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辰时,陆羽与吴道子准时来到了与山萦的约战之地——嵊州城西山。
说是山,其实不过是个小土坡而已。坡顶有一个古旧的凉亭,凉亭周围是一片不小的空地,再加上平日里又罕有人至。当作解决恩怨的场所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沿着黄土的小径上了坡顶,远远地便看见山萦与那枯瘦青年正在凉亭的石凳上静坐等候。这一次,山萦的神情不像三天前那样激动。不言不语地等着陆羽与吴道子走到了她面前。
此时的陆羽则心花怒放:对方只有两个人,那么他与山萦便又是一对一的局面。想着自己这三天来的进境,陆羽已经在计划报仇的具体步骤了。
而洛淼那一边,他也不慎担忧。因为最棘手的对手,已经来了这边,剩下的那些家丁,凭洛淼的身手,应付起来理应不在话下。而且这几天他也一直在留意着李府,李佑之并没有被转移。这样一来,不消半个时辰,洛淼与阿宁便能救出李佑之了。
但这时,他看到了山萦嘴角的一抹笑意。三天前在李府,山萦见到陆羽时,嘴角也挂着笑。但那时的笑是杀意正浓时疯狂的笑。而此时,出现在山萦嘴角的,却是一抹轻蔑的笑意,似乎在看一只随时都能碾死的蚂蚁。
“难道她也多了什么杀手锏?”陆羽心生警惕,赶忙收起了轻视之心,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动手之前,我们先把话说明白吧。”山萦站起身来,语气冰冷地说道。
“还有什么好说的么?”陆羽冷冷地回应道。
山萦冷哼了一声:“当然有啊!比如说遗言,给你个机会,想一想还有什么想对谁说的话吗?”
陆羽本想回上一句:“要死的人是你!”但瞧见山萦那双冰冷的眼睛。他的心底便不由得一颤:是啊!万一一会儿死的人是自己,那么他还有什么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吗?
当然有啊!
思索了片刻后,他转头瞧向吴道子:“前辈,一会儿若、若是我死了。麻烦您三、三件事。”
然后,他没等吴道子表态,便急匆匆地开了口:“第一件,麻烦您嘱、嘱咐洛大哥、韩嫣妹子他们,千万别、别将我的死讯告、告诉我姐,就让他在清流观中,平平安安地生、生活下去吧。”
“第二件,麻烦您将我、我的遗骨送到龙、龙盖寺,交给我师父。再替我谢、谢谢他的教养之恩。”
“最后一件,麻烦您去长安找到我程、程叔叔,就是宫、宫里的那位程元振公公,替我转、转告他,我对不起他,请他千万保重身子。”
陆羽只顾看着吴道子,却没有注意到,从他的某句话出口开始,山萦眼中冰雪般的杀气,似乎有了融化的迹象。
说完这三件事,陆羽长吁了一口气,像是甩掉了一个巨大的包袱。然后他将目光转向山萦:“我说完了。我们什、什么时候动手?”
“我突然改主意了。”山萦所答非所问地说:“如果今天你不死,那我就不杀你了。”
“什么屁话?要动手就趁早!”说着,陆羽已经将金笔的笔锋笔直地指向山萦的咽喉。
“陆公子,”山萦又笑了出来,这次是嘲笑:“你的那位洛大哥此时,怕是已经在李府中开始找人了吧?”
陆羽一愣:“你什么意思?”
山萦眯起了眼:“什么意思?陆公子,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啊!你的这个调虎离山的计划看着还不错,但就是因为你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才只能让人笑掉大牙。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控制李佑之吗?你知道我在眠龙岛时为什么不杀你吗?你知道三天前在你与吴道子刚到李府时,我为何没动手吗?”
没等陆羽回答,她便自问自答道:“这些你都也不知道。所以你自然也不知道,我想要控制李佑之的目的,其实是想控制你。而如今,我已经改变主意,打算杀了你,那么李佑之,对我就半点用处都没有了。”
“所以,我把所有的人都带到这儿来了!”说完,她伸手在空中一挥,数十道身影便从四周的树丛总窜了出来,从四面八方将陆羽围在当中。
与此同时,山萦身旁的枯瘦青年也纵身而上,如一只漆黑的苍鹰般冲向吴道子。原本他与吴道子相比,胜在内功奇特,逊在功力浅薄。理应出奇制胜,但此时,他却如癫狂了一般,出手尽是大开大阖的搏命招式。那些招式极尽凶狠,吴道子也只能暂避锋芒,转眼间,两人便冲出十几丈远,离开了人群。
这样一来,便只有陆羽被围在人群当中了。
陆羽神情微微一变,直到今早出发前,他还在留意着李府的动向。而他居然没发现这些家丁出府,山萦还真有些本事。不过这样一来,义父会不会也已经……
没等他再多想,山萦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这皇极经天阵,就是我这三天给陆公子准备的礼物了,还请您笑纳!”
