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甲天河 > 第四章形式上的胜利
    城东酒楼挂出来的是二百年老字号的招牌,可在老一辈的安溪人眼里,有五十年都算顶破天了。但这招牌就是口碑,没人敢去砸,真要吃饭,本地人也不会来这。在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更加不会去深究这些了,他们吃的是排场气派,吃的是人脉。所以解决今天这事,选在城东酒楼,准没错。

    酒楼前面是一大片空地,听说是建城的时候那一任知县特地留出来的。这里面还有个逸闻,说是那任知县醉心于听戏,本打算城建好在这片空地搭台,请江潭城里最出名的戏班来唱三天戏庆祝,之后就可以以公谋私专为己用了。但很不凑巧,城刚建好他就离任了,于是空地便一直空了下来。当然会有人想,就没人打这块地的主意吗,有是有的,而且还很多,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还是十五年前,从大历回来的一位举人老爷联络好安溪各家族,一起商议在空地建了个四方石台,平时议事,庆典时唱戏都用得着。

    石台本来没有名字,后来还是因为建成的第一年请戏班子来唱戏,从戏文里取了个名字,叫做拜月台。这个名字说坏也不坏,只是有些曲高和寡。再后来一个外地来的富商,喝高了登台提裤就尿。从这以后石台就被叫做迎风台了,并且一直到今天叫得最多的也是这个名字。

    “事情并不像大家听说的那么简单,我也希望今天过后不再有人乱说话。”石台上放着七把木椅,正座上白须老者站起来中气十足地说道。

    “胡老说的有道理。”空地上摆了二十八张八仙桌,桌上都备着茶水点心,正对着石台的第一张桌边坐着的一个大嗓门跟着开口,话说完就鼓起掌来,于是掌声雷鸣。

    “今天聚在拜月台,专为解决傅、王两家近日的纠纷,说出个理来。”白须老者又开口,说完就坐下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迎风台,不,拜月台上总得有个了断。多谢大家赏脸,我王庆丰在这里谢过了。三天前,我王家斥巨资从年州求来的异兽,就因为傅家三少爷年少贪玩,而陈尸于我王府门前。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大家都明白是什么事。为此我还特地从江潭请来两位见证,一位是郡城江大人的座上宾,精通刑名讼诉的赵师爷;一位是归云寨六当家白鲨宋洪。”坐在白须老者左手边三把椅子首座的富态中年人先站起来抱手行礼,然后开口说出原委,最后伸出右臂介绍坐在令两把椅子上的人,一个是白面无须手持纸扇的消瘦文士,一个是额上扎着白巾满脸横肉的大汉。

    “拜月台上作见证。王家一面之词不可信,我傅允明今天站在这里,就是想说一句话,一条狗命不算什么,但谁要敢在背后诋毁我傅家,定不轻饶。今天我也请来两位贵客,这位是师古学社讲授吴松之,这位是烈风堂银纹执事闵开,多谢二位今天站在我王家这边。”白须老者右手边首座的壮硕中年人也拱手行礼,一番话说下来语气十分强硬。

    “少爷,你看,连师古学社的人都请来了,看来傅家这次赢定了。”石头现在交手站在台下,望着吃着点心的肖沉说。

    “这个千层糕确实不错。”肖沉坐在台下,拍了拍手振掉手上碎屑,好像没听到石头的话。他也没有看台上的人,只是望着坐在他对面的人。

    “吴松之?这么年轻的讲授,看来傅家这次出了大血了啊。”坐在肖沉左手边的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蓝衣少年,望着台上的漫不经心地说道。

    “泽逸哥哥,你看他们要说到什么时候?”坐在肖沉对面的是一个女孩,歪着头问那个蓝衣少年。

    “应该还得要一会吧。欸,你怎么看?”蓝衣少年陈泽逸笑着答道,又偏过头去问肖沉。

    “让他们咬一会吧,看起来事情没这么容易结束。”肖沉没好气地回答。

    “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女孩又问。

    “小唯,你要记住,事情总不会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就算是简单的事,一牵涉到人,就会变得复杂。”陈泽逸右手食指敲着桌面,缓缓说着,看起来他是深有体会。

    “别听他的,想简单其实也挺简单的。看他们的底牌是什么吧。”肖沉却不同意,在心里暗暗鄙视他,然后大声说出自己的看法。

    “你说的也有道理,小唯,多留个心眼总没错的。”陈泽逸点着头又说。

    “知道了,泽逸哥哥。”刘唯点了点头,甜甜地又叫了一声。

    肖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只是没在说话,从桌上拿起一块糕点递给小唯,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才接过去,不由得心情郁闷。于是只好抬头望向台上,这时候台上是那个什么师爷和师古学社的讲授在唇枪舌战。

