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夏侯婴领命而去,可是他一出县署,就大叫一声:“不好。”原来他见得整个县城,兵卒呼涌,前赴后继,都在往城墙谯楼调动。一时之间,号令之声此起彼伏,刀兵撞击之声铮鸣,战马萧萧,戈戟映日,更让他震恐的是,巨大的城门正在许多的军卒推拉下缓缓闭合。忽然,他的眼前一亮,登时他双瞳鼓突,脸色变成死灰,腮帮子咬肌抽动,惊呼一声:“上天啊······”原来他看到了萧何快步正欲要去那县署,这可不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了,便不搭话,自是上前强力将萧何双腋下一架,萧何突兀就双脚离地,正在骇然,只见夏侯婴掩住他的嘴巴,低声呵斥道:“快走,费令要害你······。”
萧何什么都明白了,低头藏在夏侯婴的随从中急急向城门疾行而去,就在这时,夏侯婴突然兴奋地低声叫出声来:“谢天谢地,我们总算可以脱此困厄了。”萧何听了举目看时,也是拍胸庆幸,原来这边守城的都是临时征用来的民夫,是什么人?居然是卢绾和他的大总管范齐,还有他们家的护院武贲。此时,卢绾眼尖,早见了萧何一行,正欲招呼,夏侯婴飞步上前低声呵斥道:“卢兄休要吱声,费令欲要加害萧何······”卢绾心领神会,和范齐大声唱和道:“大家伙快快关闭城门,县主有令,不得放走嫌疑之人。”一边还故意骚动起来,制造出浑水,硬是趁乱将萧何放出城外,方才落下城门的门闸。
再说萧何出了沛县城门,好似挣脱罗网的飞鸟,骑上夏侯婴送他的快马,一路狂奔遁逃而去。正在亡命之间,看见前边尘头起,大叫:“不好,我此番是白逃得出来了,还是难得挣脱罗网!”细看时,却将那心放心落地,原来来的是刘季他们的芒砀山人马,黑鸦鸦约有二百来人,正往沛县赶来。见了萧何,刘季大叫:“萧兄,还劳你尊驾,不辞劳苦,来半路上迎接我们入城。”
萧何下马,喘吁吁半天,摇头道:“去不得了,费令本来是邀约你出山,辅佐他自立的,如今反复了,这会儿可是向了朝廷,我哪是半路上迎接你入城的?我是逃命来的,若是没有夏侯婴、卢绾、范齐相助,萧何我就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会儿怕是陷入牢狱中,凶多吉少了。”刘季一听,顿时,心也凉了,骤然无语。曹参道:“费令反复无常,本不是个做大事的人,一会儿要邀约季哥出山一起自立,一会儿又变成拥秦。想想他害得我曹参如此凄惨,我放不过他来。”刘季毅然道:“我们既然已经出山,如同箭矢已经脱弓射出,绝没有折返的道理,只有去那城下再作计议。”便号令启程,直抵沛县城下。
刘季一行来到沛县城下,只见得城门已闭,谯楼上鼓角铮鸣,刘季屏蔽了萧、曹,自己单人独马上前,对城楼喊道:“我是刘季,奉费令的邀约,回来共谋大事,烦请兄弟们通报一声。”谁知城楼上传来一阵酷酷的冷笑,原来正是费令,大叫:“那就省了,不用通报了,本县主就在这里,早早恭候大驾多时了。刘季,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刘亭长吗?你现在只是一位背弃朝廷,犯下弥天大罪的山贼,我劝你还是快快带着你的喽啰速速退去,免得滋扰百姓,将来朝廷大军来征伐,尚能将功折罪,你要是执迷不悟,休怪本县不念旧情。”说完,一声号令,城上弓弩连射,虽是民夫多,也是逼得刘季一行赶紧退后自保。
