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灯塔里咖啡馆的小贼被抓获了,许之松和小必被经理扣了钱,沐溪隐因为保护店内财产耳朵负伤,经理怜悯她,没有计较她的过失。
沐溪隐仅仅休息了一天就回去上班了。她没将这件事告诉妈妈,只和合租的姑娘岚岚说了,岚岚劝她换一份有安全保障的工作,她却觉得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一次后再有第二次的概率是大大降低了。
回去上班的那天,许之松过来向沐溪隐道歉,承认那天是自己忘了锁门,害她倒霉,并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尽管和他说。小必也来表达关心,慷慨地送她了一盒曲奇饼干。
沐溪隐看着手里的曲奇饼干,心里想的是,自己要不要给救命恩人送点什么东西?其实她挺为难的,那天他陪她坐出租车回去的路上,明确表示过她不用送东西给他,她感觉出他想淡化这件事,不愿意让他为难,但若没有任何表示,她心里过不去。
送礼是一门学问,长辈都这样说,她以前不以为然,现在觉得这话很对。
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心意又不让对方感觉有负担,是需要琢磨过的。
只不过她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了,近来咖啡馆的人多,工作忙碌。
“能不能给我一个止血棉?”
沐溪隐的头从电脑后抬起,“嗯?”
唐河洋站在面前,客客气气地和她说话:“那天我说话太过分了,对不起。”
“没事,人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沐溪隐无所谓地笑了,“你还要止血棉吗?”
“不用了,我开玩笑的,只是想过来道个歉。”见她如此大方,他也忽略了自己设计了老半天的开场白,摆了摆手,很快回自己座位去了。
五分钟后,大美女娄悦丹走进来,唐河洋一怔,迅速拉高衣领,将头埋进风衣里。这一举动落在娄悦丹眼里显得很蠢。他俩本来谁都不想再来这里的,无奈找不到其他可以休息的地方,只好抱着“发生过那样尴尬的事情后,你肯定不会再出现”的心态,又都来了。
“我要一杯榛果拿铁。”
娄悦丹的声音很温柔,如果不是那天亲耳听见她说出口的话,谁也猜不到她性格里有那么直截了当的一面。
小情侣早就在了,设计师邱披肩散发地伏案,郁郁寡欢的中年人依旧穿着他的旧棉衣,缪乐妮难得地站在那个叫萧清昂的男孩旁边和他说话。
目光环顾一圈,沐溪隐没有看见应书澄,她向小必打听过,得知他昨天也没来。她心里忽然多了一个念头,他会不会永远不再过来了?在发生了那样不愉快的事情后,估计他对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了。
等到十点半,没有客人再走进来,沐溪隐还在猜测自己的想法会不会被验证。
十一点,邱愤愤地将速写本撕了个烂,买完单就走。
“你的水杯还在……”沐饮溪提醒他,他却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缪乐妮蹦蹦跳跳地过来,买单后走人。
其他客人也陆续都走了。
零点十五分,咖啡馆没有其他客人了,沐溪隐和小必在聊天。
“十二桌的那位先生很可怜的,他妻子产前抑郁自杀,整整一年过去了,他还没有走出来。他很想睡一觉,在梦里与他妻子相会,但是他一直睡不着,又不愿意看心理医生。”小必说。
十二桌的先生就是那位郁郁寡欢的中年男人。
沐溪隐的脑海浮现出他那双灰蓝的眼睛,像是攒了许多旧日尘埃一般。
“他太可怜了。”小必打了一个哈欠,泪花缀在眼角,“如果能将我的睡眠分给他一半就好了,我每天怎么睡都不够。”
客观上说,小必比沐溪隐还累,她家里经济负担重,白天还在另一家花店打工,每天只睡不到四个小时。
“你现在回去吧。”沐溪隐说,“反正也没剩多少时间了,等会儿我来打扫卫生。”
“那怎么好意思?今天明明就轮到我打扫卫生,再说你还负伤呢。”
“我今天白天睡了很久,精神不错。”沐溪隐摸摸耳朵,“没什么大碍了。”
小必走后,咖啡馆打烊,沐溪隐收拾好咖啡馆,关好灯锁好门走出来。
十一月中旬了,外面很冷,沐溪隐已经穿上薄款的羽绒服了,她拎着包,加快脚步走回去。
当她的余光瞄见对面那道熟悉的人影时,停下脚步,揣着惊喜似地抬手朝他挥了挥,见他没什么反应,她小跑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呢?”她站在他的面前,呼吸有些小急,眼睛亮亮的,有自己无法看见的笑意。
