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刀光在出刃的手中绽开,它与洛淼的水蓝色刀光在空中轻巧地一撞,便各自弹回了持有者的胸前。
“洛公子,”出刃的汉话流利了许多:“上次的在眠龙岛你身上有伤,所以没能尽兴地比过,今日刚好补上。”
洛淼哈哈一笑:“这个主意我喜欢,来吧!”话音未落,水蓝色与银色的光芒便在空中再度绽放,像两条腾跃的神龙,咆哮着厮杀到了一处。
但另一边,阿宁与辩秀的情形却有些诡异了。起初,阿宁与洛淼分配好了对手后,她便一闪身来到了辩秀的跟前,起手便来了一招“风花雪月”。白色的剑光如漫天的飞雪,又如随风飘洒的花雨,转瞬间便淹没了辩秀的身影。
站在那美丽而又致命的剑光中,辩秀微微一笑,然后淡然地伸出双手,如弹拨箜篌般在空中自上而下地一划,环绕在他周围的剑光顿时如烈日下的雪花,迅速地消散一空。接着,辩秀手掌一勾,想要顺势夺下阿宁的白雪剑。但他的手指刚接近剑刃,凌厉的剑风便在他的指尖割出了一道细小的伤痕。
见势不好,辩秀便放弃了夺剑的想法,转而对准了剑身,屈指一弹,白雪剑便微微一斜,从他的身旁擦了过去。
阿宁有些意外。先前在客栈中,陆羽给她讲述过他们一行人在眠龙岛上的经历,自然也简单地说了一下辩秀的实力。按照陆羽与洛淼的描述,辩秀的内力应该是圣境巅峰,招式的境界则处于有形有意的初期。
但在方才的交手中,辩秀可以轻易地识破风花雪月的那些虚招,其招式境界显然不止于有形有意的初期。而之后,尽管他没能有夺剑成功,但能用弹指让白雪剑的方向偏离,内力显然也已经到了至境。
这样一来,阿宁对上他,便无法取得压倒性的优势了。阿宁原本想的是她迅速解决辩秀,再与洛淼一起对付出刃。但现在,这个计划执行起来便有些困难了。
辩秀似乎也瞧出了阿宁的苦恼,他淡然一笑道:“李施主,既然你也发现杀死贫僧还不是那么容易,不妨我们就此罢手,如何?”
阿宁冷笑一声:“我可没说过要杀你,我只是想让你别碍事就行了。你张口闭口就是杀人夺命,算个什么和尚?”
说着,阿宁长剑一挥,使出了比风花雪月更具迷惑性的白龙鱼服。白色的长剑时而如戏水的游鱼,时而若翻腾的蛟龙,环绕在辩秀的身周,寻找着出击的机会。
而辩秀则依旧是一副泰然处之的神情,满脸和善地瞧着阿宁,他用极为淡然的语气说道:“李施主,贫僧问你一句话,郡主和侠女,你更想做哪一个?”
“废话,若是可以选,谁愿意做什么郡主,除了吃的好些穿得好些之外,半点好处都没有,哪天倒霉,说不定就全家抄斩了。哪儿比得上江湖儿女自由自在?”阿宁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她有些等不及了,因为等了半天,辩秀连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露出来,白龙鱼服根本无从下手。于是这句话说完,她便将手腕一转,将招式转化为雪骤风疾,挥动着密不透风的剑光,展开了强攻。
阿宁的内力比辩秀要强上不少,采用强攻的方法刚好能够发挥这样的优势,如此一来。辩秀抵挡起来就有些左支右绌了。但他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慌乱,并且依旧用淡然的语气说道:“即使如此,贫僧如今有一个主意,可以让李施主舒舒服服地去做一个江湖儿女,不知李施主可愿意听一听吗?”
“不愿意!”阿宁断然拒绝。
辩秀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愕然的神情:“为什么?”
