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匆匆,相隔时空,音讯渺茫,各自彷徨。
痴心不灵,不得安宁,为等你迎,母女断情。
再次重逢,心慌脸红,一吻定情,才好抚平。
携手同行,定让你赢,岁月静宁,琴瑟和鸣。
不如朝堂,依旧善良,我会在旁,陪你思量。
心灵相通,厮守到终,一世太匆,不够诉衷。
来世相倾,一眼定明,不负盛情,亦不负卿。
刘淼听闻了夫君在生命最后的片刻才说出了一句自己担忧的话语时,她当时自然伤痛到不能自己。
她的夫君,是一个何其让人心生温情的人,夫君这一生过得是何其艰辛,何其曲折,更是何其的沉重。
她匍匐在夫君身上伤痛不已的哭泣的时候,夫君即使处于昏迷仍旧是习惯性的伸出了双手将她轻拥入怀,然后像哄着婴儿一样的轻拍着她。
她便哭到不能控制自己的嚎啕着“安石、、、、”
夫君听闻了她伤心晕厥的哭声后,只是本能的轻拍着她的后背,然后也没能够给予她一些言语上的回应。
她在那样悲伤欲绝的心情下便想将夫君带到了建邺城内的府邸,因为夫君的身体已经不太允许他们继续东下回到东山。
毕竟,她的孩子都在建邺城内,她想夫君终归是想看看孩子们的。
她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开口询问道“安石,我们回去看看孩子们,如何?”
夫君便越发的轻微的拍着她的后背,直到他的手停留在她的后背上,她才发现夫君又沉沉睡去了。
她看着那般沉睡的夫君,不由难过的从夫君的身上直起身来,然后握起夫君仍旧温热的手贴到自己冰凉的脸上。
她那般握着夫君温热的手时,才觉着内心没有那么慌张。
她在那样的时刻,不由哽咽的开口道“安石,自从你踏入朝堂之后,我也是经常担心你无法保全自己,害怕你会一不小心就成了一去无回,若是如此,我自然难以独活,还好我们这一路经历了诸多不易、诸多坎坷之后,如今也算相对过得去。”
她抹了一把又开始不断流下的眼泪,继续带着笑意开口道“安石,我有时候经常会想,你都是哪里来的力量,竟然能够支撑着你度过那么多命悬一线的危机时刻。”
她一说到这里便想到了夫君奔赴桓温的鸿门宴,还有司马道子的毒酒之宴。
她想到这里便落泪道“安石,你明知道司马道子从来都是对你芥蒂满怀,但是为了朝政的和谐仍旧是选择了以身犯险。你是担心被敌寇看到朝臣不和而若来不必要的祸乱所以即使危险也要去尝试一番么。”她顿了一顿便继续道“安石,你怎么就那么傻,为了一个没有可能的事情也是愿意付诸自己的所有。”
她说到这一点,便止不住的越发流泪的凶猛了起来,然后继续开口道“可是,我却很清楚这就是安石你,不管是早年还是现在,明知道有危险,但是为了自己所希望看到的一种善意的结局,总是能奋不顾身的付出自己的一切。”
她一提及司马道子的那场毒酒之宴,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她那枉死的冬雅。她素来知道冬雅对药草类颇有研究,但是却没想到冬雅最后却是死于那样的一番认知上。
她想起冬雅当年曾无端的跑来恳求夫君赐她一杯酒,夫君当时有些犹豫,她当时便提冬雅央求了一番。
现在想想,夫君当时应该是发觉了什么,只是没有确定,所以,也只能犹疑的将酒赐给了冬雅。
她当时看到冬雅喝完那杯酒就倒下的那一刻,不由失声尖叫“冬雅、、、”
冬雅当时却是痛苦的表示“大人您快带小姐走。”
夫君当时便十足决绝的握紧了她的手,将她带离了冬雅的身边。
她想到这里不由很难过的询问道“安石,往年你亲自将毒酒赐给了冬雅,你得有多么伤痛,但是你却从来都不曾提过。”
她说到这里,不由又开口道“安石,我知道你往年有去找过司马道子,让他将冬雅跟阿宁的尸身交出来便不计前嫌,虽然你跟琰儿他们表示是因为你有带兵到会稽王府,但是我知道你并不是真正的担忧那样的一件事情,你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能够将冬雅与春闲她们葬到一起,让阿宁入土为安而已。”
她说到这里不由叹息道“安石,你这一生如同这样的哑巴亏都吃了多少,你却还能如此宽厚待人,你得有多难。”
