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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云决定采取行动。冷云经过长时间的考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检察院的同志已经找过冷云三次。调查的主要内容还是袁北方在办理孙富案子的过程，时间、地点，各种法律手续等。他们反复地询问，使冷云感到了压力。她发现，袁北方仍然每天到纪检办公室坐着，整天闷着头不说话。大案队这边由季副局长带着。局里的专项会战进行得如火如荼，刑警大队别的中队相继破了几起大案子，只有大案队，整天死气沉沉。梁大勇和小宋带着刘冲虽然一直调查孙富的下落，但没有取得进展。看到这一切，冷云着急，思来想去，要想把袁北方的事情澄清，使这起所谓的“刑讯逼供”案件尽快完结，办法只有一个－－－找到柏灵或者她的家属，做工作让她们撤回诉讼！冷云考虑很久，这件事市局不能出面，可是她也许能够完成，因为当时柏灵受伤住院时，与她接触得最多就是她。
冷云拿定主意的事，一定试试。
她在辖区派出所民警的帮助下，没费多大事就查到了柏灵的姐姐柏英的住处。下班后，她买了些水果，用兜子拎着，打了出租车径直找上门去。冷云判断此时那位已经致残、可怜的柏灵一定在柏英这里。
柏英住在一片新楼区后面的一个胡同内。冷云在胡同口下了出租车，从胡同的一头找到胡同的另一头，找了半天门牌号也没有找到。正犹豫，一个十几岁的女中学生经过这里，上前一问，女中学生说你说的这家我认识，是不是以前开出租车的？我带你去吧。原来她竟然走错了胡同。
柏英住的是个连脊的旧平房的第一家。夕阳下，木制的大门油漆脱落大半，旧房盖上生着几株稀疏的蒿草。开着两扇窗子，说明家里此时有人。院子不大，收拾得倒也整洁，一台红色的“松花江”出租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身满是灰尘，上面还挂着牌子－－－“此车出卖”。见此情景，让人不觉生出几分寂寥来。
大门里面上着锁。冷云敲门，良久，一个小女孩从室内闪出来。她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光景，站在距大门很远的地方，上下打量了她半天，怯怯道：“你找谁？”
冷云告诉她：“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市公安局的。”
听了这话，小女孩愣了一下，立即扭头奔进屋里。冷云正诧异，见她又紧张地跑出来，冲着冷云道“你走吧，我妈妈不在家！”扭头跑进屋，并把门严严地关上。
冷云呆立半天，再也不见有人出来。又敲门，还是没有人回应，弄得好不尴尬。情况已经非常明白，人家是不愿意见她。冷云只好低着头往回走，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返回来，悄悄地通过大门与门框的空隙，将那兜水果放进院子。
为什么柏英家会对她这样的态度？是嫉恨？还是觉得她们的做法对不住办案的警察？回来的路上，冷云默默地思考这个问题。做为一名警察，冷云始终认为柏灵自伤一事公安机关对得起她们。在办理孙富的案件中，公安机关不仅合法，也合情。一方面，办案的手续、环节全是依法进行。至于后来柏灵跳楼自伤，客观地讲，公安机关事前并没有向其施加任何压力，更谈不上什么刑讯逼供了。是她承受不住感情上的压力，跳楼造成重伤。另一方面，她受伤后，袁北方等人及时对其进行治疗抢救，而且在住院期间对其轮流看护，到如今，市局仅为她支付的医疗费用达2万余元。所以，冷云觉得柏英状告袁北方最起码从道义上说不过去。至于今天闭门不见，更是让人不可理解。
冷云不甘心，她下决心要同柏家谈谈，至少也要把她憋在心里的话给她们讲讲。她坚信，人是有感情的动物。
第二天傍晚，冷云又买了些奶粉和麦乳精等食品，准时出现在柏家的门前。这个时候，天突然阴下来，风刮得路旁的树木左右摇摆，看来马上就要下雨。
走到柏家破旧的大门前，犹豫了少许，伸手敲门。昨天的那个小女孩儿很快就推门出来了，她这次走到大门前，脸绷得紧紧的。她说，“阿姨，我妈妈不想见你，你回去吧！”
听到“阿姨”两字，冷云猛然间感受到一丝温暖，也就给她增添了一份勇气。她对小女孩笑笑：“阿姨只想看看你们，同你妈妈说两句话。”
小女孩儿摇头，转身，跑进屋。
冷云以为会有人出来开门。但等了好久，跟昨天一样，屋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而且因为要下雨的缘故，昨天开着的那扇窗子也关得严严实实。任凭她再次敲门，屋里没人回应。
风大起来，夹杂着黄豆粒大小的雨点从阴沉的天空中下来。
冷云穿着那身白裙子，每颗雨点砸在身上，冰冷之气直透肌肤。风小了，但雨却大了，噼哩叭啦地连成一片，地面很快湿了。反正现在走也来不及避雨，她的倔脾气冒上来，干脆站在原地不动，任凭雨水打湿她的全身......