    “就我所知,年州的的蛮兽就算在兆州也是千金难买的,所以王家这头有蛮兽血脉的异犬也算的上的非常稀有的。而傅家三少爷,贪玩成性着也是众所周知。整件事情究其本因,不过是傅家三少爷顽劣而已。”赵师爷不愧是干这一行的,铿锵有力的一番话说下来让人找不出漏洞。

    “各位听在下一言。傅家三少爷虽说平时不懂事捣蛋了一点,但不管怎样都是接受过圣贤教化的,知人情明事理,断不会做这般无理之事。”吴松之看起来是个白白净净的少年,一身白袍白方巾,立在那里像浊世中的白莲。他一开口如金刚天神开始梵唱,像有一股看不见的波纹开始扩散开来,让人从心底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由得纷纷点头。

    王庆丰面色变得难看起来,脸扭向酒楼那边,手上端起了茶碗,食指在杯壁上敲了三下,然后一口饮尽。

    “这是?摄魂夺魄!虽然还是渊海境界,但已经到了这个层次了吗。难怪了。”听的人大多无心,有心的人却察觉出来这里面蕴含的东西。酒楼二楼一位戴着斗笠的黑衣人不由得喃喃自语,随后就消失在原地,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赵师爷身体一振,再也站不住了,跌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站立着的吴松之。

    “当然,对于王家的损失,傅老太爷也深感抱歉,决定改日让三少爷登门说清原委,并且,好意献出一千金元换取两家再次和平相处。不知,王家意下如何?”吴松之接着说,没有一点盛气凌人的意味,似乎胜利是理所应当的,开口道出处理方法。

    “老爷,那人不见了。”王庆丰端坐在椅子上,手指敲击着扶手,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一挥手,一个青衣小厮从酒楼里跑出来到他耳边轻轻说道。听完他突然笑了起来,一拍椅子站了起来。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简单事是该速度解决,我王家认了。今天的事情也算圆满了。”王庆丰说完,对小厮点了一下头,转身往酒楼里走。

    “开宴!”小厮会意,大声对着酒楼喊道。接着一碟碟菜就从酒楼端了出来,往桌上摆去。

    “那说好的东西可不能不算数。”归云寨的六当家宋洪突然站起,对着王老爷的背影说道。所有人的声音一瞬间消失,动作也都停住了,神色各异地看着这一幕。画面静止了下来。

    “我王家向来说到做到!”王庆丰没回头,沉声说了一句,走进酒楼里去了。

    “哼,这还差不多。”宋洪得意地一笑。所有人好像又上上了发条,继续动起来了。

    “这个人,好厉害。”陈泽逸许久之后感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泽逸哥哥,这个什么归云寨的人真这么厉害吗?”小唯不解地问。

    “哈哈。”肖沉和陈泽逸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石头也轻扯着嘴。

    小唯更摸不着头脑了,扭头看见身后站着的红棉也在抿嘴,于是也脆声哼了一声,瞪着眼看着她。

    “小唯,还是你厉害,一下就让人都开心起来了。”陈泽逸笑着出声解围。

    “嘿嘿。”小唯扬起下巴板起脸努力装作很厉害的样子,但还是没绷住,自己也轻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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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山,你去帮我找个人。”

    “叔父,您要我找谁?”

    “就是今天台上那个烈风堂的,你寻空去找他,谈个买卖。”

    “好。不知道叔父是想?”

    “我王家的威严,不是所有人都能触碰的。你找他让那个不开眼的六当家流点血,让他开开眼。”

    “我明白了,一定办好。”

    王庆丰靠在椅子上,看着侄儿连山走出去,外面人声又开始喧闹起来,好像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楼下传进来的声音里,还隐约能听见说王老爷真是个好人啊这样的话,毕竟吃人嘴短。

    “没想到冒出个人物。吴松之?也是棋差一着,但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呢。呵呵......”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屋里却没点灯,说到最后他低声笑了起来,仿若黑暗中的梦呓。

    红彤彤的的夕阳余晖慢慢沉没在远山边,亮得发黄的灯笼在屋檐下稀疏地挂了一路,把人的影子从黑暗里抽离出来。

    “少爷,该回家了。”石头跟在肖沉身后,试探地问着。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肖沉反问。

    “如果再晚回家,老爷会责罚我的,还请少爷不要让我难做。”石头缓声道。

    “如果我说不呢?”肖沉停住,扭过头来饶有兴趣地又问。

    “请少爷放过我。”石头躬着头,许久才幽幽地冒出一句,看样子他是真的怕。

    “那好吧,回吧。”肖沉得胜似的挥手,继续往前走。

    人影拉长又缩短,贴着地面移动着,突然晃动着消失在一团黑影里。原来是起风了,灯笼在一阵剧烈甩动后熄灭了。

    “看起来,明天不是个好天气啊。”肖沉嘀咕了一声,加快了脚步。石头不紧不慢地跟着。

    人流也开始分散于各个门口,最终街上悄无一人,只是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