刘季一行狼狈而退,退到远远地林子里方才止步休兵,心中好不郁闷惶惶。曹参却是不以为然,道:“沛县军卒甚少,都是些民夫,我们有这么多的人,不如强攻取下城池。”刘季摇头道:“这不行,我们虽然有这么多人,并无多少征战经验,兵器也差。而他们据守城池,我们真打起来,且不要说没有多少胜算,怕是伤亡也多。”正在犹豫,萧何谋道:“曹参所言极是,沛县虽是人多,大都是民夫,全是胁迫卢绾、王陵、吕泽那样的大户人家强征来的人丁,平素费令并无什么好的德行,反而是为朝廷苛政得罪我们沛县百姓,所以他们和费令并不合心。反之,刘季你人缘口碑,倒是深有影响力,没有这一层事实,我想费令也不会使樊哙去找你出山共谋自立,所以现在我们不如攻心为上。”刘季赞道:“萧何大哥说得好,我也正是这么想的,我们不如现在白天围而不打,保存实力,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我们就把我们心战的意思,写在丝帕之上,作为传单,用箭射到城上城内,守城多是我们沛县子弟,城中岂能不乱?”大家一致交口称赞,即刻赶紧去办。
没多久,被刘季派出去外围侦查的郑忠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了一个人,就是我们前文交代过的刘贾。刘季、刘贾见了,拱手相迎,真是故人相见,当然有叙得起来的往事,只是在战场上,未免梗概。郑忠报告:“好在刘贾大哥善交的人脉可用,有了可靠的线报,四川郡和砀郡的兵马,因为要应对陈胜的流寇,特别是攻打东海郡的一只兵马,两军战况,状态胶着,所以现在一时半会绝对没有人来驰援沛县。”刘贾补充道:“如今天下大乱,人人不能守其财产,连命也是朝不保夕,所以,刘贾早就有心想投在季哥手下,久闻季哥大义,我愿意捐出家财,求个自保。”刘季听了大喜道:“好,好,你我同宗,本是一家,你能如此高看刘季,刘季定会共谋生计,平分富贵的,还有,官兵此时不来,此天助我也,我没有后顾之忧了。”萧何又证实道:“我觉得,郡里兵马即使不是因为对付陈胜兵马,也是绝对不会那么容易驰援费令这个人的,因为上回御史马干被杀和曹参深陷其中的事儿,韩(国)信和苏角一场误会冲突,郡里已经对费令猜忌,只是一时没腾出手来,要不对费令痛下杀手也未可知。”
于是,刘季责令萧何、曹参动手写起传单丝帕书信来,意思是:暴秦无道,天下百姓早就忍受不了朝廷的暴政了,所以,群雄并起,现在很快就要打到沛县来了。而现在我们沛县子弟还帮县令守城,那样城破之日,我们可就要被当成帮凶和陪葬品而横祸天降了,还不如和我刘季一起诛杀县令,响应群雄,那样就可以保自己平安了。而今秦朝气数已尽,县令为官不仁,我们父老乡亲一定要想想清楚利害关系,何必无辜让自己和亲人受害。
刘贾还出了一个主意道:“天下人不遭虐杀就能生,不遭饥寒至极就能存,不遭赤贫的穷就能活。便是在急难的关头,不忘趋利也是常人的本性,刘贾愿意将捐出来的钱,每一份传单串上几个钱,一起用箭射到城上去,那样定会人人争抢那钱,所以效果将会更好。”刘季大赞道:“刘贾说得好,就这么做了吧。”大家听令,急急去办。
再说此时的韩(国)信不知不觉之中,自己就义不容辞地成了沛县的城防司令,亲自巡守整个城池,督战不懈,由于自己的高度操劳,他感觉到自己很累了。当他像一只蜘蛛一样巡守完整个城防之后,他有了一种虚脱的倦乏,他决定去找费令商议一下战局的布置,可是当他来到县署里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只见得费令的下人在乱纷纷地夺路而出,惨叫呼号道:“县主老爷杀人了,县主老爷杀人了······”一片混乱之中,差役们有的浑身是血,衣著尽是尘土,韩(国)信见状,大吼一声:“慌张什么?怎么回事儿?”
大家一见韩(国)信出现,顿时,心里就踏实了,停下脚步,纷纷七嘴八舌地道:“韩将军,县主老爷先是巡城困乏,小睡了去,不料梦中发狂,满屋子持剑乱砍,已是砍死一名使女,犹自停不下来,情状太恐怖了。”韩(国)信沉声道:“都不要慌乱,待我进去看看便知。”说毕,拔剑在手,直闯了进去。不过,虽然他是有思想准备,也被眼前的景象骇然得目瞪口呆,只见那费令此时被头散发,双眼无神发直,就像一个没有思想的僵尸,口角渗血,正在挥剑追逐着什么,满屋里乱砍,口中大吼大叫道:“我杀死你,我要杀是你······”韩(国)信一见浑身寒热交缠,心凉透了,大叫一声:“费公,你这是怎么了?我是韩(国)信,到底发生了什么?”