她想,他们家在那样的时候正是取得了淝水之战的时期,又多次击溃苻坚的将领,使得苻朗他们都前来归降。若是当时夫君当真计较那样的一件事,连司马曜也是没有办法。毕竟玄儿他们已然是手握重兵,夫君又是极有声望的重臣,若是直接将司马道子的丑行给揭露出来,虽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信服夫君,但至少绝大所数的人是会选择相信夫君的。
公道自在人心,这句话在什么时候都是不过时的。
可是,夫君却为了冬雅跟阿宁的尸身而选择了息事宁人。甚至在那样的一件事情发生后,直接选择了退出朝堂。因为,他不愿意看到朝政会出现诸多纷争的事情。
夫君虽然希望司马曜能够信任他,但是事实证明司马曜根本就不会相信夫君会安分守己的做好自己的职责所在。司马曜只会相信,权臣到最后都会危逼到皇帝的地位。
她的夫君是谁,那样的位置他从来都是不屑的。夫君从始至终最为喜欢的位置只有东山那一隅,跟朝堂更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夫君出仕朝堂也不过是想回馈那个给予他安身之地的家族,以及不让他们过得太过寒酸、落魄而已。
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由伤痛到落泪道“安石,你这一生什么时候为自己真正的存活过呢?”
她吸了吸鼻子,便自行开口道“安石,你年少的时候为了等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我不惜几次三番痛伤家人,成亲后,又是为了弥补对我的亏欠之情而迟迟不愿要孩子、那一次你自己也伤得很惨重,再后来亲人相继离去后,你便为了这个家族还有我们这些所有的人而不得不出仕朝廷,即使被质疑被冷嘲热讽,仍旧是对这片故土爱得深沉,愿意为了这片故土付出你的所有心血。”
她顿了一顿伤感道“可是,这片故土的掌舵人却将你伤到体无完肤,你却没有想桓温他们一样直接与他们宣战,而是默默地承受着原本就无须有的质疑。”然后又落泪道“那怕是到现在你仍旧是难以放心这片故土将会遇到任何的灾难。”
她抹了一把眼泪诉道“安石,你这一生还没好好为自己活过一番,便一身伤痛的到了下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痛。”
她那般跟夫君一路絮叨了一番后,不由越发觉着为夫君这一生而伤叹不已,夫君这一生的沉重诚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她将夫君带回府邸之后,便看到子侄们全都候在了府门,等到他们的马车一到,便一下子围了上来,然后将夫君抬回了府中。
她在子侄们的帮助下将夫君抬回了府中之后,便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了夫君的跟前。
她在那样的时刻,除了夫君的身边,她哪里都不想去,连一步都不想挪开,她只愿意安静的陪在夫君的身旁,或是一个人跟夫君絮叨这几句话。
儿子前来劝谏她“母亲,您也应该多活动活动,这样一直坐在父亲身边对您身体也不好。”
她便平静的回应道“琰儿,母亲这样就很好了,母亲若是离开了你父亲的身边才不好。”
夫君回到府邸两天后便辗转的醒了过来,夫君一看到她便笑道“夫人,你怎的也不睡到床上来,就趴在为夫的跟前呢,这样睡得多难受。”
她便从夫君的跟前抬起头来,习惯性的温婉笑道“安石,你醒了。”
夫君便歉疚的开口道“夫人,为夫让你担心了。”
她便摇了摇头笑道“安石,我只是为你难过而已。”
夫君便笑道“夫人,为夫这一生能过成这番模样,已经很是满足了。”随即又笑着补充道“把孩子们都唤进来吧。”
她一听这样的一句话,便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然后哽咽着应了个“好。”随即便唤道“琰儿,你们都进来。”
夫君看她落泪不由费力的伸手帮她拭去了泪水,然后轻柔的劝慰道“夫人,你别哭,为夫不忍心看你哭。”
儿子他们一听便纷纷面色凝重的走了进来,儿子跟女儿们便很是沉重的开口道了声“父亲。”
侄儿们也都是沉重的唤了声“叔父。”
夫君却只是笑着开口道“都无需这般凝重,我原本也是年岁已高了,能活到这番年纪也是赚到的。”
