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李俶惊骇的神情,李泌依旧淡定自若。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
李俶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慌张地说道:“这……这可真是杀手锏啊!难怪先生警告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这事情一旦被捅出来,我们……我们就全完了啊!”
“殿下放心,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会使出这招的。太子殿下便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没有像殿下般匆匆行事。”李泌微微一笑,显得云淡风轻。
“看来我仓促行事,反而给父王添乱了。”李俶自嘲地笑了笑,接着又问道:“先生,请恕小王愚钝,小王不解,他们既然有这样的杀手锏,为什么不会拿来用呢?”
李泌哈哈一笑:“恕下官直言,殿下能问出这话,确实有些愚钝了。”
这话按理说有些失礼了,但李俶的脸上却并未露出不悦之色,反而显得更加恭谨。
于是李泌接着说道:“殿下想一想,假若您现在是当今天子,若是他们现在把事情抖出来,你会如何?”
“当然会废了我父王啊!”李俶毫不犹豫地说道。
“然后呢?”李泌笑着追问。
“然后……”李俶略一思忖,皱着双眉答道:“自然是另择储君啊!”
“那您会选陆公子么?”李泌继续追问。
李俶思索了许久,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假若我是陛下,即便是知道了当年赐死废太子一事是武惠妃挑拨,但一方面金口玉言难以收回,另一方面我与又不熟悉陆羽这个皇孙,既不知道他的才干,也跟他谈不上亲近,所以自然不会选他!”
“这就对了!”李泌双掌一拍,不疾不缓地说:“殿下说的很有道理,所以说若是现在他们就把此事说出来,对实现他们的目标毫无帮助。相反,陛下再立储君时,一定会受到以贵妃娘娘为首的,杨家势力的影响,到时新立的储君地位稳固,他们想要达到目的就更难了。”
“但是他们最终还是会用这招的,对吧?”
“没错!”李泌点了点头:“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先要动摇杨家的地位,并且让陆公子得到陛下的认可,与陛下建立足够深的感情。到那时,他们才会将陆公子的身世与此事一同公之于众。这样,他们的计划就成了!”
听着李泌的分析,李俶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无助:“这样的计划……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吗?我们总不能去帮助杨家吧?”
李泌笑着摇摇头:“我们当然不能帮杨家,若是陆公子成事,说不定还会为了展现宽容饶我们一命。但若杨家成事,我们就难逃一死了。”
“那怎么办?”李俶伸手按住了额头,挡住了他那满脸的苦楚。
“殿下,办法只有一个,下官已经对您说过了,您就别再犹豫了。”李泌慢条斯理地说道。
“可是,那是驱虎吞狼之策啊!一旦弄得不好……”李俶抬起了头,眉头紧锁。
“不!殿下!”李泌打断了他:“这不是驱虎吞狼,这是火中取栗!我们只能趁着陆公子那边的局势未成,用安禄山来造出一番乱象,再趁机成事。但一定要在安禄山起事之初便将他剿灭,否则一旦让他得势,他那只恶虎会将我们所有人,都吃得连渣子都不剩的!”
这句话李俶听得毛骨悚然:“这……这办法实在有些冒险,我们……”
“可是殿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李泌再次打断了他。
李俶沉默了良久,最终他咬了咬牙,用力一拍桌案:“好!那就听先生的,安禄山的人一到长安,小王就立即与他联系!”
“不不不!”李泌连连摆手:“殿下不该联系安禄山的人,殿下应该联系的是安禄山的次子,安庆绪的人!”
“这……有什么区别呢?”
“留在长安的安庆宗,是安禄山的长子。安禄山再狠毒,也会心存顾忌。但安庆绪就不同了,若是他的大哥不在了,他应当是会开心的吧?”李泌捋着寸许长的胡须,老神在在地说。
“好!就如先生所言!”李俶满脸信服地说道。接着他举起面前的茶杯,高声道:“今日咱们就先以茶代酒,为我们的大事干一杯!”
李泌也举起茶杯,两人将杯子在空中一碰后,各自一饮而尽。
白瓷的杯子放到桌案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而韩嫣的声音则在此时插了进来:“说了这么半天,你们所说的能灭了整个春宫的杀手锏,到底是什么呀?”
李俶伸手摸了摸她那头柔顺的乌发,宠溺地笑道:“嫣儿你想知道?那你可得给我点报酬啊!”
