆孙山手臂软软垂下,竟已断了关节。

    陆孙山顿时面无血色,颤声言道:“在下一时鲁莽,不慎得罪大师,还望大师慈悲为怀,暂且饶我一回。”

    “好说,好说。”老和尚笑道,“陆施主能否先听和尚一言。”

    “但凭大师吩咐。”

    “吩咐不敢,不过几句唠叨,却是在替施主着想。”老和尚微微欠身说道,“佛经有云:‘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其所谓五蕴者,色蕴、受蕴、想蕴、行蕴、识蕴之称也。然则经云五蕴皆空,是故钱财名利不足以荣身,聪明才智不足以利己,武功绝学不足以自恃。和尚看施主颇有慧根,却未用于正道,心内十分可惜,望施主能够幡然悔悟,略读佛经典籍,借以修心养性,广结善缘。此后有幸再会,和尚必以经文禅理相询,施主倘若依旧无言以对,怕是只内随和尚回少林寺中闭关研习了。”

    “在下恭领大师教诲,这就回去通读佛经典籍。”陆孙山仓惶说罢,自行拖着断臂走了。

    待见陆孙山,和为贵抱拳问道:“多谢大师替在下解围,不知应当如何称呼?”

    “和尚法号寂灭。”

    “原来是少林寂灭大师出手相助,晚辈着实感激不尽。”和为贵一时大喜过望,当即跪倒在地,“在下若得大师说情,必能重列武当门墙,还望大师体恤此心,为我一了夙愿。”

    “施主请起,老衲自当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