她听闻夫君这般道来,不由越发流泪迅猛起来。她虽然知道夫君的身体状况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但是真正守着他离去的这种时刻,仍旧是心碎到难以忍受。
她听闻了夫君跟一众子侄交谈了片刻后,便握了握她的手,然后微弱的表示“夫人,为夫这走后唯独不太放心你。”
夫君说完那样的一句话便松开了握着的她的手,然后便在所有人的哀泣声中安详的合上了双眼。
她看着夫君合上双眼的那一刻,便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扑到夫君的身上,然后悲恸的嚎哭道“安石、、、、”
她在夫君离去的第一个晚上,听闻着室外秋风肆意咆哮、树枝无力摇晃的时候。
那一刻,她才真正的体会到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是何其的脆弱、何其的渺小、何其的无能为力。那样的一种时刻,她才发现她是何其的孤独如斯,像一颗漂泊无依的蒲公英一样,仍凭那些四起的风声将自己随意刮起。
她在那样的一种时刻,不由来到停放了夫君的房间,不由自主的走向早已没有温度的夫君的身旁。
她还没有开口眼泪便滚滚而下了起来,她一边落泪一边开口道“安石,等我将你的后事处理完了,我就去找你,你也别走太快。”
她跟夫君絮絮叨叨的谈及一些话语的时候,儿子便来到了她的身旁,十足心疼的开口道“母亲,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她便抹掉眼泪,温和的开口道“琰儿,你去睡吧,母亲想要在陪你父亲一会儿。”
儿子不由叹息道“母亲,你若是一直这般待在父亲的身边,父亲也是难以安心。”
她闻言,便落泪道“琰儿,你说得对,母亲明日再来看望你父亲。”
儿子便有些哀伤的开口道“母亲,孩儿送你回房。”
她在儿子的陪同下便回到了卧房,儿子走后,她再次躺倒那张床上却怎样都难以入睡。
她想起,以前夫君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也是难以入睡过,但是不曾如这般难以入睡。
她想,也对,以前不管怎样都是知道夫君会回到她的身边,但是现在夫君却永远多不能再次跟她相拥而眠了。
她一想到,这样的一种无法更改的现实,到底还是难过到落下泪来。
她在那般极度伤情的状态下,便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在睡梦中便看到了夫君一脸疼惜的对她开口道“夫人,莫哭。”然后极为轻柔的拭去了她的泪水。
她便不管不顾的一把扑进了夫君的怀里,然后哭得十足伤痛的开口道“安石,我好想你。”
夫君便极为轻柔的将她脸上的泪水一一拭去,然后十足怜惜的开口道“夫人,为夫不愿看到你这般伤心的模样。”
她便从夫君的怀里抬起头来冲他笑道“安石,那你答应我,以后每晚都要来陪我。”然后又落泪道“不然,我睡不着。”
夫君便诚恳的应声道“夫人,只要你不伤心落泪,为夫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她便笑着落泪道“那好,我每晚都等你来入梦。”
夫君便温和的笑道“好。”然后又哄劝道“夫人,快点睡吧,不早了。”
她便不舍的开口道“安石,我想再跟你说说话。”
夫君便笑得温软的开口道“夫人,为夫不走,为夫一直都在你身边。”然后又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哄劝道“夫人,快点睡吧。”
她便在那样的一个她生生世世都不愿意再离去的怀抱里沉沉的睡去了。
次日早上,她辗转醒来,看到身边空空如也的时候,终归还是有很多怅然的情愫在她的心中不断的升起。
她在处理夫君的后事时,儿子难免要劝她“母亲,这些事情让孩儿们来做就好。”
她当时便安静的开口道“无妨的,母亲早已习惯亲手为你父亲做一切的事情。”
是啊,她从来都是喜欢亲力亲为的为夫君做一切的事情,那怕是他的丧事,她也是要亲手将它做完。如此,她才好放心的离开这个已经让她没有任何留恋的世上。
她将夫君的后事处理完后,便对儿子开口道“琰儿,你们陪母亲回一趟东山。”
儿子难免有些疑惑“母亲,您为何这般急着要回东山呢?”