费令如痴如狂,浑然在噩梦之中,大喊大叫:“马干御史,是你先在曹参家的宴席上,说要缉拿我费某,要杀死我,要株连我的左右同僚,我的全家,我没有办法了,才动手用青铜簋砸死你的,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韩(国)信到这会儿总算是推测到事态的大概,一定是费令极度疲劳、紧张,加之心中有鬼,所以精神崩溃,出现了幻象,陷入癫狂状态之中。不过,马干的死亡真相至此也是明白了一大半,韩(国)信心头因之五味杂陈,顺手操起桌子上的水盏泼了过去。费令被他浇了一个淋漓,一激灵,登时猛省,叫道:“韩(国)信,我刚才看到御史马干一身是血,来找我还他性命,张口就要掐我,太恐怖了,快帮我找找······”
韩(国)信眼见得事已至此,突然蹦出一个主意,他下决心今天一定要证实清楚御史马干之死的真相,毕竟现在费令现在处于一种恍惚迷离的状态,他的话也不能全部当成清醒时的铁证,所以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来证实自己的推测,从而证实是不是真是费令杀死了马干,还嫁祸于曹参。他突然怪叫一声,冲到帷幕之后,用一种变异的怪声道:“马御史,你回来了?你这一身是血,怎么这么惨啊?”费令听了吓得大吼一声,冲到帷幕后面去找,哪有什么马干,只有阴风惨惨,烛光发绿,怪影婆娑,便质问韩(国)信道:“你刚才说马干回来了,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他。”韩(国)信木木地回答:“他就站在你面前啊,一身血衣,长发遮面,那么分明,你怎么就看不到呢?看来你的魂掉了,哎呀,马大人他在问你,为何要用铜器砸死他,他死的好惨啊,他死得好不明不白啊?”费令恍惚,鬼步乱舞,惨叫:“他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我怎么听不见他讲话?”韩(国)信骤然大喊大叫,疾步上前乱扯住什么,似乎在极力地拦阻一个什么看不见的凶恶鬼魅,连声道:“马大人,你虽是死得好冤,也不能动手去勒死人家啊,你且看我的薄面,先不要勒死费令,容我再帮你问问分明再说。费令,他问你为什么要动手砸死他?你快说啊,快!要不然我可拦不住了,他早就死了,已然化成索命厉鬼,力量奇大,你快快说实话,是不是你用铜簋砸死了他,然后嫁祸曹参,是不是?要不然我可是拦不住他了啊。”
费令心怀鬼胎,期期艾艾,但还是信疑参半,心存侥幸,转过神来犟嘴道:“韩贤弟,不是那么回事,现在情势紧急,刘季兵困我们城池,郡里也在猜忌我,这马干厉鬼也能找我索命,你一定要挡住他,你可不能不管我啊。”韩(国)信道:“我如此全心全意帮你,你却对我无一句实话,我岂敢帮你?”费令恨恨一咬牙道:“好,我就实话告诉你,其实,你也早就知道,御史马干早就掌握我们纵容刘季的实证,那天,他去了曹参府邸,我就料定他要拉曹参对我下手,我去的时候,曹参和他单独对饮,刚好曹参拿酒去了,马干醉了,伏在几案上说要上报朝廷,罢我官职,要我性命,株连我们沛县同僚和我家人,我当时一时性起,想我自己反正活不了,不如大家一起死了了事,便用顺手的铜器砸死了他,等到清醒,悔之晚矣,急急去了,正巧这时,曹参回来现场,见状大呼叫人,我便临时起意,诬陷是他,我都全部说完了,不信你问那幽魂是不是那么回事儿?你快快弄走这马御史的死鬼冤魂,让他赶紧走吧!······韩贤弟,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现在我已经说出实情,如果你不念及昔日情谊,要杀要剐、听任马干的冤魂来掐死我,任凭你就是了,费某死而无憾!”
