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是朱放盛怒之下所发,看着来势汹汹,其实并不难避开。但此时的陆羽却因自责而生出了赴死之意,不但没有闪避,反而挺起胸膛,向剑锋迎了过去。
眼见着陆羽就要被一剑穿胸,命丧当场,王斓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却毫无办法。
阿宁双眉一挑,赶忙伸手将陆羽向后一拉,同时右手手腕一翻,白雪剑在空中划着弧线,击出了一招白龙鱼服。
雪白色的剑光横扫而出,分毫不差地拦在了朱放的翠竹剑之前。两者相触,翠竹剑便如刺中了一块岩石般高高弹起。
但朱放也将手腕一翻,那长剑霎时在空中卷起了一道翠色风暴。这可不再是之前那样的随手一击,而是朱放的杀招——大风起兮。而这一回,朱放转而将怒火倾泻到了阿宁的身上。
瞧着那翠色风暴,阿宁的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不过却也没半分惧色。他并没有变招,而是将手臂顺势一转,那游动在她身前的白龙顿时冲天而起,撞上了那翠色的旋风。
下一刻,一道白光直冲天际,翠色的旋风在它身后被撞得七零八落。
一招之内,高下立判。
朱放向后退了半步,将长剑收到胸前,满眼戒备地望着阿宁,沉声道:“这位姑娘,你是何人?为何多管闲事?”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欧阳寻此时也来到了他身旁,身子微躬如箭,随时准备出手。
然而此时,他的脸上就已经显出了苦恼。因为从之前的交手中可以看出:阿宁的武功明显比朱放高出一线,若想战胜她,只有两人合力进攻才有把握。但那时若是陆羽回过神来还击,那情况就不乐观了。
而另一边,王斓也凑到了陆羽的身旁,低声问道:“要不要去里面找些帮手?”
陆羽依旧是一副痴傻的模样,呆愣在那里不作声。于是阿宁摆了摆手道:“不用,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把事情闹大的好!”
接着,她朝朱放微微一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是洛大哥大婚的日子,公子你与鸿渐有什么仇怨,难道不能换个日子吗?”
“就是因为今天是洛淼成亲之日,我才来的。”说着,朱放抬手指向陆羽:“我已经找了他两年了,到处都找不到他。听说今天是洛淼的大婚,我猜他会来,所以才到这里来找他!”说着,朱放的眼中再度透出了恨意。
“好!那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他,可否就此离开?我们定个时间地点,等大婚结束后,我带着他去找你,怎么样?”阿宁干脆地说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朱放沉声道。
“就凭这个,还有院子里的那些人。”说着,阿宁晃了晃手中的剑,又朝着院内歪了歪头。而后反问道:“再说你看他这副蠢模样,像是会逃的人吗?”
“好!那我们三日后见!地点你定!”
“那就在城东的龙门石窟吧!我正好想去那里看看佛像了!”阿宁笑着说道。
“一言为定!”朱放一字一顿地应道。说完,他便默然转身,向远处走去。
欧阳寻深深地看了阿宁一眼,便也转身跟了上去。
两人走了有一阵儿,陆羽还站在那一动不动。阿宁用力拍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反应。最后,阿宁气得忍无可忍,抬起手来甩了陆羽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围在一旁的家丁们都看傻了,而王斓的脸上则露出了一丝不悦。
但这一巴掌之后,陆羽却当真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眼珠左右乱转了一阵后停在了阿宁的脸上。而后,他张开嘴,喃喃地说:“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去死!”说着,悔恨的泪水从他的眼中涌出,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哭什么!先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阿宁厉声道。
陆羽长叹了一声,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我坏了姐姐的名节……”
“原来是这样!”阿宁恍然大悟地说道。但她随即又露出几分怀疑之色:“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些说不通啊!来!我问你几句话!”说着,她伸手抓住陆羽,将他拉到了远离王斓及家丁们的角落之中。
“你问吧!”陆羽颓然地应道,脸上摆出了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
“好,第一件事,来的这个人是谁?他与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叫朱放,两年前的时候是姐姐的未婚夫。”陆羽有气无力地说道。
阿宁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第二件事,你觉得你姐姐是那种读书读傻了的贞洁烈女吗?”
