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煊和元初信马由缰,乌骓和玉狮子慢悠悠的在街上走着。易煊侧首看着明显陷入沉思的元初,知道她在考量李三娘这个人,毕竟在王员外久住流连半日,肯定不是只为了贪杯。
王员外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李星儿——就是李三娘的过往,说星儿这孩子命不好,经历太坎坷了,先是父母早亡,接着被亲大伯给卖了,历尽艰辛来到京城,小小年纪在他店中打杂。后来是他看三娘既能干又处事周全,性子又泼辣要强,合了他的心意,收做养女,才过上几年好日子,不成想如今又碰上唐起这个白眼狼。
易煊多聪明啊,打从王员外拖着病体出来待客,他就明白这老者心里有成算,审时度势抓住机会的本事不容小觑。李三娘意想不到的跟元初有了交集,元初看上去对李三娘印象还不错,王员外肯定希望能把这个关系维系下去。能把李三娘的过往告诉他和元初,就是在给他们交底,好教元初放心。
元初手中得用的人,大多都是她从民间发掘出来的品行可靠又有一技之长的人,今天走这一遭,明显她对李三娘感兴趣。不过最近碰到的事不少,他得为元初多参详一番。
王员外久住中,一场谈话正在进行。
“儿啊,机会稍纵即逝,你得把握住了。为父活了六十六岁,半生在这市井中讨生活,眼光还是有的,能看出来蓬莱县主和易郎君都是性情中人,身份贵重也没见高高在上。我也看得出县主对我儿多有关注,无论她是看中我儿的性情才干,还是咱们家的酿酒之法,应该都不会亏待了你去。”王员外正语重心长的叮嘱李三娘。
李三娘这才明白王员外抱病出来的缘由,自被唐起气了一场,老人一直卧病在床,今日挣扎起来还是为了她争取一二。李三娘心中酸楚,“儿明白阿爹的意思了,如若县主有意抬举,儿定会尽心尽力去做事,阿爹放宽心养病便是。”
王员外点点头,“我老了,不知道还能看顾你几时,原以为我儿找到了依靠,谁知……唉,不提了不提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元初收回思绪,发觉易煊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诧异的眨眨眼,上下左右打量了自己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疑惑的回望易煊,意思是,怎么了?
易煊失笑,“煊看十一的神情,想必是打算招用李三娘子?”
元初乐了,“知我者,易兄也,不错,我是有这个想法。三娘子这一手酿酒的绝活儿,只限于一家正店,可惜了,王员外久住完全可以仿照不夜侯,各州府水陆要冲开出几家去,既是财路,又是耳目,岂不是两全其美?”
略一沉吟,元初又道:“三娘子此人,遇性命攸关的大事能迅速冷静,很好的控制住负面情绪,做出理智判断,正确选择,非有大智慧者而不能。我就欣赏这般不妥协,不放弃,坚韧不拔之人。况且今日看来,敢于抓住机会却又不卑不亢,不谄媚奉承,甚合我意,如此,拉她一把又如何。”
易煊抚掌,“煊亦是‘不妥协,不放弃,坚韧不拔之人’,可也合十一之意?”
元初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易兄莫非是吃多了酒?十一以为,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易兄早就明白。”随即感慨,“不过易兄将来是治国平天下的人物,十一做的这些不过燕雀之志罢了。”
听了前面一句,虽然知道两个人所说的“合意”并不是一回事,易煊心里的愉悦还是不可遏制的冒上来。待听得后面一句,易煊赶紧摆手,“你若是燕雀,羞煞多少须眉!不过煊一直不懂,说起来十一如今什么都不缺,不说庄子铺面,只不夜侯和钗头凤的收益,一辈子也花用不完,还要这么劳心费力,为的又是什么?”
元初一愣,垂目沉吟良久,才道:“可能是因为安全感吧,我需要足够的安全感。”
易煊了然,他以为元初被以前那段残酷的经历伤害太深,以至于留下后患,是以才缺乏安全感。易煊之前就知道元初只所以百般谋算不想出嫁,主要原因就是不愿意再到一个新府第开启新一轮的宅门倾轧,想来也是被小时候的经历所影响。
其实元初无人可诉说的意思是,从一个相对民主的地方穿到这个一言可决人生死的专制世界,犹如天地之间,唯我一人茕茕孑立,心底的不安始终存在,只能尽最大可能为自己增加筹码,多铺几条路。
三天后,按照与赵安宁的约定,元初命桃夭往赵安宁所在的庄子上接应。以桃夭的本事,很顺利的接出了赵安宁,还附带一个被赵安宁打晕的婆子,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王员外久住安置。
本来是要把赵安宁送到钗头凤的,不过去见过李三娘后元初改了主意,王员外久住这样南来北方的生面孔打尖住宿的旅店,更适合藏匿人。
剩下的,就等着看赵安宁怎么施展了,不过元初也命桃夭暗中保护着赵安宁。
又过了几天,赵安宁那边还没有消息,倒等来了易煊。
分宾主落座,易煊二话不说就递给元初细细的一卷纸。元初展开观瞧,却是关于李三娘的生平,比那天王员外粗略的介绍要详细的多。
李三娘本是宋州人,家境小康,只因父母不幸早丧,留下她与阿姊两个孤女和幼弟一个婴孩,被无良的大伯把持幼弟侵占了家产,阿姊被卖给了北地来宋州贩卖皮毛的行商为妾,她因为年龄小,行商中没有寻到合适的买家,在宋州境内却也不敢卖良为贱,她大伯就做主把她买给人做童养媳。
阿姊被领走的时候,李三娘还哭闹了一番,等轮到她被送走,她却不声不响了,她大伯只认为她这是认了命。
李三娘取出了她藏起来的一点银钱,趁着大伯一家对她看守松懈,偷偷去买了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