“睡不着,出来走走。”他垂眸看她的一身装扮,才想起一件事,好像入冬很久了。
“你穿得很少。”她指出了一个事实,他只套了一件深灰色的针织衫,腿上是一条休闲裤。
“临时出来,忘了穿外套。”
显然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但她不方便多问了,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话题,只好安静地站着。
他点了点头,似作告别。
她笑了笑,站在原地。
很快发现他的方向和她回去的方向是一致的,她只好继续走上去,跟在他身后。
说实话,他个子高,人偏瘦,步伐很稳,肩膀的骨架倒是比较大,气质带着一些疏离,让她想起某本杂志上代言一个西装品牌的男模特。
他会不会就是一个模特?她猜测,很快又否定,因为他的穿着仅仅停留在干净简约上,和时尚有距离,而且他从不化妆,一般男模特在生活中或多或少也会化一些妆。
他是运动员?也不像,运动员不会睡不着吧。
就这样一路好奇地研究。
直到他停下来,回头看她一眼,再继续往前走。
既然被瞧见了,她就自然地跟上去,对他说:“那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似乎一点也不记得了。
“谢谢你的见义勇为。”她说,“你应该不止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吧?我曾经看见你给乞讨者钱。”
“给乞讨者钱和那天的事情不一样。前者是举手之劳,对我也没什么损害,而后者,也许我不会再做一次。”
她有些尴尬,不知该接什么话。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惩恶扬善的人,你没必要一遍遍地美化我。”
“我觉得……是你太谦虚了。”
他没接话,依旧对“谦虚”两个字不受用。
“如果你不想再听见赞美的词汇,我就不说了。不过,我真的想用实际行动感谢你。”
“实际行动?”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话说一半她觉得这台词很耳熟,好像在哪一部电视剧里听到过,未免引起他误会,她赶紧说完,“我烧的菜很不错,在家的时候邻居小孩很喜欢吃我做的菜,你愿意尝尝看吗?”
“不用麻烦了,我对吃的不感兴趣。”
“哦。”她略失望,“那没事,我也不勉强。你还会来咖啡馆吗?”
“看情况。”他顺便看一看这条几乎空无一人的街,“不过,这里好像只有一家店可以休息,还愿意营业到那么晚。”
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直到行至路口,要转弯的时候,前面一步的他忽然开口:“你真的很会做菜?”
她反应过来后回答:“不能和外面的大厨比,但味道还过得去。”
“怎么突然谦虚了?刚才不是说邻居小孩都很喜欢你做的菜吗?在我看来,小孩对吃的很挑剔。”
她不知所以然,直接问他:“你改变主意了?想尝尝看吗?”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说:“你帮我做三菜一汤,低盐少油,清淡一些。”
虽然不知道饭菜到底是给谁吃的,沐溪隐还是认认真真地做好了三菜一汤,放在一个三层的保温饭盒里,在约定好的下午四点,按照他事先留下的地址,找到他住的公寓,给他送去。
应书澄在公寓楼下等她,取过她的饭盒,直接打开看了看,内容的确如他嘱咐的,很清淡。
一只老猫闻声从绿丛中蹿出来,停留在应书澄的腿边。应书澄拿筷子夹一块清蒸鱼,弯下腰喂它。
“这是给猫吃的吗?”她惊讶。
“不是。”他否认,“让它先尝尝。”
老猫津津有味地吃完一块,“喵”了一声想要第二块,被他拒绝了。
沐溪隐一脸迷茫。
晚上在灯塔里咖啡馆,沐溪隐一直等着应书澄的回复,不知道他对她做的菜是否满意。
不一会儿,邱扛着一麻袋的衣服上楼,在照常点了一杯冰咖啡后,他将麻袋丢在地上,飞快地解开系绳,将里面的衣服全倒出来,朗声道:“你们过来看看!五十元一件,我今天大甩卖了!”
客人们闻声都走过来,探过头研究。
“这是什么啊?怎么只有一只有袖子?杨过同款?”
“这件T恤太诡异了,颜色又紫又红又绿?是不是没染清楚?”
“这件灰色的长袍,背后印了一只猫爪印?”
“这条连衣裙前面已经拖到脚尖了,后面还不到腰?是什么派系的?”
