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在入睡前,仍旧是在思索如何才能让苻融等人顺利应战的问题。
谢琰见从兄一直都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开口道“玄兄,你若是苻融,他人说一番怎样的话,你便会毫不犹豫的应战?”
谢玄便沉吟道“琰弟,你这话说的,为兄倒是有了几分眉目了,若是我,最不能忍受的便是人家瞧不上我,作为一介将领,若是被敌军瞧不上的话,自然要失信于自己的将领,那是一件多么让人愤慨的事情。”
谢琰便笑道“如此,我们大可激一激苻融,让他不得不应声出战。”
谢玄便笑道“多谢琰弟提醒,为兄已经想到了,我们也早点休息,明日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次日一早,天色有些阴沉,让原本就威严的军队显得越发沉重了几分。
谢玄立于大军的最前方,他端坐在战马上,一身铠甲十足英武。跟他一样还有他的从弟谢琰,谢琰原本就长得英俊无比,如今在一身银白色的铠甲的衬托下,越发的显得气宇轩昂了起来。
谢玄将军队严阵以待后,便沉声道“张参军领旨。”
张玄应声便出了队列,恭敬的到了个“末将领旨。”
谢玄便开口道“你去跟苻融说,他跋涉千里来到这里,如今却只能列阵肥水,难道是为了如此僵持下去,而不是想要决一死战么?”然后又补充道“他若是不愿应战,你便继续告知他,只要他将列阵肥水的将士稍稍向后退却一番,如此腾挪出一些空间让将士之间对战一番,我跟他观战于肥水两岸,不也是一件美事么。”
他就不行,那苻融在听完他的这两番话还能持续列阵肥水,而不为所动。若是苻融真能做到这番样子,那他得有多失威信于将士。面对敌方的退守应战都不能够答应的话,他想,应该是找不出来第二人。
他想,只要苻融之军稍稍退却,跟他们一些前进的空间,他便势要攻进苻融的军垒。
张玄应声便道了声“末将定然不会辜负将军所望。”
他话毕,便骑马向着苻融的军垒走去。
谢玄眼见着张玄来去匆匆,又看到苻融也跟着出来了,不由心下一喜。他知道,他的机遇马上来了。
苻融立马于军前的时候,便沉声道“众将士,听我命令,向后退避。”
苻融的话音刚落地,便发生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他听到了朱序竟然在军队的后方拼命的呼喊着“苻坚败了、苻坚败了、苻坚败了,苻坚逃了,快快逃命啊!”
朱序在那般喊出来的时候,内心的澎湃之情机会要将自己淹没,天知道他有多么盼望着这一天,他能够为故土做出些什么。这样的一种时刻终于到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沸腾的。
那一众原本因为倒退就有些骚动的将吏,在听闻苻坚都逃跑了的这一消息时,不由纷纷喊道“皇帝都逃跑了,我等还打什么打,都快逃命啊!”
话毕,那样的一支军队便越发的骚动不断了。
谢玄一看敌军还没有开战便已经溃乱不堪,不由越发喜形于色的大吼道“众将士,苻坚已败,快随我去缉拿了贼子苻融。”
谢琰一听仍旧是一马当先的跟随在从兄的身边,然后极为关切的道了声“玄兄,一切小心。”
那一众将士,看到敌军溃乱的那种景象,个个早已按耐不住早已想要冲锋陷阵的激昂心情,如今听闻谢玄那般振奋人心的话语,更是争先恐后的向敌军奔赴而去。
谢玄一边挑开了一支向着从弟疾驰而来的箭矢,一边道了声“琰弟,你也一样。”
虽然苻融的大军混乱不堪,但毕竟人数众多。
谢玄跟谢琰身陷敌军之后,自然少不得要恶战一番。
谢玄那一刻,难免思及了从弟谢瑶因为自己赶赴不及时而枉死的一幕。所以,他在那样的一种时刻,不由自主的便一直周旋在从弟谢琰身边,他必须要以自己的性命来保证从弟的安全。
他不会允许那样的一种悲剧继续在他眼前上演,也不能够让叔父叔母再次伤恸。
他在奋力杀敌的同时,便时刻关注着从弟周边的危险。
谢琰在看到从兄谢玄对他这般照顾有加的时候,不由很是心生感动。他在看到从兄一剑砍死了准备进攻他的一位敌兵时,便极为动容道一声“玄兄,多谢。”
谢玄便温和道“琰弟,我们都要各自小心一番便好。”
他说完那样的一句话后,便看到苻融的马被斫,苻融便被摔了出去。他便直接乘机弯弓向着苻融被摔的方向射了一箭,那一箭过去,便直接结果了苻融。
谢琰看到苻融被杀后,不由大呼“苻融已死,苻融已死,还不快快受降。”
苻坚刚出来准备营救弟弟的时候,便看到弟弟被射杀的一幕,他不由悲愤的朝着那个大呼的人放了一箭。他在那样的时刻,不由在内心愤恨的念叨“我融弟死了,你也活不了了。”
谢玄一回神便看到一支精准无比又带着无限杀气的箭矢已经接近从弟的胸口了。
他来不及多想,也没有其他的补救措施,便只能斜身替从弟抵挡了那支夺命之箭。
谢琰眼看从兄帮他抵挡了那支箭矢,不由惊呼道“玄兄。”
张玄闻言,便回头看向了谢琰哪里,之间谢玄倒在谢琰的怀里,脸色有些泛白。他便怒气冲冲的朝苻坚放了一支箭,苻坚中了张玄一箭后,便仓皇而逃了。
张玄随即便赶往了谢玄的身旁,急切道“将军,你怎么样?”