韩(国)信听了仰天长叹道:“苍天啊······含冤而死的人真有幽魂乎?冤魂真的来了吗?现在又到哪儿去了?”韩(国)信此时也骤然恍惚,连自己也是半信半疑有马干的冤魂存在了,还剑入鞘,对费令道:“那我们先找找马干的幽魂,如果真还有,我们另说。”费令懵懂,一时如同云里雾里,便颔首应允,两人便进出帷幕,穷搜一番,除了阴风恻恻,暗影曈曈,哪里还有什么马干的鬼魂,韩(国)信自嘲道:“费令,你看到了吧,现在,这里哪还有浴血的鬼魂?分明是那冤魂已经得知事情原委,也没话说,就走了,你自保重,军情紧急,我先巡城去了。”费令已是灵魂出窍,被韩(国)信一阵子扑朔迷离,整得亦梦亦幻,只是颔首,直到韩(国)信便提剑自去了,这才从迷蒙中醒悟过来,大呼完了。
韩(国)信踏月来到城墙之下,忽见得钱声叮咚,戍卒们抢成一团,而且,城外还有箭矢不断地射了进来,自己捡起来一看,只见箭矢上串着传单丝帕和钱串子,便找了一个角落,细看传单,顿足叫道:“这些传单宣传得好厉害啊,刘季这番犀利说辞,定是萧何的文笔,煽动力都能撼动山丘了,唉,取下沛县必然也。费令,你反复不仁,你能那样对待马干,陷害曹参于昨天,岂能明天不会那样对我?我韩(国)信不能再助你为孽,殉葬无道,你自己造化生死去吧。”说完,寻个好地儿坐视不管而去。
这时,卢绾、范齐这边民夫,好多都是刘季原先放回来的戍卒,这会一路抢钱,捡起来射进来的传单箭杆,纷纷传阅传单,顿时,暗流涌动,群情激昂,卢绾趁机动员道:“刘季当初释放了大家这些刑徒,使大家免于一死,而自己丢官沦落,何等仁义。而费令反复之人,寡情薄恩,我们帮他有什么用?”这时候,樊哙见时机已经成熟,终于跳了出来,大叫:“不如反了,顺了大楚。”顿时,一呼百应,而此时去监视韩(国)信的周勃带回来一个更诡异的消息,劲敌韩(国)信竟然撒手不管不说,而且踪迹全无,这真是天赐良机。于是,周勃和卢绾他们打开城门,对城外的刘季发出信号,刘季他们潮水一样涌进城来。
此时的费令端坐在县衙中庭,眼见得樊哙和内应的任敖他们呼号打了进来,差役们跑得快的没影了,跑得慢的死于乱民棍下,情知大势已去,怒骂一声:“天道不公,遂成无赖功名!”自刎而死,陈尸在县令宝座上。
刘季一行登堂入室,直入沛县县署,眼见得费令陈尸在公堂交椅上,一时是心绪十分复杂。刘季正要吩咐樊哙、周勃上前裹尸,突然,只见吕公拖着拐杖号哭而来,哭道:“费贤弟啊,你死了就死了,命乎如此,也没奈何,可不能羞辱身后,摧残往生啊。”刘季连忙告慰他道:“丈人放心,费令自刎,难言是非,我一定会好好料理他的身后事的,毕竟我们曾经主官吏仆一场。”吕公带着吕泽,抚尸道:“费令与我吕家有恩,贤婿深明事理,老夫我没二话说,你就让我们为他安葬就行了。”刘季看了大家一眼,也就首肯了,吕公便令子侄辈执子侄礼,恭迎费令尸首,用金丝楠木棺椁厚葬了,倒是陪了不少的兔死狐悲的老泪,此后,刘季也追思费令昔日旧情,将他的儿子费襄收在麾下,终封棘丘侯,此是后话。