“说真的,这件卖五十元很不合常理。”
卖家邱被问得晕头转向,一个劲地解释自己的设计理念,还不忘阻止人家的杀价,看呆了沐溪隐。
大半小时过去了,没有人愿意买。
邱连连叹气,沮丧地说:“你们不买也不要羞辱,我已经江郎才尽了,这是最后一批存货了,卖完打算改行。”
众人不说话了,纷纷投去同情的目光。
“我觉得那件还不错。”沐溪隐从吧台后探出半个身子,“浅咖色的那件。”
邱循着她的视线,捡起来打开一看,随即失望道:“这件是男款外套。”
“我觉得颜色很好看。”
“草木染的,当然好看,可惜你穿不了,太大了,改不成女款。”
说话间,应书澄从一楼走上来,手里拎着一个袋子。
沐溪隐忽然看见他,燃起了希望,问道:“你愿意试穿一下吗?”
“他个子高,穿这个肯定没问题。”邱二话不说,抖了抖自己设计的衣服,问也不问就走过去给应书澄裹上。
应书澄被迫穿上后,邱凝望他许久,由衷地觉得自己扳回一城了,豪气道:“以后谁还敢说我设计的衣服不好看的?你们睁眼看看,优雅不优雅?低奢不低奢?”
七桌的沈绽玲说话了:“找他穿你就犯规了,以他的模样披一块窗帘布都是帅的。”
邱不理杂音,热情地看着应书澄,问他:“兄弟,五十元,买吗?”
“多少钱?”应书澄好像没听清楚。
邱丧失了一些底气,但设计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退缩,重复了一遍价格。
应书澄看向沐溪隐,似乎她是罪魁祸首。
沐溪隐说了一句公道话:“这件衣服挺好看的,设计感很强,我觉得有大自然、森林和溪水的味道,你穿很合适。”
这是真心话,并非是因为怜悯才思枯竭的邱,她真心觉得应书澄穿上这件衣服很帅,不买有些可惜。
应书澄脱下了外套,直接递还给邱,在邱彻底绝望之前,平静地问了一句:“你有包装袋吗?”
他都没有还价,邱惊喜又感动,简直想给他一个拥抱,但刚靠过去就感受到一股冷气,识相地缩了回去。
应书澄买下一件后,其他人重新围过来挑选,像是连锁效应一般,邱又卖出去四件。更没想到的是,其中一件中性风的衬衫被六桌胡不愚和七桌的沈绽玲同时看中,两人为了争抢这件衬衫几乎发展到要厮杀的地步。
打烊之前,应书澄走过来将干净的饭盒还给沐溪隐,沐溪隐用眼神询问他。
“我带给外公的。”他说,“他很挑食,几乎每餐都不好好吃饭,但今天他吃完了。”
沐溪隐很高兴,又问他:“刚才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你本来是不打算买那件衣服的是吗?”
“你说呢?”他反问。
沐溪隐摸了摸左耳上的伤口,知道自己有些明知故问,又有些心虚,似乎她利用了他骨子里的那点同情心。
他看着她,时间久了有错觉,自己好像是在纵容一个孩子。
耳朵有东西落下来。
她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他用掌心接住了,是一个小圆圈的银耳坠,搁在他手心乍看像是一枚戒指。
他还给她。
“谢谢。”
他走后,小必走过来问沐溪隐:“你是不是对他有好感?”
沐溪隐惊讶地反问:“你为什么这样问?”
“我感觉你过度关注他了。”
沐溪隐哑然,自己有吗?
“咖啡馆不大,谁在看谁一目了然。如果你有意,至少先要到他的联系电话。知道吗?来这里都是过客,指不定哪天就不来了,到时候你和他就隔着千山万水了。实话告诉你,这是我的经验之谈,我比你早来两个月,那会儿在这里遇到一个有感觉的人,一直没敢开口,结果他不再出现了。”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这句台词太熟悉了。”小必世故地笑了,“算我误会吧,你不喜欢也好,毕竟谈恋爱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小必留下来打扫卫生,沐溪隐离开咖啡馆,走出门口就远远地看见应书澄的身影在便利店里。他买好了水,走到靠窗的位置,拧开瓶盖喝水,然后背过身接起一个电话。
他的背影在路灯和店内灯光交织下变得很模糊。
下一秒,他忽然转过来,她赶紧闪躲过去,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第二天的白天,沐溪隐去医院拆线,为她拆线的是那天为她输液的中年护士。说起来,她对这位护士有些亲切感,因为声音像她母亲。
“放轻松。”护士说,“很快就好了。”
沐溪隐说没问题。
“记得以后遇到了入室盗窃的贼,千万不要去激怒他,也不要用蛮力,否则会吃亏的。不过你是幸运的,有人及时赶到,救了你,还懂得正确的人工呼吸。对了,你这几天吃红枣了吗?你应该补气血……好了,拆完了,我说很快吧。”
沐溪隐深吸一口气,牙齿咬到了腮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