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斓对阿宁的态度足够友好,或者说,陆羽还从未见过她对谁如此友好过。但不知为何,陆羽却觉得,她似乎对阿宁有什么不满。
“阿宁姐姐,你看里面的座位要怎么给你安排?要不把你跟高公公他们安排在一起?”王斓很是体贴地问道。
“别!千万别!”阿宁连连摆手:“我就是怕听阿翁的唠叨,才没敢昨天来的。就把我跟普通的江湖侠客们安排在一起就好!”
“好!”王斓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叫来一旁的家丁,低声嘱咐起了此事。
这时,陆羽又凑了过来,笑着问道:“阿宁,你就这么一个人来了?又耍了什么花招啊?”
这两年多里,陆羽虽然将大部分时间用在了练功上,但耳濡目染之下,还是从邹珣那里长了不少见识。如今的他自然一想就知道,当年阿宁能不带随从孤身离京那么久,一定是事先做好了安排。
阿宁粲然一笑:“这次我还真没耍什么花招,因为现在是真的没人管我了,我现在住不住在春宫都没人管咯!”
“怎么会这样?”陆羽双眉微皱,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又嫁了一次人,又做了一回寡妇啊!”阿宁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陆羽顿时瞪大了眼睛。说起来,他连阿宁第一次成亲之事都还不清楚,毕竟当时阿宁说的是追查友人之死。
阿宁撇了撇嘴:“算了算了,告诉你吧,反正大家都知道了,还不如我告诉你,至少能保证别被别人给传错了。”说着,她招了招手,示意陆羽凑近一点。然后对着陆羽轻声地将她与郑巽的往事以及第二次婚姻讲述了一遍。
阿宁第二次嫁的人,叫做薛康衡,是唐初名将薛仁贵的后代。薛康衡这一支的直系亲属中,无人在朝中为官。但他的许多亲眷都在军中有着不小的势力,再加上薛家极力促成这桩婚事,太子李亨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而在这之前,阿宁已经搞砸了不少家的求亲,所以李亨的态度便强硬了起来。再加上她那时已经找到了弘农杨家的族谱,却一无所获,心里对郑巽也有了个交代。于是便松了口,应了这门亲事。
薛康衡比阿宁小三岁,那时才刚满十五。虽说答应下这门亲事有些随意,但成亲前阿宁也开始苦恼,心想这么小的丈夫,是不是男女之事还得她来教一下呢?
但成亲之后阿宁就不担心这个问题了,因为成亲的当晚,薛康衡就对阿宁说:“我是不会跟你睡一起的,因为我是要出家的,我是嫌爹娘太啰嗦,才答应娶你的。”
阿宁也不是啰嗦的人,于是在愣了片刻后,便干净利落的扔下了一床被子,让他睡在了地上。
然后,在成亲第三天回门的时候,薛康衡便趁机溜走,说是要找有缘之地剃度修行去了。
以阿宁的身手,若想拦住他自然是轻而易举。但阿宁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拦他呢?于是便任他离去了。而后,他在两家长辈的面前在那么哭上一通,自然便没人敢责怪她了!
双方商议之下,为了保留颜面,便只好向外宣称:薛康衡突然病发去世,还装模作样的办了一场葬礼。在那之后,薛家又答应了太子李亨的诸多条件,才总算了解了此事。
就这样,阿宁再一次成为了“寡妇”。这一回,许是怕她伤心,李亨再也没提过给她找婆家的事了。也不再约束她的行为,反正一个死了两次丈夫的寡妇,只要不去做娼妓,名声也不会再差了。于是乎,阿宁就当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听阿宁讲完,陆羽一时呆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那……郑公子那件事就这么结了?”
阿宁摊了摊手:“还能怎么办?我还试着找过徐怀秋呢,但是没找到啊!我已经尽力了,线索全断了,我有什么办法?”
陆羽点点头:“也是。”接着叹了口气:“唉!你也真够可怜的!”
阿宁白了他一眼:“哪里可怜了?名声不好听?名声这种东西,不过是一些无所谓的人对你的评价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陆羽先是一愣,接着想了想,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能这么想,你也真算得上豁达了。”这时,他陡然想起了李冶,心中便又生出了自责:“若说阿宁可怜的话,那姐姐岂不是更可怜?我可真是十恶不赦啊!”