就在刘季挑头整肃沛县的时候,周勃带兵五花大绑押来一位衣衫不整,头发纷乱的壮汉,大声叫唤:“我终于搜罗到了费令的最大帮凶韩(国)信,天有眼,让他走不脱,现在擒来请季哥发落。我季哥现在是沛县县主——沛公,韩(国)信,见了你还不叩拜。”韩(国)信只是一脸木然,如同不闻,全然没有反应。刘季忍不住蔑然道:“韩(国)信,你休要自翊仁义。还不是到了危难之时,临阵自保,舍弃旧友费令,现在被拿,在我面前装什么高冷?”韩(国)信这才仰天大笑道:“费令杀朝廷命官,栽赃曹参,对朝廷、对人接物,怀揣着反复二心,德行尽失,我是得知实情,不齿帮他。要不,沛县城内外将是生死同命的鏖战一场,哼,刘季,你既厚且黑,这沛县是你打下来的吗?就凭你几句妖言惑众的传单,我们难道是虚空无物的吗?这沛县城城门真有那么好打开的吗?贪天之功为己有,我真替你脸红?呸!”一边的樊哙听了大怒,吼道:“你个败军之将,被我们捏着生死的人,敢嘴硬,我就来剁了你,让你黄泉之下追费令去。”挥刀要砍,韩(国)信一眼不屑,继而只是瞑目等死。这时,一边的曹参突然冲了过来,指定樊哙鼻尖,道:“韩(国)信方才言论就是义勇,你们要容不下他,我曹参也就走了。”
刘季一见不对劲,急急呵斥樊哙退下,亲自为韩(国)信解束缚,礼谢道:“韩(国)信,你原来另有天大的隐情,那我们不知者不为过,都是刘季之罪,韩将军宽恕。”再三拜谢,韩(国)信见了刘季宽厚大度,又不摆谱,深深触动,便将自己如何用计谋巧妙得知费令实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刘季听毕,亲执礼金,再三请罪道:“刘季再三谢过,此是路上盘费,姑且奉上韩将军归朝,他日有缘再见,再行请罪。”没想到韩(国)信很干脆地朗声回答道:“暴秦无道,天下人无不反之,我本是韩王孙,故国亡灭之痛,切肤难忘,归在秦阙为官,本是权宜之计,不是本心,更主要的是我现在的主人御史马干被杀,我哪回得去啊?如刘季你不弃,我韩某愿意留下来,共图大业。”刘季大喜,高呼:“太好了。”两人遂把手言欢,曹参也是大喜,堂上堂下,欢呼起来,刘季吩咐摆宴,众人一团和气,自此,韩(国)信归于刘季麾下。
再说沛县和当时时局,已是倒了生死存亡之秋,哪容得一个拖字,既然已经举旗,不走下去,就是死路一条,所有人都明白,要活下去只有立一位新的首领去响应诸侯才行。费令已死,秦官废除,那新的沛公是不能没有的,谁来挑这个头?既然大家是开城门延请刘季进城,那他就是一个在乱世中带领大家保平安、图富贵的英雄,而且,他的身世颇多神迹,正是上应天意,下合人情,更主要的是,自己还有在芒砀山释放沛县乡亲刑徒,而自己甘愿弃官落草,不惜连累自己家眷的义举,一直成为故园的一件美谈,沛丰间人人拥戴感佩。
于是,他的一帮兄弟都来劝立,可刘季冷眼静观,寻思,自己虽然是在沛县人缘不错,可毕竟是一介草民布衣出身,做了几年没品的亭长,终于沦落为山林草寇,和沛县其他土豪诸如王陵、卢绾、还有自己老丈人家的吕家一比,别提阅历有多寒酸了,自己就听几个更潦倒的屠夫、吹鼓手的小弟一捧上位,谁能服我?自己可要拿捏一下,吊吊大家的胃口才能显得自己珍贵,也只有象舜尧一样谦让,才有德行可言,便对众人道:“当今天下大乱,诸侯并起,那各路首领全都是有才德的人,我们沛县举事,如果不推举这样的沛公,不仅难以成事,只会是祸降。不是刘季爱惜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是我才德不够,我今年都虚度四十八岁了,岁月大半生空过年老,都没有什么建树,那就证明我庸碌,实在难以当此重任,只能贻误大家的大事,我看大家还是在本县另择贤能来做头领吧。”