她便平静的回应道“母亲想要回东山住一段时间。”
她想夫君未能完成的夙愿,她定然是要帮夫君完成的。
虽然夫君最终没能陪她再回东山,但是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只想要永生永世跟随在夫君的身边。所以,夫君既然没能回到东山,她便替他回了,然后在东山度过自己最后的光阴。
儿子听闻她那般道来,不由开口道“母亲,您还是跟孩儿一起住吧,孩儿想要将母亲接到孩儿府中来住。”
她便温和的开口道“琰儿,母亲知道你孝顺,但是母亲就想去东山再看看。”
儿子拗不过她,便陪同了她一起前往东山了。
她在去东山的路上,不由思及她当年跟夫君成亲之后,便随着夫君一起离开了建邺去往了会稽的东山。
她跟夫君在东山的那些日子也是过得肆意,虽然当中因着她生女儿而遭受了诸多波折,但是好在她都坚持了过来,也在往后的那些日子里过得越发的蜜里调油了起来。
虽然仍旧是有诸多磨难,但是好在她跟夫君一直都是心意相通的携手而行,一次次的克服了诸多困难。
如今在这样的一种秋意萧瑟的季节里,再次走向他们人生中过得最为欢愉的东山时,难免都觉着平添了几分凄凉。
那些道路两旁的秋菊也不再如往年那般的傲立寒霜了,似乎都是有些承受不住那寒霜的寒意而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了起来。就连那原本秋高气爽的天空也似乎不再如往年那般利落起来,也是显得有些格外的苍白了起来。
儿子大概看她哀戚之色溢于言表,不由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温顺的笑道“母亲,琰儿会一直陪在您的身旁。”
她便从车帘处收回自己的目光,然后拍了拍琰儿的手笑道“好孩子,母亲能有你这样的一句话,已然很是满足了。”
儿子看她似乎兴致不佳,一路都是极力的跟他讲一些孙子的趣闻给她听,她其实也不太能听下去,只是配合的听着儿子念叨。
她知道,儿子是一片赤诚之心,怕她过得太过沉闷,想要对她有所开导,希望她能够顺利的走出夫君离去的伤痛里。
她在那样的一种时刻不由想起,自己在生琰儿时的那番祈愿了“希望的延续”,她的琰儿还真是不教她失望。
只不过,随着夫君的离去,她的心便也随之而去了。她跟夫君的希望还在延续,那便足矣。
她回到东山之后,便娶了她的瑟,然后抚瑟浅吟了一番《最怕负盛情》,那还是当年夫君抚琴啸吟《人生不容易》时,她便随即和了夫君那样的一首诗来。
她在抚瑟的过程中,她跟夫君从幼年时匆匆一别到携手走过快五十载的悠悠岁月便如同车水马龙般在她的脑海中一一走过。
她甚至都还能很清楚的记得夫君在哪些岁月中的所有笑容跟眼泪,夫君对她所有的好,对她所有的怜惜,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曾放下过彼此双手的每一个瞬间。
她想到那些过往的时候,仍旧心生诸多慰藉和动容,感叹自己运气实在太好,竟然能遇上这样举世无双的夫君。
她那一刻,到底心生自己此生能跟夫君携手一生实在是运气太好,尽管历尽了诸多磨难,但是夫君对她的那些所有细致入微的好早已远远超出那所有的伤痛。
所以,她想,她定然是生生世世追随着夫君的脚步,那怕不停的化为了尘埃,也要一次次的为着那样的一个举世无双的夫君再次凝结成型,然后走向夫君的身边,对那样的一个夫君一眼定终。
她在抚瑟浅吟完那样的一首和诗后,便满满的倒在了瑟上,然后心满意足的合上了双眼。
她在离世之际,心中默念了句“安石,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