话音一落,那围着陆羽的人们便刀剑齐出,朝着陆羽当头斩落……
嵊州城的李府中,洛淼和阿宁正在这空无一人的庭院中搜寻着李佑之的身影。
两人刚刚潜入府中时,还万分小心,生怕被对方发现。但提心吊胆地在府中找了一会儿后,他们连一个人也没碰上。之后,两人又小心地在府中走了一阵儿,才终于敢断定:府中确实是一个人也没有。
两人立刻产生了分歧:阿宁认为,山萦明显是打算集中力量对付陆羽,他们应该立即赶往约战之地西山,去支援陆羽。但洛淼却认为,有吴道子在场,十有八九是可以安全撤离的。并且两人现在赶过去,就算出事怕是也为时已晚,倒不如先看看能不能找到李佑之,之后再做决断。
于是两人便在府中开始了仔细的搜索。搜索的过程中,还意外地发现了一处地道,两人均猜测,府中之人便是用这条地道完成了这次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
在府中找了一阵儿后,两人便将府中的绝大部分建筑都找遍了,只剩下最后一座二层小楼。两人走进楼中,一眼就瞧见了李佑之。他坐在太师椅中一动不动,一看便是被人点中了穴道。
洛淼立刻上前,给李佑之解开了穴道。还没等他说什么,李佑之便满脸焦急地把他向外推:“别管我!先去救季疵,他们所有人都去对付他了!”
阿宁连忙安慰他:“伯父您放心,有画圣前辈与身边,鸿渐他不会有事的,我们还是先带您离开这儿。”
但李佑之却使劲儿摇着头,不停地喊着:“不行啊,不行啊……”见状,阿宁便朝洛淼使了个眼色,洛淼立即将李佑之背到了背上,迈开大步二话不说地向外走去。
一边走着,阿宁一边提议道:“我们走地道吧!这样应该能快些赶到西山。”
“对对!走地道!”洛淼背上的李佑之也表示赞同。
“不,我们还是先把伯父送到安全的地方,否则让伯父跟我们一同去了西山,可能反而会拖他们的后腿。”
“这个……”阿宁看了眼李佑之,点点头说:“有道理,那我们还是先原路返回,将伯父送到客栈安顿下来吧!”
但突然间,洛淼猛地停住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阿宁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怎么突然不走了?”阿宁有些埋怨地问道。
洛淼并没有回答她,但阿宁立刻就知道了原因。因为已经有声音从越过洛淼的头顶,钻进了她的耳朵:“阿弥陀佛,贫僧看李施主此时身体欠佳,似乎不适合奔波劳累,所以洛施主还是将李施主放下为好。”
阿宁听这声音十分耳熟,越过李佑之向前一看,立刻惊呼道:“是你们?”
在他们面前,站着一僧一俗两名青年,那名僧人身穿月白色僧袍,双手合十。另一位则身着墨蓝色劲装,腰间插着一柄纤细的长刀。
正是阿宁在不久前于长安见过的僧人辩秀与rb武者出刃。
瞧了眼洛淼背上的李佑之,辩秀摇头叹息道:“唉!我不过离开了不到四天,山萦施主居然把事情弄到了这般田地,真是胡来!”
然后他将目光转向阿宁:“阿弥陀佛,宁国郡主别来无恙,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您,小僧有理了!”
而出刃则站在一旁,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洛淼手腕一挥,水蓝色的刀锋便直指辩秀:“辩秀,你这个欺师灭祖之徒,怎么?今日挡在这里,是来送死吗?”
辩秀摇了摇头,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不是,贫僧挡在这里,自然是想将李佑之施主留下来!”
“辩秀!”阿宁高声喝道:“你既然记得我是谁,那你难道就不怕阿翁找你算账?”
“宁国郡主此言差矣!”辩秀微微一笑:“郡主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如果您回到长安与高前辈提起此事,他不但不会来质问贫僧,反而还会责骂您一顿。”
阿宁愣住了,她忽然想到,自己原来根本不知道辩秀与高力士之间的利害关系是什么。
难道这件事,就是阿翁让他办的?阿宁心中犯起了嘀咕。
但此时此刻,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洛淼将李佑之慢慢地从背上放下,嘱咐道:“伯父,您一会儿找机会就先自己逃,去四通客栈找一个叫韩嫣的姑娘,解决了麻烦后,我们就在那里会合。”
然后他转头面向阿宁:“你选哪个?”
阿宁沉吟道:“我一个月之前与那rb人动过手,输给了他一招,现在想来,恐怕还是胜不了他,我选那个和尚!”
“好!那那个rb人,就交给我了。”说着,洛淼的龙啸刀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向着出刃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