刘季心里明镜一般,这造反的事儿,挑头的可是要灭九族的,除了自己,象萧何、曹参等文吏自爱身家,哪有这个胆色?樊哙、周勃等胆大的,哪有什么号召力?而沛县诸如王陵、卢绾、吕泽等豪强们一时哪儿会放下自己的好日子不过?在他们看来强秦还在,虽说是眼下天下局势已经到了烽烟四起的地步,还得需好好观望才是,县里一帮泥腿子闹哄哄起来,毕竟是乌合之众,说不定是来得快也去得快,能弄成啥啊?再说现在自己要不以退为进,就这么大喇喇上位,不就是留下话柄吗?只有这样的一开始就让众人心服口服,那后面这支队伍才能好带。而事实就是刘季这样一来,也没有别人敢来应承,所以,整个局面就僵持在那儿了。
但是,当时变乱的时局是不容许这样的局面就这么拖着的,于是,刘邦的心腹小弟任敖暗中被他授意,四处活动,邀约来县里的几位长者上前,反复陈明利害,终于,这几位深有影响力的长老灵窍洞开,一齐赶来,就向刘季叩拜,高叫:“刘季,你就做我们的沛县首领吧,我们早就听说你出生和早年的许多神迹,那是上应天兆,下承地象的大富大贵之相,我们还专人找来人来占卜,唯有你能当此任。”顿时,堂上堂下,高呼刘季上位,刘季一见时机已到,便承诺上位。
于是,大家就在县府设坛祭祀,祭祀咱们家的人文始祖黄帝和战神蚩尤,宰杀马、牛、羊三牲,将血涂在旗鼓之上,一律使用红色的旗帜,原因是刘季斩白蛇首义,他杀死的是白帝之子,而神灵曾言他是赤帝之子,所以顺天崇尚赤色。众人手捧滴洒过牺牲的血酒,对天盟誓,反秦兴楚,共谋富贵,然后礼拜刘季为首领,尊号沛公,同时,萧何宣布:“刘季既然做了大家首领,万事必依规矩,刘季这个名字,义通刘老三,不但俚俗,更主要的是沛县子弟兵将来会并列海内群雄之列,到那时,就因为这个首领名字而闹得大家都不雅,何堪正统?安能称雄九州?所以萧何已经和刘季合议,地方才俊酝酿,更大号刘邦,意为安邦定国之意。”
刘邦既称沛公,自己从一名山大王嬗变为地方父母官,他的队队伍也由二百来名的喽啰一下子扩充到三千人的官兵,他深明只有奇货可居才能待价而沽的道理,即令萧何整顿正规的官制,再来寻找机会,替自己和自己这支沛县军团找一条明路。于是,萧何被他封为县丞,让他着手办理这件特大的正事儿。刘邦明白,自己这个县丞萧何,本是精通法律的原沛县主吏椽,善写当时新兴的字体隶书、也能撰写得锦绣好公文,绝非寻常之辈。后来有事实证明,萧何确实不负众望,不愧重臣之首,因为老干人事工作,更能入木三分,法眼识人,洞察时局,所以当初他被泗水郡以优秀政绩上达朝廷,朝廷征用而不去,反而一直追随比自己还官小和年龄小的小吏刘季,可见他具有与常人不同寻常的政治洞察力。最后还替刘邦发现纵横天下的兵仙韩信,收拾河山,终成开汉大业,位列我国历届领导班子的名相,乃是因果必然,而绝非偶然。他分曹参、周勃为中涓,是内务长官;分侠肝义胆,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樊哙为舍人,是副官;夏侯婴因为对刘邦有救命大恩,刘邦特追加他一个人的特殊礼遇,一个七大夫的爵位和太仆之职位;刘贾为司粟校尉,郑忠为谋士。同时,刘邦行文邀约沛县土豪卢绾、王陵、老丈人吕家,卢绾因是刘邦世交之好,关系不一般,自然来归;吕家吕泽也是来打酱油了,至于王陵,虽然不屑,但是时局也会让他难免也要在地方上投机一把,于是他派心腹雍齿入伙。所以,萧何一律将他们和任敖、周绁(字偞)、韩(国)信、戚鳃、贾寿分为将。至此:
刘季更大名为刘邦,尊称沛公,开汉神纪的开汉主力——沛县诸刘军团到此正式树帜反!