阿宁冷笑道:“因为你的主意,肯定是别有用心,所以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听的,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说着,阿宁手腕一转,漫天的剑光顿时向内一收,合拢为一道巨大的白色匹练,如天河倒卷般,朝着辩秀横扫而去。
而另一边,洛淼与出刃间的对决,早已进入了白热化。九条水蓝色的巨龙与银色的八岐大蛇在空中碰撞撕咬,稍一疏忽便会被对方吞得连渣子都不剩。
按说,洛淼的九龙冲天从境界上看要远高于出刃的八岐。但洛淼自身却只是一只脚迈进了有意无形的境界,不能把这一招的威能完全发挥出来。而出刃的八岐,却是他自创的招数,每一个细节,他都烂熟于心。此消彼长之下,两人便斗得难解难分,一时间分不出高下。
不过在内力上,洛淼却有着不小的优势。结识辩秀之后,出刃的内力修为突飞猛进,并且还不计后果,用了许多速成的法子。但即便如此,也不过勉强达到至境,而洛淼的内力却已经是接近了至境的巅峰。所以打得时间越长,洛淼的优势便越大。
渐渐的,出刃便感觉自己便如面前的八岐大蛇一样,被九条翱翔天际的巨龙紧紧地围在中央,想要突出重围,却一次次失败。渐渐地,九条水蓝色的巨龙围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它们好像九根贯穿天地的锁链,交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出刃罩在了中央,并一点一点地向内收紧。
出刃仿佛又回到了对战山循的那一刻,那时,他刀术未成,内力不济,只靠着自己的那点天赋与山循死斗。那时,几乎每时每刻,出刃都处在生与死的的边缘。尤其是当山循放弃招式的比拼,凭借绝对的内力优势碾压他的时候,那时的感觉,便如此时如出一辙——那是让人绝望的,窒息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出刃在更久远的过去,也曾经感受过。那是十二年前,他十三岁那年。那一年,父亲因为带领乡民阻止占地而得罪了一位大名,大名手下的武士们便杀上了门来。当时十三岁的出刃拿着菜刀想与父亲一起冲上去。但他的父亲却一把抢过了菜刀,将他捆得结结实实,并用布条塞住了它的嘴,然后扔进了一旁的水缸里。
水缸壁上又一个小洞,从那个洞里,出刃第一次亲眼看到了地狱的模样。
十二年后,面对着洛淼的九龙冲天,出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那在空中飞舞着的九条巨龙,似乎就是当年那些落在他父亲身上的钢刀,沾满了他亲人的鲜血。
一个细小的声音在他的心底响起,然后渐渐放大:“你练了这么多年的刀,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再也不用感受这种窒息般的绝望吗?”
出刃仰天长啸,八岐大蛇瞬间碎裂成千万块碎片。然而,一道耀眼的白炽色刀光,却从那些碎片中呼啸而出。
这一刀,并没有什么突出的技巧,它只是快,快到了足以藐视一切的技巧。
这一次,轮到洛淼见识地狱的光景了。那白炽色的刀光好似烈焰,但在他的眼前,却如同一片扑面而来的冰雪。
他的眼前也浮现出了一段记忆,但他也不知那究竟是真的,还是他臆想出来的。在那如同幻梦的记忆中,他刚刚出生。正用那猫叫一样的声音哭的时候,他的整张脸便被人浸入了冰水之中。冰冷刺骨的气息瞬间传遍了全身,他觉得自己的每一块骨头,每一滴血液,都在飞速地冻结,化作毫无生气的寒冰。
“不!”洛淼大喝一声,九条巨龙在刹那间合而为一,化作一道极亮极细的水蓝色长虹,以与对方同样的速度,迎向那白炽色的烈焰!
两道光芒一闪而逝,天地间显出一股诡异的寂静。洛淼与出刃都持刀而立,静静地对视着。
突然间,地面上响起了一声细小的响声,比针掉在地上大不了多少。但紧接着,一连串的“咔嚓”声响起,无数道裂痕以两人的双脚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瞬间便布满了整条青石路。裂痕中露出来的,都是更深处的泥土。两人脚下的那些青石,已经彻底的变成了一堆碎片。
而随后,同样的声音在出刃的手中响起。他那柄锋利无匹的长刀,已经断成了十数段,掉落在满是裂痕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片刻后的静默后,洛淼收起了刀光,冲着出刃拱手道:“恭喜阁下。”
出刃咳嗽了两声,嘴角流出了一丝血迹,目光有些黯淡地说:“还是不如你。”
洛淼连连摇头:“我是占了兵器和内功的便宜,单纯比拼刀术,阁下的那招已经胜过我的九龙冲天了。”
洛淼的这句话是有自谦的意思的,出刃最后的招式是他独创,已近穷尽了他所有的智慧,再想更进一步难如登天。而洛淼的九龙冲天,却还有相当大的潜力,若给两人各自一天的时间体悟,那么想来便又是洛淼更胜一筹了。
不过在此时此刻,出刃的确是在刀术上,胜过了洛淼。
经此一战,两人在彼此的压力下,都成功地突破了困扰他们许久的瓶颈,彻底地进入了有意无形的境界。此时他们心中欢喜,一时间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敌意也淡了许多。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这件事我不再插手了!”出刃诚恳地说。武功有所突破,他现在想的就是快些找个清净的地方稳固住此时的境界,再也没有心思管辩秀的“闲事”了。
洛淼点点头:“好!我也正有此意!”
于是出刃转过身,背对着洛淼向远处走去。路过阿宁与辩秀的身旁时,他抬起手中的断刃,朝着两人中央随手一挥。凌厉的刀风瞬间切入两人中央,逼得双方不得不后退避让。
他的武功变得这么强了?阿宁心中一惊。此时的出刃给她的感觉,竟有些像面对吴道子时的感受。与前些日与她交手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扭头一看,洛淼此时也没有了再战的心思,阿宁也只好收起长剑,瞧着出刃与辩秀渐渐远去。
而此时,城外的西山上,陆羽已经陷入了九死一生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