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铧接下来详细介绍了四句家训面对具体事务时的作用,有他在明州任上发生的事,也有以前当军司马、刺史、节度使时经历的事情。
大殿中众少年听得津津有味,原弘却听得昏昏欲睡。
这种类似专家讲座的东西,前世听得太多了。现在就算让他上去讲,他也能张嘴就来,连续讲上一个时辰不停歇。
原弘掩着嘴巴打第三个哈欠时,主讲的元铧忍不住了。
“十五郎,你来说,此事该如何处理?”
大殿内一静,众人回头看向原弘。
原弘打到一半的哈欠吓得收了回去,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您问我?”
见他这副样子,边上的元弘信很兴奋,巴不得他出个大丑。
坐在前面两排的老七元弘倧狠狠地瞪了原弘一眼,嫌他丢了长房嫡支的脸,并起身向元铧禀告:“叔祖,十五弟大病初愈,想是精神不济,县令贪渎事件乃政事,十五弟年幼,不如由侄孙代为回答?”
元铧自然知道原弘是什么样的人,能说出“得金刀者得天下是放屁”的人,可不是什么年幼无知的小儿。因此他让元弘倧坐下,只盯着原弘,让他回答。
原弘见逃不过了,整了整衣襟站起来,对着元铧躬身一礼:“回五叔祖,十五没见过什么世面,如果回答得有不对之处,还请叔祖包涵。”
“但说无妨。”
原弘清了清嗓子,环视四周一圈,朗声问:“敢问各位兄长,身为一名县令,为官最要紧的是什么?”
众人被问得一愣,有几个谨慎的回头看了看元铧,又看看长房领头的老七元弘倧。
座上两人面色平静。
当下就有大胆的人开口:“为官最要紧的,当然是清廉!”
这个回答,有投机取巧的嫌疑,因为元铧之前问的是县令贪渎案,那么说清廉肯定没大错。
“非也!”
原弘双手背于身后,摇头晃脑地装老夫子:“这位兄长,为官清廉当然重要,但小弟问的是最重要!还有谁有不同答案?记住,是最重要的!”
原弘这么一喊,现场的气氛被调动起来了,当下又有人说是“明辨”,为官一方,要能明辨是非,断案清明,不能错纵恶人,也不能冤枉好人。
原弘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不对。
又有人说是“忠诚”,要忠于国家,才能当个好官。
原弘又摇头,好像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边上的元弘信憋了半天,见原弘如此作态,当下嘲讽道:“清廉、明辨、忠诚都不是,还能是什么?你不会根本没想好答案,特意提出来刁难诸位兄长的吧?”
原弘看都不看他一眼,对着四周作了个团揖,说:“各位兄长,小弟年幼识浅,说不来大道理。但小弟认为,身为父母官,最要紧的,当然是让治下百姓吃饱饭!”
大殿里静了一秒,“哄”的一声议论开了。
众人说什么的都有,有笑原弘果然年幼无知,也有笑刚才回答的几人,被原弘耍弄了,这完全是小儿戏言!
也有几个心思灵慧的,却听懂了原弘的意思,一脸若有所思。这些人当中,就有长得跟“畜生”很像的老九元弘俶,也有之前跟原弘打过招呼的元仁保。
元铧看着下方众人的反应,待大家议论一会后,拍了拍手:“肃静!且听十五郎细说!”
众人静下来,转头看向站在场中的小少年。
原弘微微一笑,显得特别可亲:“各位兄长都知道,小弟我没有当过官,也没有理过事,几年间最操心的就是一张嘴。只要小弟这肚子饿了,进学就没有精神,更不用说去校场练武了。因此小弟认为,想办好事情,必然要先喂好这张嘴,饱了这个肚子,才能谈其他!”
“那县令贪渎,要怎么处理?小弟说不出章程,但小弟却认为,可以查看县令为官期间,可有让他治下乡民吃饱饭?他贪渎后,是不是害得有人吃不饱饭?他贪渎的钱财,可是为了让家人吃饱饭?看明白之后,自然就知道怎么处置了。”
他说完之后,不待众人回过神,对元铧行礼说:“五叔祖,小子回答完了。”
元铧微微点头,示意他坐下,心想这小子还真没让自己失望。
他抬头看向殿中众人,问:“对十五郎的说法,各位可有异议?”
众人中先是有几人应了“无异议”,接着老七元弘倧高声回答“无异议”,然后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大家纷纷回答无异议。
元铧点头,心里却不是很满意,这些家族中的后辈,人云亦云者多,资质出众者却是少数。虽说现在多了一个十五郎,心思灵透,最难得的是还知道遮掩自身光芒,明明是很好的民生论,偏要被他说得粗俗无比,直接成了“吃饭论”。
元铧的宣讲此时已进行了一个多时辰,他也没有心思再讲下去,匆匆说了对县令的处理:
“老夫的处理方法,跟十五郎提的相似。那象山县令贪渎的是去年的秋赋,用于替家中老母抓药,年末岁赋未交足,被明州府查了出来。象山县在吴某治下,连续三年丰年,最后州府对吴某从轻发落,充徭役,去官,罚铜。本次宣讲就到这里,十五郎留下,余人散了吧!”
上课结束,原弘被老师留堂了。
他心里有些着急,原本昨天跟元阳道人约好,上午去给张家的毛头娃复诊,后来接到上课通知,就推迟到了下课后,谁知现在下课了,居然还不让人走!
“小子,想什么?人都走光了,还不快过来!”
元铧不满的声音响起,原弘回过神来,连忙从蒲团上爬起来,一边锤打跪坐得酸麻的腿,一边问:“五叔祖,您老人家留下小子有啥子事?小子还跟人有约呢!”
元铧瞪了他一眼,说:“是不是跟元阳道人说好了,又要出宫去?跟我来吧,国主要见你,元阳道人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