就在沛公刘邦的沛丰军团树职反秦的同时,原来七雄之一的齐国宗族集团诸田氏也正式揭牌树职反秦复国,细说因果,这田齐开局,也是大大的出彩,诸君且把握好地铁车厢的吊环,拿稳手机,人潮熙熙攘攘,偷得上下班片刻闲暇,绝不输一杯香茗,听轩外潇潇春雨的气韵,容我黄石费生为君道来。
前文说到陈胜派出本是魏人的周市,统兵循魏地,他和副将朱鸡石一起兴兵北进,紧逼原来魏国和齐国交界处的狄县,治所也就是今天的山东高清县,谁料得这狄县县令利几,矢忠朝廷,更绝的是他手下有自己的宗族子弟忠勇之士十人,不离左右,悍勇敢死,利几临战和他们紧紧在一起共进退,将局面变成周市一下子攻不下来县城,利几也没有力量退了周市的兵,于是,两军呈胶着状态,打起消耗战来,其实这是他们双方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所以,双方一起陷入同等的焦虑之中,也一起激起同等的谋事筹划之中。
其时,单父县令田横罢官赋闲,正在乡里闲居,结几竹竿西风篱笆,艺一些黄白红紫菊花,灌园种菜。这一日,田横的族兄田儋忽来造访,并领来了两员精壮老叟,正是周市、朱鸡石,田横早就知道是这二人,只是佯装不认识。周、朱二人并不回避自己身份,自我介绍之后,周市拱手道:“暴秦无道,气数已尽,天下豪杰尽在陈王后面蜂拥而起,六国贵胄无不趁机复辟,田横你乃是齐国王孙,理应首创光复齐国社稷,和我们一起拿下狄县,效命陈王,尔后再图大事,况且,令族人田臧、田巴更先在陈王麾下······”田横冷冷一笑道:“此二人已经一死一潦倒,何足道哉?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本是秦官,罢官也是秦官,所以你们另请高明,我义不反秦。”田儋急了,叫道:“秦朝亡我宗庙,你是齐王孙,你不能······”田横打断他的话茬,道:“儋大哥,要买菜咱谈,否则,请自便!”不容这三人搭话,硬是轰了出来。
这三人自讨没趣出来,田儋气愤愤道:“不过是个过了时的县令,有什么了不起?我本来就不打算去找他,知道他那臭架子总是端着显摆的,我们还是依照原来的计谋行事,里应外合。”周、朱二人颔首应允,叹息而去。田儋自回庄里,正要使人进城里,忽而见得一个人一身灰土,衣衫尽是血渍,踉跄进来,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大叫:“大哥,我们的事儿败矣。”田儋审视看时,见是族弟田荣。大惊失色道:“那事情怎么样了?”田荣道:“我们本来依计、在城里擒贼先擒王,不料,利几和他的兄弟利仓,兄弟靠背,前后有他们的子侄,护卫得铁桶一般,我们下手行刺不成,反而被他们一顿暴打,我差一点就走不掉了,现在出了事后,利几带着那帮人,更加防范得严了,就像随身套着一个保险柜,满城指挥,我们一时实在是没有办法能动得了他。”田儋听了懊丧之极。做声不得,只有好言抚慰田荣道:“贤弟辛苦,你且下去歇息,复辟大业,不同寻常,一定要慎重,我们慢慢计议吧。”田荣便退下养伤,只剩下田儋悒悒不乐。
这一日,利几巡城回府第,只见得侧室小妾,唤作红儿的,云鬓缭乱,曲裾不整,一路哭哭啼啼出来,见了利几嘤嘤哀告道:“贱妾求老爷做主,贱妾不想活了。”利几惊诧,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小红儿道:“可恨你那裨将华无伤,觑定老爷军务繁杂,趁火打劫,今天得间调戏小女子,言不是那言,语不是那语,动手动脚,欲行不轨,贱妾无力,备受欺凌,老爷啊······”利几大怒骂道:“那厮好大的贼胆子,眼下全城御敌,如此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骨节眼上,他敢动我的女人,有道义没有?可不是捋虎须,我岂能放过他?”小红哭告道:“可不是吗?这贼子因害怕老爷的天威,缩头藏了起来,早跑得没影了,老爷啊。”利几大吼道:“来人,将整个城池翻动一遍,决不能放过这犯上的淫贼。”恰好这时候,利仓进来,问明情况,吃惊非小,便劝道:“兄长休要为一介女子不顾大局,这事儿不寻常,应该待到侦查清楚再作计议。”利几那肯依他,点起自己的十名贴身死士,手执长戈,大声命令道:“全力以赴,缉拿淫贼华无伤!”执意要带人去搜罗。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来报:“故县令田横,在县署大门前喧哗,说是有要命的事儿要见大人。”利几摇手道:“你快出去回他,就说老爷我军务忙,无暇见客。”门子答道:“田横他说,他就早知道老爷要说军务忙,无暇见客这句话,他说只是请老爷出门看一眼,就会一定见他了。”利几一听大惊失色,道:“他又不是仙人,如何预知我的心情,那好,左右就随我出去看看。”说完,即刻整顿衣冠,匆匆而出,当他一眼见到田横的时候,他的双眼激射出两道神异的亮光,他环顾眼前的情景,骤然惊叫一声道:“哎呀······”也不知道这狄县县令利几眼前见到了何物?竟然发出这一声恐怖扭曲的惊叹;也不知这狄县公廨到底发生了什么骇然的大大变故,欲知后事如何,敬请看第五十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