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袁北方睡个好觉。清晨醒来,兵兵在读课文。见他睁开眼,忙凑过来问长问短。袁北方用手抚摸着儿子头,心中充满了爱意。
“爸,你们最近又有案子啦?”儿子扑闪着黑亮的眼睛。
“谁告诉你的?”袁北方拍拍儿子胖乎乎的脸蛋。
“我自己想的,”儿子像个大人的样子,“我有好几天看不见你了。”
袁北方点点头,心头不禁为之热了一下,他忽然想起“血脉相连”这句话,怜爱地把儿子抱过来,在脸上亲了一口。
刘月华在厨房闷头做饭。袁北方知道他还在生气,便凑过去搭讪,但她却不理他,袁北方也不计较。这些年来,他摸透了妻子的脾气,知道她心直口快,没有坏心眼,每次二人发生矛盾,她的脾气都急如飓风暴雨,来得快、声势大,让人受不了。等到战争平息,她也就风平浪静、雨过天晴。但这次她居然能够长时间不理睬自己。袁北方隐约地感到妻子这回是在生真气了。
其实,袁北方与刘月华吵架后,不论起因如何、谁是谁非,他心里都有种自责。刘月华与自己吵架,责任主要在他袁北方,做为一名警察,尤其是一名一线刑警,他几乎是几天也不回家,照顾孩子、料理家务的担子完全落在了妻子的身上。从孩子入托到上学,每天都是妻子接送,他甚至连儿子当年的托儿所的具体位置都说不准。加上他们结婚时一无所有,底子薄,双方的父母又没能力帮助他们,日子过得始终紧紧巴巴。如今同他们年纪相仿的同学大部分住进了楼房,只有他们仍然在可怜兮兮地租房住。一样做为女人,心里怎么会没有怨言呢。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工行部门又机构简员,靠接班参加工作的刘月华第一批下岗。这无疑对这个本来就十分困难的家庭来说是雪上加霜。同时,也对刘月华是个沉重的打击。她的自尊心变得越来越强,性格也变得急燥、易怒......这一切,做为丈夫的袁北方来说都理解,每次发生吵架的事,他都尽量克制自己,让她几分。
吃过早饭,袁北方说儿子,今天爸爸送你上学。主动领着儿子出门。
这时,刘月华叫住他。她说你身上还有没有钱?她的一个女友的妹妹结婚---她的那位关系不错的女友。
袁北方看见她眼里噙着委屈和无奈。他连忙说有,把口袋里准备预交手机费的100元钱给她。
袁北方和冷云把近两年以来未破的盗窃案件重新梳理一遍。结果证实了他的判断---“3.12”案件与发生在本市的4起机关办公室被盗案件有密切关联,可以并案侦查。
第一起案件发生在2000年3月15日,卧虎乡中学办公室被盗,丢失学费款7500元。
第二起为市工商局办公室被盗案件,时间是2000年5月11日夜间11时许,被盗现金3650元。
第三起市水利局财务室被盗案件,时间是2000年10月17日,被盗现金15000元。
第四起是2000年12月25日,新生乡政府办公室被盗,为教师补发工资款75000元被盗。
袁北方在一张笔录纸上写了如下结论:
1、以上4起案件的侵害目标均为机关、企事业办公室。
2、盗窃均为现金,且数额较大。
3、发案时间:夜间。
4、作案手段均为破窗而入,直接撬盗装有现金的抽屉或保险柜。
5、犯罪嫌疑人对破窗入室、开锁撬柜有着专业研究,手法麻利,能在短时间内打开。
6、犯罪嫌疑人身手敏捷、身体素质较好,有着较强的跳跃和攀援能力。
综上所述,以上四起案件与“3.12”案件极有可能为同一犯罪嫌疑人,那么,此人极有可能就是群众所讲的飞贼“黑蝙蝠”!因此,建议将“3.12”与以上4起入室盗窃案件并案侦查。
袁北方拿起这份简单的“报告”找到刘海。刘海的办公室在刑警大队的最里面,面积小得可怜,屋内有一个书柜,一只茶几,一条破得露出海棉的长沙发。刘海爱干净,不论工作咋忙,室内的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桌椅总是擦得发亮。袁北方连门也未敲,径直进来。
“师傅,跟你聊聊案子。”整天在一起工作,袁北方不习惯把他当做领导。何况刘海在这方面大大冽冽惯了,袁北方这样称呼他,让他倍感亲切。
“北方,坐。”刘海气色要比前两天好了许多,但仍掩饰不住满脸的倦容,而且眉头紧锁,心事忡忡的样子。一提到案子,他强打起精神。“我正想找你商量下一步咋办呢。”
袁北方就把手里的“报告”给他。刘海低头看一遍,沉思良久点点头。他赞同袁北方的判断。
“那么,这个‘黑蝙蝠’这个时候会不会已经飞走了呢?”袁北方掏出烟,丢给他一支。
“……”刘海的双眉紧蹙,吸口烟,眼睛看墙上挂着的《中国地图》,“如果你是犯罪嫌疑人,会不会此时已经逃到哪个大城市或深山老林?”
袁北方道:“你是说他不会走?”
刘海十分自信道:“从近两年所发的盗窃案件和眼前这起大案来看,倘若真是一人作案,那么犯罪嫌疑人绝对不是偷鸡摸狗的小贼,他有可能是个有固定住所、固定职业,甚至是个有着较高智商的罪犯。倘若‘3.12’案件果真是‘黑蝙蝠’所为,倘若‘黑蝙蝠’真的不是一般懋贼,那么他绝对不会轻易离开清江市!”