天完全暗下来，一个闪电过后，雨更大了。但冷云纹丝未动。闪电和雨水瞬间迷住了她的眼睛。
在迷蒙的雨雾中，冷云一直注视的门“咣”地打开，一个女人撑着伞奔出来，径直跑向大门，另一支手里拿着钥匙－－－是柏英！
柏家可谓家徒壁立。空旷的房间里除了两张床和一台电视机外，几乎一无所有。两张床上躺着都在病中的父女二人。靠近窗户的是柏灵，里面的是她病歪歪的父亲。
冷云浑身淋湿过半，进了屋不住地哆嗦。柏英要她到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她不肯，只是接过一面毛巾把正滴水的头和脸擦了。这时，躺在床上的父女都既怜惜又敌意地瞅着她。
冷云说了句：“我来看看你们，没有别的意思，何必躲着我呢。”
柏英慌乱地避开她的目光。
冷云说：“柏英你要卖车？”
柏英点点头。她说：“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钱。”
躺在床上的柏灵不作声，但眼里满是凄楚。另一张床上的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吃力地坐起来，吊在上面的药瓶轻轻晃动，柏英过去帮他坐稳。老人喘着粗气道：“姑娘，我们能卖的东西都卖了……”
冷云见状一时语塞，看到这一家三口人，她觉得心里堵得慌。一个是久病的父亲，一个是瘫痪的妹妹，而且两个病人都要花钱治疗。这么沉重的担子如果压在她冷云的身上又会什么样子呢？
冷云盯着憔悴的柏英道：“你还记得上次救你脱险，制服歹徒的警察吗？”
柏英想了想，点点头。但那件事是她内心深处的一块伤疤，她不愿意触动它。
冷云：“他是我们刑警大队队长，叫刘海，干了一辈子刑警。他破了许多的案子，抓了许多犯罪嫌疑人……”
冷云的语气很平静，像在独自讲述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故事。听到刘海身患重病还暗中调查“3.12”案件时，柏英的眼睛瞪大了，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冷云：“刘海把你救下后，身上多处受伤，被我们送进了院。后来才知道，他早就患有重病，而且已是胃癌晚期。所有的亲人没有告诉他真实的病情，后来他却觉察到了，但他没有消沉下去。他想在临死前为自己所热爱的刑警事业做点事情，他带着重病暗地里对一起很大的案件进行调查……”
“……”柏英惊诧地望着冷云，嘴唇动了几下，想说点什么但没有说出来，她突然被震动了，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高个子，胡子很长，笑呵呵的警察。
冷云：“刘海今年仅仅53岁，他所做的一切又为了什么？”
柏英低下了头。床上的父女此时也默不作声。
这时，冷云激动起来。她接着说：“刘海患病以后，由袁北方带领我们继续侦查那起很大的案子。这其间就遇到了孙富盗窃案件，然后导致柏灵的跳楼自伤。”冷云讲到这里停了停，把目光落在床上的柏灵的身上。继续道，“可是如今，你们告他刑讯逼供？到底我们有没有刑讯逼供呢？这个问题作为当事人，你们心里最清楚。事情最后也一定会水落石出……可是，如今袁队长被停职了，我们正在工作的案子受到影响……甚至说，也许因为你们的行为，就会导致那个大案子不能按期破获……如果案子不能及时破获，就可能使犯罪嫌疑人逍遥法外！”
雨仍然下着，哗哗地敲打着玻璃。
冷云的话着实打动了这本来就老实善良的一家人。尤其是柏英的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
冷云最后道：“我是一名警察，今天是来看看你们，同时，也想让你们理解我们，理解我们的工作，理解我们的真实感受……”冷云说完，掏出百五元钱放在床上。柏英见状，眼泪掉下来。她要把钱塞给冷云，但冷云已经推开门走进雨雾里。
柏英喊了几声，冷云走远了，自己却呆立在雨中。
2
孙富换了暂新的西服，扎了领带，还戴了一副宽边的墨镜。但从其走路姿势和外表看，还是缺少与这套高档衣服相协调的那种气质。因此，从身旁经过的人们，或多或少地瞅他一眼。就是这一眼，也让他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孙富是下午进入清江市区的。他首先进了一家商场，花了2000多元买了这套新行头，他觉得花这个价钱很值，因为他此行要绝对保证安全保密，不仅不能让公安发现，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不能让任何人掌握自己的真实意图。他拿着这套新衣服，一头钻进了车站附近的一家私人小旅店。旅店的老板娘没有要他出示任何证件，问他住单间还是与人合住。孙富说单间。老板娘说单间价钱要贵些。孙富便有些不耐烦。老板娘想这位定是从山里下来口袋里有些“米儿”的土豹子！于是老板娘把他领进了一个带有后窗户的简陋房间。老板娘临出门特意多说了句：大兄弟，别看咱这儿店小，可又方便又安全，有啥需要服务的，跟大姐说，大姐保证叫你满意！