这次阿宁的问题有些古怪,陆羽想都没想便应道:“那还用问?她当然……”但话说到一半,陆羽却自己停了下来,因为他忽然发现,若认真说起来,李冶恐怕还真不是书上说的那种贞洁烈女。至少李冶不会因为失了名节就自杀,当初她也确实没那么做。当年,陆羽也正是因为潜意识里有这样的想法,才敢那样不辞而别。
“看吧,你自己也知道你姐姐不是那种人。”阿宁了然地说道。而后,她自信满满地得出了结论:“会因为失去名节而自暴自弃的,一定是那种读书读傻了的,视名节高于生命的女子们才会做的事情。我虽然没见过你姐姐,但听你对她的描述,就知道她应该不是那样的愚人。所以,她绝不是因为失了名节才沦落风尘的。”
“那她为何如此自甘堕落啊?”陆羽无助地问道。
“这就得问你了!”阿宁目光灼灼地瞧着陆羽:“那件事发生之后,你是如何处理的?”
“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后,我本想以死谢罪的。”陆羽哀叹道。
“蠢!你死了管什么用?”阿宁毫不留情地批驳道。接着又问:“后来呢?”
陆羽微皱着眉,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后来……我想着自己还有一些应做之事没有做,便想着做完这些事,再到姐姐面前任她发落。于是我……”
“于是你就不辞而别了?”阿宁气呼呼地打断了他:“更蠢!她怎么知道你的想法?你这样一走,他只会觉得你是穿上了裤子就不认账!依我看,她是因为被你伤了心,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的!”
“我要去找她!”说着,陆羽便向门口走去。
阿宁赶忙拦住了他:“别疯!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就这样去?还是等把眼前的事办完了再说吧!”
犹豫了片刻后,陆羽颓然地点了点头,接受了阿宁的建议。而后,他转过头,眼中含泪地瞧着阿宁:“姐姐她……真的像朱放说得那么不堪吗?”
阿宁思索了片刻,然后沉吟道:“嗯……倒也不至于。说起来她也不过是以女冠的身份行走江湖,结交了许多三教九流的人而已。只是许多认识她的人,都说自己做了她的入幕之宾,这才让她有了不好的名声。朱放用‘娼妓’这个词,指的大概就是此事了吧?”
“如果这些是假的,我一定要把说这些话的人全都杀了!”陆羽咬着牙说道。
“好好好!杀了!都杀了!”阿宁敷衍地应道。“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是想想三天后该怎么应付朱放吧?”
一提此事,陆羽的头便又垂了下来:“唉!他曾是姐姐的未婚夫,我的确对不起他,倒是他若是想杀我,就让他杀吧!”
“瞧你那窝囊样!”阿宁伸出手指戳了戳陆羽的头,而后正色道:“你听我一句!若今天是你姐姐自己来要你的命,我半句废话都没有。但是你姐姐没来,甚至她连当年发生了什么都没告诉他。这就说明,即使她恨你,也没打算让朱放来替她报仇!”
“你是欠你姐姐的!不是欠朱放的!你没必要向所有人赔罪,明白吗?”说着,阿宁伸出双手,扶住了陆羽的肩头。
陆羽再次沉默了,他那双眼缓缓地转动,似乎在咀嚼着阿宁的话。然后,他的目光中渐渐地有了生气。
“我明白了,谢谢你,阿宁。”陆羽轻声说道。
“明白了就好!”阿宁也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我看现在也没有客人再来了,我们进去吧!”
说着她也不等陆羽回话,便拉着他走向了在一旁站了许久的王斓。
以往,遇到这样的事情,王斓总要刨根问底地问个究竟。但这一回,她很识趣地没有多问。朝着两人笑了笑,她便引着他们向园内走去,后面则跟着两名引路的家丁。
等他们走远后,留在门口的那两名家丁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其中一个挤了挤眼睛说道:“也不知道那个郡主哪儿得罪了二小姐,居然给她安排了那样一个位置。”
另一个家丁挑了挑眉毛:“那还用问!二小姐喜欢陆公子,所以看着她跟陆公子亲近吃醋了嘛!不过这回二小姐怕是要失策喽!你瞧人家刚才那一剑,这手功夫,放在哪里都不是被人欺负的料吧?”
“也是!”家丁点了点头,接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嘿!这下可有热闹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