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兄,莫要与其徒费口舌,蓄意行凶,意图谋害,此等刑案,自当报官决断。”孔元初对这种莫名其妙的挑衅骤然厌烦起来,人越围越多,她可没有被人观赏的爱好。惦念着受惊的元亨,她只想赶紧带元亨到锦帐中歇息。
围观的人中响起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两个小娘子之间起了龃龉,各逞手段互相针对,这种事在出游、饮宴上也是常见的。一般情况下,无论如何剑拔弩张,最终都是双方家族私下里处理了,并且谁占便宜谁吃苦,皆办的花团锦簇,教面上好看,遮盖过去以免名誉受损。
一言不合就报官?这种操作他们都没见过好不好。所谓民不告官不究,一但官府追究起来,摆上明面,可就不知道最后如何收场了,双方也撕破脸结了仇。
涉及到两家两府的事,这个小娘子就敢轻易做主了?主意也忒大。讨不讨得到公道先不说,可别惹了家中不喜,同行的郎君娘子们合该劝上一劝。
谁知易煊薄唇一抿,道:“好。”
苏瑾眉头微皱,似在考量什么,几次欲言又止,觉着牵在手中的孔元亨冰凉的小手紧了又紧,到底没说什么。
朱颂心里一突,“不过是惊了马,有所冲撞也是意外,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如此咄咄逼人,扯什么蓄意谋害,县主不觉得太过分了么?”真要闹到官府去,这事可就大了。
朱颜这时候智商上线了,知道闹到官府去,她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先不说是非曲直,只一个女郎被人告上公堂,身价就降了。她有点后悔了,后悔没听姑祖母的话,易煊虽然不错,可姑祖母说的对,汴京中公子王孙无数,只要姑祖母出面,还愁找不到更好的郎君?
不是说文官家的女郎都只会画个画儿,吟两首酸诗吗?不是弱柳扶风一吹就倒的吗?吃准了这一点她才想到这个办法的,谁知道孔十一有这个身手,倒教她难以脱身了。
朱颜忙顺着朱颂的话道:“我又不是针对你孔十一娘,马惊了我有什么办法,碰上了是你倒霉,谁让你用鞭子抽马的,我是不得不反击。”
推脱了个干净不说,还倒打一耙,把桃夭气的啐到,“谁先动的鞭子,大家眼睛都亮着,害人的手段不高明,颠倒黑白的本事却不小。”
方才跟朱颂一起救起朱颜的黄衣娘子忙打圆场,“惊马这事谁也不想的,意外不是吗?就算阿朱不对,这不孔娘子也没出什么事么,反倒是阿朱落水差点淹着。依我看,大家各退一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是了。”依旧是强调这是一场意外。
人群中便有附和之声,既然没出什么事,不如就这么算了,还能落个宽和的好名声,可比报官强多了。
桃夭磨牙,“慷他人之慨来显摆自己的宽和么?真是好算计。不过呢,是否意外,你们说了不算,自有衙门判断。”
这里桃夭跟朱颜等人呛声,那边早有人在元初的示意下报了官。上巳节这种园林中摩肩接踵的情况,各处少不了来回巡视的金吾卫、开封府衙差等,防火防盗防意外。所以这边还在磕牙,那边巡捕就来了。
来人本来想调解调解此事就能作罢,女郎们之间的纷争多大点事。不成想来了一听,什么?谋害文宣公?这还了得!不管是蓄意也好,误伤也罢,事涉一品大员的安危,不是他们能管的了,赶紧锁拿涉案人等至开封府衙。
这么一来,议论“宽和”“算了”的人立马噤声了,谁?文宣公!这才注意到被苏瑾牵着手的孔元亨。孔元亨小脸煞白,惊魂未定,一看就吓得不轻。文宣公官大,可人小啊,小孩子娇贵,往往一场惊吓,一次风寒就可能夭折了去,如此说来事情可就大了。
只冲撞了蓬莱县主也不是小事,不过,女娘嘛,摆出退让的姿态才能拨付个贤良的好名声,可文宣公就不同了,事情决不能稀里糊涂就过去了。说到底,身份不同,男女有别,考量就不一样。
刚才还觉得易煊几个新科进士站在蓬莱县主一边带着桃色光环,如今在众人的心目中自动转换成儒家弟子维护圣人的举动。
孔元初对领头的巡捕一拱手,“这位差官请了,文宣公和蓬莱本当随案到衙,只是文宣公方才受惊非小,还需请大夫来看看,如此就由文宣公府掌印代替文宣公到堂吧。”
作为原告,由文宣公府掌印出面,已经绰绰有余,巡捕自然无有不应。
朱颜还要跳脚,被朱颂拦住了,悄悄示意同来的人,赶紧回府报信。他们眉来眼去元初自然看见了,但她hia怕他们通风报信吗?
等把朱颜等人带走了,元初赶紧端详了下元亨的面色,看他虽然脸色还是不好看,但比刚才已经强多了,也能开口唤“阿姊”,这才放下心来。
也不敢大意,忙让人去请大夫。文宣公府的锦帐没多远了,也别骑马了,元初携了元亨的手,走着吧。
易煊惭愧的紧,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跟元初说,最终只叹道:“都是煊的不是,连累了十一和九郎。”
看出他的窘迫,元初笑道:“前次我说易兄走桃花运,原来是十一说错了,这哪里是桃花运,简直桃花劫啊。”说着上下打量了易煊一番,“易兄天人之姿,果然美人门前是非多。”
易煊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原是舅母说,朱颜回家之后已经没事了,她家里已经开始张罗别人了,谁知道今日发的什么疯。”还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以后需要更加注意了。
元初不欲他纠结此事,本就不是他的错,碰上个蛇精病有什么办法,便换了话题,回身对苏瑾说道:“刚刚苏表兄好似有话要讲,是何事?”
苏瑾点点头,“瑾听闻,朱家主母跟当朝杜相公的夫人联了宗,并很得杜相公夫人喜爱,干脆认了干女儿,连带着杜相公对朱家也赏识起来。瑾是担心因此事得罪了杜相公,才想着提醒你一下,要知道杜相公惧内天下皆知。”
苏瑾没说的是,得罪了杜相公,文宣公府地位超然,杜相公也没奈何,可他跟易煊初入官场,若是被当朝首相计较起来,蹉跎个几年也说不定。
易煊道:“咱们即将外任,三年后如何,谁也说不准,煊以为,杜相公还不至于以私废公,倒是十一以后如果碰到杜相公夫人,难免会被刁难一二。”
元初皱眉,作为首相,要是连这个肚量都没有,也坐不稳那个位置。还没等元初想出个所以然来,不经意一回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见元初他们移步,看热闹的人群慢慢散去,方才被人群挤开的钱坤等人都过来了。元初这么打眼一看,发现他们少了一个人,赵安宁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