他正自责的功夫,阿宁的眼睛陡然一亮:“诶,你口吃好了?”
陆羽勉强地笑了笑:“恩,就像画圣前辈说的那样,内力达到至境之后,自然而然就好了。”
“那挺好,要不然听你说话我都难受!”阿宁笑了笑,然后话锋一转:“别说我的事了,我问你两件事!”说着,她的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什么事?”陆羽虽然回答了她,但眼神却有些躲闪。因为他刚刚想到李冶,有些心虚,所以下意识地担心阿宁问起李冶来。
“你怎么得罪韩嫣妹子了?她怎么成了我长兄广平王李俶的妃子了呢?”阿宁看着陆羽,眼神中透出责怪之意。
“什么?”陆羽惊得大喊了一声,把一旁的王斓都吓了一跳。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陆羽赶忙放低了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她、她怎么会嫁给广平王?”
阿宁皱起了眉:“你不知道这事?”
陆羽把头点得像捣蒜一样:“当然不知道,两年多以前,我原本与她一起在金陵,后来我因为……一点私事,独自离开了,之后就再没她的消息了。”
阿宁哼了一声:“她就是差不多两年前成了我的嫂子。你啊!到底做了什么让她伤心的事?”
“我让她伤心?这从何说起?”陆羽一头雾水地问道。
阿宁白了他一眼:“你这个傻子!韩嫣妹子明明是喜欢你的啊!若不是你伤了她的心,她又怎么会嫁给别人?我问起她来,她也一句话不说,真不知道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宁还不明白,但陆羽却已经明白了。半晌,他才恍若梦呓般说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把话说完!”阿宁用手肘推了推陆羽。
沉默了半晌,陆羽黯然地说道:“那时候,我与姐姐……过于亲密了,韩嫣大概是瞧见了我们的样子,才会伤心吧!”
“你啊你啊!”阿宁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而后又说道:“诶,你说你跟你姐姐关系亲密,那她的事情你总该知道了吧?她现在怎么……”
这次,阿宁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王斓打断了。她冲到两人面前,咳嗽了一声说道:“先等会儿再聊吧!又有客人来了!”
一听这话,陆羽赶忙转身向远处看去。只见远处一先一后地走来两名青年,仔细一看又是熟人。其中一个五官端正、一脸正气,正是当初与李冶有婚约的朱放。而另一个身材高挑,行走如风,正是视朱放为友的欧阳寻。
一见到朱放,陆羽的心就更虚了,连眼神也跟着躲闪了起来。
而对方却更相反,一见到陆羽,他的双眼便直勾勾地盯在了陆羽的身上,眼中的神情像是要把陆羽生吞活剥了一般。
就连王斓都瞧出了气氛不对。于是朱放刚一靠近,她便笑吟吟地迎了上去:“这位公子,赶紧里面请!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就等您啦!”别说贺礼,就连名字都不敢再问了。
但朱放却一抬手,打碎了她最后的希望:“我不是来参加婚礼的。我是来问陆公子一句话的!”自始至终,他的目光始终定在陆羽的身上,没有移动半分。
一听这话,陆羽知道今天躲不过去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看向朱放,强笑道:“朱兄,不知有什么事想问在下?”
“我只问一句话。”朱放一字一句地问道:“两年前,你对李冶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陆羽被这个问题搞糊涂了。
“别装傻!”朱放大喝了一声:“我有参加栖霞寺无遮大会的朋友对我说,两年多以前瞧见过你们在一起,若不是你那时对她说了,她又怎么会转眼间改了主意,取消了与我的婚约?”
说着说着,朱放的声音颤抖了起来:“若不是你那时说了什么,她又怎么会自甘堕落,沦落为……一个娼妓!”
刹那间,陆羽宛若被雷电劈中了一般,一动不动地呆在了那里,脑子也在瞬间变成了空白。
“我没说什么,我只是做了不该做的事!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自责一浪高过一浪,不停地冲上陆羽的心头。
而一旁的阿宁叹了口气:“唉!这就是我要问你的第二件事了!”
而他们对面,朱放见陆羽一言不发,眼中的怒气便在瞬间炸裂开来。
“你到底说了什么?”他猛地大喝一声,翠色长剑如闪电般出鞘,直刺陆羽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