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吴国到底还是出了传染病，当地人称为“病疟”。先是依老方子熬汤药，也有吃了见效的，也有不见效的，忽有人道，拿硃瑾坟上土冲水喝下，病就好了。
一传十十传百，人都去取土，那墓却越来越高。
据说是有人看坟墓低了，又添上新土，所以坟墓就高了。
可又据说，是徐知诰怨气不散，以至成疫，而那土，则是硃瑾的英灵不散。
徐温一气之下，派人将坟墓挖平，掘出了其中的尸首，就近弃于塘水。
消息三日后传回，郭崇韬问林某：“如果你当时在那里，你要打听什么消息？怎么打听？”
林某想了想：“师父，那吃了土不见效，一时半会儿他们死马当活马医，还敬拜那坟土，久了迟早要拆穿，让徐温掘坟动民愤，可得抓紧。”
郭崇韬似乎在生气、又似乎在笑：“你倒在套我的话了。”
林某施礼道：“师父在上。徒弟如果在师父身边都不打听，又怎么去打听淮南的事呢？”
郭崇韬点头：“硃瑾坟头的确是我们的人借题发挥了。”
林某追问：“可是周先生？”
郭崇韬道：“此非汝所宜知。”
等于是已经回答了林某的问题。林某放了些心，交卷道：“我要查探徐知诰在掘坟中出了多少力。如果他帮着掘坟，是庸人，不足为虑；如果他死谏徐温照顾民心不要掘坟，是愚忠，更不足为虚。如果他毫无动静，我建议去赞助徐温其他儿子，跟徐知诰斗法，令淮南内耗。”
本卷答案无误，又有附加题得分，郭崇韬认可道：“过两个月，你可随我出使蜀国。”
“王建那里？”林某目光闪动。
“王建年老多病，宠妃把持，宦官用政，太子新幼。”郭崇韬淡淡道，“你去做了功课来，三日后对我说说这趟出使要注意什么。”
林某领命退下。
蜀国的很多资料，并非多么机密的事，就像政界的abc，不必占用郭崇韬的时间给他讲起。中门府里自有人替他补习，倒也详实。
林某于书房补了一日，至晚来去宫中向李存勖汇报。
郭崇韬有事，先已出府了，未曾跟林某一路走。如今林某方出中门府，就见杜桐风在那里张望，连门房马童也是打点好的，虽碍于府中规矩，未便给林某引客，然也悄能通传了一声。
林某看看还有点时间，便停下来问杜桐风：“怎么了？”心里已经跳一下，只怕是梅生出事了。
杜桐风笑着嘴往后一努：“没怎么，有人要跟你说话。”
后头可不是梅生！着一件七成新的干净天青色棉袍子，乌油油头发全抿进平巾小冠中，更显俊生了。
林某知道李存勖不想他去找梅生，可现在是梅生来找他啊！他忙问：“你怎样？都还好？”
梅生点头：“我很好。我想求个差使。”
这也在林某意料之中，只是如今不是时候：“等我空些，才好给你谋差。若说军旅……”
“不从军。”梅生摇头道，“我想在宫廷侍奉比较好。”
似乎是要跟林某在一起工作的意思。听得林某惊道：“你难道——”竟说不出要净身的话，跌足道，“我现在不得空，不好跟你细说，你——”
“不必你多为难。”梅生道，“我想好了，还是本等唱曲子。晋王也是爱听曲的。这里先辈高手也多。替我引见个师傅，我再精进精进，就好在内苑侍奉了。”
音乐入奉，倒是不用净身的。林某只觉不妥：“我……”
“你先忙。”梅生道，“我们回头再说。”
“我很快可能要到外头放差。”林某计算时刻，匆匆道，“桐风，你先带梅郎回去，我们从长计议。”
便进宫去。今日李存勖却不见他，听说又有要事。
林某遥遥请过安，便该告退了，却见小湖并几个宫女，引着景进与几个乐师、唱曲的孩子行来。林某因向前见礼。
景进却是刚给刘丹楹唱了曲子，小湖他们特意送出来的。林某见完礼后，景进他们还礼不说，有个孩子特别再请一次安：“门高问常侍安好！”
“这孩子倒是很感谢常侍的晋身之恩。”景进怕林某不记得他了，特别介绍。
林某相了相这孩子，原是不太记得，幸亏光脑中存了脸面资料，去一核实，知道了是当初龙敏选进宫来给王子继笈伴读的几个孩子之一，本来也是优伶出身，本名郭从谦，艺名为门高的。看来也是聪明人，这时候已经傍上景进了。
“长得真快！”林某作长辈状，对郭门高含笑道，“已经这样高了。”
小湖看他那老气横秋的样子，抿嘴一笑，又隐隐听说他失踪，可能因为想帮苏楷给她作媒，让李存勖责罚了，倒是怪不好意思的，悄悄睨他一眼，看他却也是长高了些，眉宇越发舒展了。
一时离月另一头来传旨，说要带郭门高去唱曲。
景进有些迟疑：“那边不是议着事吗？去吵着王座国事不太好吧？”
“正是议累了，郭中门让叫门高去侯着，也许唱两段。”离月道。
林某心中一动。
景进问：“那我也要候旨么？”
离月摇头：“郭中门说了，景奉乐带人吃晚饭好了。有一宴订好了，在那边。”拿手一指。
景进也便罢了。
他想着在王座议正事的时候去侍候，要在旁边等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让唱，真唱了也怕会惹人烦心被迁怒，不是好差使。郭崇韬让小孩子去应差，叫他享宴，倒是一番好心。
林某却暗知郭崇韬跟门高这孩子必有勾搭了。而景进名头虽高，人也聪明，却不像周匝那么随和，不是个非常好用的。郭崇韬一向不喜欢有心计的人，当初没有用林某也是为此考虑，如今想是要用门高了。
又康思立引了苏楷来，说有文书要他写。
小湖见苏楷来，就想回避了。离月却叫住她，问她借两个宫女用。月光下，离月的脸红红的。不知为什么，苏楷的脸竟也有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