韩嫣嘟起了嘴,显得煞是可爱:“哼!不告诉我就算了!你们这些费脑子的事,我还懒得管呢!”说着,她赌气般的站起身,甩着胳膊跑了出去。
“嫣儿!嫣儿!”李俶朝着韩嫣的背影喊了两声,但对方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抬起手堵住耳朵,用更快的速度跑开了。
李俶只好转过头,有些尴尬地朝着李泌笑了笑:“嫣儿那都好,就是总喜欢耍小脾气,回去哄一哄就好了!”
李泌笑着摇摇头:“这是王爷的家事,无需对下官解释。”说着,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殿下真的准备将此事告知王妃吗?”
“我是不打算说的,毕竟此事无需她的参与。不过若是她执意要问,我恐怕就对她说了。”李俶无奈地笑了笑,稍有点眼力的人便看得出,他那笑容里满是对韩嫣的宠溺。
“殿下万万不可!”李泌断然地说道:“这种大事若是让王妃得知,恐怕会横生波折,甚至会让我们功亏一篑!”
“啊?”李俶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殿下忘了下官说过的,王妃的过往吗?”李泌沉声说道。
阴郁之色在李俶的脸上浮现,他有些不悦地说:“我知道,嫣儿以往对陆羽有些情义。但她现在既然嫁给了我,那必然是已对他失望。况且她还主动引陆羽上钩,亲身参与伏杀,又怎么可能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呢?”
“殿下说的自然不错!”李泌双目灼灼地盯着李俶:“但王妃对陆公子的恨,是因爱而生的,若是王妃的心底当真对陆公子没了爱,又怎么会有那么强的恨呢?”
李俶沉默了片刻,而后黑着脸说道:“我听先生的就是,以后但凡设计大业之事,绝不会向她提起。不过今后,我不想再听人提及此事了。”
“那时自然。”李泌理所当然地应道。
“话说回来,先生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越过父王,直接与本王联络呢?”说着,李俶瞧向李泌的目光变得闪烁不定。
李泌神色依旧淡然,他笑了笑说道:“殿下是对下官起了疑心吧?”
“没错,既然王妃可以被怀疑,先生又为何不可以呢?”李俶直言不讳地说道。
“那我就跟殿下交个实底:如今的形势,各方势力总有一天会拼个你死我活,以下官的浅见,这场争斗的余波恐怕会持续多年,所以下官更想在那段时间里韬光养晦,等待更恰当的时机。”
“哦!”李俶恍然大悟:“难怪父王几次要升你的官,你都拒绝,原来是因为这点!不过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与我结交,就不担心父王猜忌吗?”
李泌笑着摇摇头:“太子殿下看似敦厚,心里精明得很,我的目的不会对他造成丝毫的影响,他又怎会胡乱猜疑?况且——”说着,他叹了口气,“下官粗通医道,太子殿下先天不足,恐非长寿之人,这一点,他本人想来也十分清楚。那么,他又干嘛去想那么多年以后的事情呢?”
“恩!”李俶深深地点了点头:“我也听闻父王出生前便险些被扼于母腹,幼年时又多经变故,所以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所以,殿下现在还怀疑下官吗?”李泌微笑着看着李俶。
“话既已说明,本王又怎会有疑?之后的事,还要请请先生鼎力相助啊!”说着,李俶站起身,朝着李泌躬身一礼。
“殿下言重了。”李泌站起身,托着李俶的胳膊将他扶起,目光灼灼地道:“此事下官定然全力以赴,只有成功,没有失败!”
夜色已深,宛若玉盘的明月高悬在半空,将皎洁的光芒洒向大地。
方砖铺就的城墙上,几只火把插在城垛上,静默地燃烧着,散发着橘黄色的光。
这里,便是有着“畿内首险”、“百二重关”之称的潼关城。将近一个月之前,高力士便是在这里的城墙下,通过信鸽向辩秀下达了击杀的陆羽的命令。
而此时,这座城墙上却很是冷清。如果不去看它的高度,它与大唐其它的关城相比,也没什么差别。
将士们三三两两的聚在城楼之中,围着火堆一边烤火一边扯着闲话,丝毫看不出戒备的样子。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大唐国力强盛,威震四方。即便有战事,也局限在边疆。中原一带的太平日子,已经过了数十年。如此一来,镇守潼关的将士,自然也就没有紧张的理由了。
他们甚至都没发现,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城楼之外,正有人依靠着墙壁坐在那里,将身体藏在城墙的阴影中,拿着酒壶向嘴里倒着酒,一口接着一口。
他的身边,躺着一柄半尺宽的长剑,仅凭外观便能让人感觉到它的沉重。
古剑巨阙,再度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