孙富把门关上，不免有些累了。从那个山沟子到清江市足足有四百里的路，他整整走了两天，光车就搭了好几辆，折腾到现在，身上的骨头都发软。他脱去外衣，穿着背心和短裤，一头倒在脏兮兮的床上。准备闭上眼睛睡两小时，因为他要乘坐的火车是后半夜。但是躺了半天睡不着。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骂自己真他妈的胆小如鼠，怎么会紧张得食不进、睡不着的地步。思来想去，这一切都归罪于那个什么他妈的“黑蝙蝠”！如果他痛痛快快地把钱给他，他早就远走高飞、浪迹江湖了！何苦如今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混日子。仔细再想，“黑蝙蝠”真他妈的是个人物，连警察也敢杀！而且到现在为止，公安竟然没有发现他的蛛丝马迹……自己这回狮子开口，是不是“黑”了点？如果“黑蝙蝠”舍不得钱咋办？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如果那样，他“黑蝙蝠”会不会……孙富又被那种无名的恐慌包围。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身边的内衣口袋，当他的手摸到那个东西时，心安稳了，它还在。只要它在，他孙富就没有什么可怕的，最糟也就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黑不黑咋的，不论你他妈的“黑蝙蝠”还是“白蝙蝠”，想保住自己，就得花钱免灾，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我孙富也不是饭袋酒囊！
孙富在这张狭小阴暗的房间里躺到深夜。现在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钟，距他要坐的那辆车开车还有些时间。但他在这里是却呆不下去了。从他走进这旅店到现在，他已经两次被惊出了冷汗。于是他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一次是晚上9点多钟。正处在迷迷糊糊状态的他突然被外面动静惊醒了。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门，并且还伸手拉了两下（他在里面上了锁）。然后就听老板娘那大嗓门发出的极度夸张的热情，于是孙富就清醒了，而且额头还冒了汗－－－外面站着派出所的民警，是查夜的。孙富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这回可完了，就把最后的求生目光盯在了那个能看清外面灯光的后窗户。但没等他靠近它，外面的脚步却走远了。老板娘用她那极度热情的嗓子不止一遍地解释－－－房间里没有住人。
孙富这才从九霄云雾里缓缓地降落下来，伸手一摸，头上一层冷汗。
第二次受惊是派出所民警查夜后不久，当时，孙富惊魂刚定靠在床上吸烟。门被人敲响，并且几乎是没听到任何脚步的前提下敲响的。当时整个小旅店静悄悄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旅客好像都睡下。因此，这次敲门虽然声音不大，但却异常地清晰和沉重。于是孙富第二次从床上跳起来。
“大哥……大哥……”是个女人甜得有些发腻的声音。
孙富懵住。听声音不是老板娘，这么晚做什么。
“大哥，请把门开一下！”女人继续甜言细语。
女人说：“大哥，你好有力气……”
然而，当他把女人放到床上那一刻，他突然遭了雷击般把她推开。他压低了声音道：“你给我走，快滚出去！”
那女人也被他的举动搞糊涂了，似乎认为她的耳朵出了毛病。一时愣在原地翻着涂得发紫的眼皮。
“走，我不需要。”见女人不动，孙富便硬将她推出门，咣地关了门。
“哼，看你那德性也白扯，就是上了床也是蔫巴的货！姑奶奶我还懒得侍候呢！”女人在门外立了半天，悻悻而去。
孙富看了下手表。他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匆匆穿上衣服，重新把那件东西塞进怀里，出门。
霓红灯闪烁，车行如梭。孙富故意放慢脚步，佯装普通旅客的样子向灯火通明的火车
火车飞快地行驶着，孙富长长地出口气，慢不经心地合上眼睛，但他的两只耳朵却像蜷伏在黑暗中的老鼠，警觉地注意着车箱站走去。他一边走，脑子里还浮现着刚才那个年轻妓女的影子。他庆幸自己有些头脑，这种时候怎么能胡搞呢，他需要女人，需要那种风骚的女人。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他把那笔钱弄到手，走得远远的，心放在肚子里，想要啥样的女人会没有？但转念一想，他刚才遇到“鸡”似乎有些不吉利，“女人是祸水”，他不知怎么想起了这句话。于是他又多了一份警惕。他径直进了火车站候车室，专挑个角落坐下，焦急地盼望时间快些过去。
午夜，孙富上了通往LN的列车。十几小时后，他还要乘坐一段公共汽车，才能到达他急于赶到的目的地。然后，他还要悄无声息地返回来，不过，那时他就会轻松多了。内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