“师傅,你是说我们如今面对的是个真正意义上的飞贼?”袁北方道,他信服师傅刘海的判断,这么多年,他一直从事刑侦工作,有着丰富的办案经验,有许多别人看来已经无望的案件,转到他的手里,都起死回生、柳暗花明。
“假如罪犯盗得105万元的巨款,一夜之间溜之大吉逃之夭夭,他暂时虽然逃脱,同时也极有可能因此暴露自己。”刘海继续自言自语。
“师傅说的有道理,所谓‘最不安全的地方也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袁北方反问道。
但是这个“黑蝙蝠”到底在清江的哪个部位,如何使他露出狐狸的尾巴?!
袁北方和刘海陷于沉思之中。
2
回到大案队办公室,冷云正在从电脑里往外打印报表。梁大勇和小宋在整理一个卷宗。袁北方随便说一嘴:刘队看上去有心事,没出啥事吧。
小宋回答:“没出啥事呀。”
梁大勇想了想道:“一定是与儿子在怄气!”
“跟刘冲?”袁北方问。他想起二十天前在大街上喝醉的刘冲和那个漂亮的女孩儿。
“你们还不知道,刘冲如今还是不能进咱们局,市里不同意,说是要等到机构改革结束才能考虑。”梁大勇道。
听了这话,小宋放下笔不禁愤愤然:“屁话,机构改革,光说不改,猴年马月能完。转业兵、领导子女怎么随时都能安排?”
“前些天,刘冲的那个处了几年女朋友也跟他吹了。小伙子很上火,也不去派出所帮忙了,经常醉酒。可能昨天又喝醉了,刘海回家把他大骂一顿。刘冲倒也倔强,干脆在外面租了个平房,从家里般到外面住了。这阵子,老刘消气后心里难过吧。”梁大勇继续道。
袁北方恍然大悟。不禁对刘海对刘冲涌起同情来。其实这些情况,袁北方心里最明白。到目前为止,刘冲和另外两个农村孩子,从省警校毕业整两年了。却由于种种原因至今没有正式分进来,从毕业那天他便在市局义务帮忙。到如今,眼看着一起毕业的同学上班挣工资,而他却连个正式说法也没有。刘冲是个很有性格的年轻人,曾经领着那两个农村毕业生多次找市领导,坐在市长办公室不出来,但都无济于事。刘海老实厚道,但为这事也厚着脸皮找过局领导市领导两次,开始市里说公安局人员超编,让他等一等,一年后,他又去市里,人家又说马上就要进行机构改革了,再耐心地等等。后来,有人劝说他找个能说上话的人,花点钱“表示表示”。听了这话,刘海当时差一点和那人翻脸,刘海说我儿子是正式警校毕业生,不是正式警校生都照样进来,我还得为他们送礼?刘海不服气。再说,我勒紧裤带供他读完书,根本也没有准备送礼安排工作的钱!其实刘海说的是实话,他全家四口人,老伴没工作,全家每月只靠他几百元的死工资。如今儿子刘冲虽然毕业了,但女儿仍然在读高中,手里根本没有宽裕过。想起他干了大半辈子公安,不到五十岁的人都有了白发,的确有些让人心酸。
这时,小宋又抬起头道:“好在我早毕业几年,否则也成了社会无业游民了。你说是不是冷警官!”
“唉,你们说话可要负责任,我爸虽然也算个领导,但我要告诉你们,我冷云从考学到进公安可没徇任何私情。”一直沉默不语的冷云听出小宋的话里有挖苦她的意思,半开玩笑地反驳道,“别以为见到一只乌鸦,就声言天下鸡全是黑色的!袁队,你说对不对。”
这时,刘海推门进来。大家便噤若寒蝉了。
“咋不吭声了?”刘海总是笑眯眯的样子。
“我们正在议论机构改革的事,刘队,听没听见动静,到底啥时候进行?怎么个改法?”梁大勇凑过去。
刘海听了这话,便有些伤感道:“听说快了,其他的省市都在进行呢,一律竟聘上岗。我是不盼这件事啊!”
“为什么?”冷云问。
“为啥?”刘海自嘲道,“这不是‘秃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吗’,我今年都四十八喽,如果真的机构改革,不给我改回家,也得退二线当调研员啊!”
“师傅别这么伤感,你的年龄可不够啊。”袁北方是真心想安慰他,“就算到时候你当了调研员,我们也离不开你,一定把你请回来,咱们继续在一起办案。”
刘海摇头,在椅子上坐下,动情地说:“行,北方,够交情,这些年还算没白和你在一起摸爬滚打,有这话我就满足。我如今可没有那种奢望,回家也好,当调研员也好,遗憾的是我有两件心事未了啊!”
刘海把身体靠在椅背上,现出疲倦的样子:“一件事是我那儿子的工作,另一件就是摆在面前的‘3.12’案件。如果儿子的能穿上警服,这个大案子能破,我高高兴兴地回家或者当调研员!”
听了这话,几个人都被感动了,一时找不出啥话来劝慰他。
刘海见大伙不再吭声,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说来吧,咱们还是琢磨琢磨这个“黑蝙蝠”吧。于是几个人聚在一起,刘海部署第二天的工作。
次日,大案队从三个方面继续展开侦破工作:一是继续与各城乡派出所保持联系,进一步通过人口管理,尤其是流动人口中展开调查。二是与电视台取得联系,把更夫老赵头的相片和有关情况在每晚的新闻中播出,争取尽快找到尸源。三是重点研究2000年以来的几起未破盗窃案件,从中发现“3.12”案件有关线索。
然而,半个月过去,“黑蝙蝠”仿佛在地球上消失,“3.12”案件仍然没有实质性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