谢玄闻言,不由拔掉了胸口的那支箭,然后摸了一下胸口,才发现那支箭不偏不倚恰巧射到了叔父送他的那块玉佩上。
他还想疑惑,怎的中了那只箭矢后,为何没有一丝一毫皮开肉绽的感觉呢。他思索至此,不由端坐到自己的马背上。
他端坐好了后,便将那玉佩摸出来后,一看不由哀叹了声“可惜碎了。”然后又庆幸道“还好是射在为兄身上,若是射到琰弟你身上,真是让人不敢想。”
他想,苻坚那支箭也是威猛无比,即使有这块玉佩抵挡,他的胸口仍旧是一阵麻痛。
谢琰不由惊魂未定道“玄兄,你怎的直接就帮我挡了那支箭呢,万一没有这块玉佩呢?”
他一想到,若是没有那块玉佩,兄长便要替他死去,他该如何是好。
谢玄便乐不可支的笑道“我终归是你的兄长。”
谢琰便动容道“多谢玄兄救命之恩。”
谢玄便笑道“我还要多谢叔父救了我一命呢。”
谢琰便被他的那句话逗笑了,然后打趣道“下次让父亲给你多送些玉佩。”
谢玄直接表示“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期待的事情。”
张玄不由笑道“你们也别再逗趣了,还有残局没收。”
谢玄便笑道“琰弟,一起。”
他话毕,便斩杀了一名试图来访的吏卒。
谢琰便乐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他话毕,便射杀了一名准备逃跑的将领。
谢安石安排完阿宁前往侄儿哪里后,便携了妻子继续回到了山中别墅。跟他离开哪里是一样,他继续悠哉的跟他人下起了围棋。
他刚回到山上没多久后,便看到桓石民带了一种精兵出现在山中。
桓石民一见到谢安石后便开口道“卫将军,家叔让末将带领三千精兵护卫京师。”
谢安石一听不由淡然笑道“无需这般,你回去告知桓荆州就说三千精兵也不足以护卫京师。”
桓石民便面露难色的开口道“大人,这苻氏已然攻陷寿春,列阵肥水,此等危急情况,还望大人慎重考虑一番。”
谢安石便施施然的开口道“真的无需。”
谢安石在看到桓石民离去后,便携了妻子的手,继续向山墅走去。
刘淼眼见夫君连卫兵都不做考虑,便越发知晓,夫君是铁定了心要让所有人看到,他对这次征战势在必得。
她很清楚的知道,夫君内心的不安比任何人都要激烈。
虽然夫君对这样的强敌压境也是心生忧戚,但是夫君断然是不会接受桓石民带来的这些军队的保护。因为他若是接受了桓石民带来的这支军队,肯定会引来不必要的猜测,所以,夫君宁愿孤注一掷,也不愿意去贪图那几丝的安全防备。
她思索至此,不由将夫君微微冒汗的手用力的握紧了几下,然后笑道“安石,你真忍心将张玄的别墅拿过来?”
她想,跟夫君谈一些轻松的话题总归是有必要的。
谢安石便笑道“愿赌服输的这种事情,为夫不要,他也不好意思,都那么多人看着呢。”
刘淼便打趣的笑道“那张玄可真是时运不济,偏偏碰上你这样的老手。”
谢安石闻言便抬头看了看星空,然后默默的念叨着“如今,房心在晋室,苻氏无道,玄儿他们应该没问题。”
刘淼听闻夫君这般道来,终是明了夫君终究是心生了担忧,所以,才会从各方各面不断的去印证这场战役会是晋室取得胜利。但是,没到最后结局分晓的时候,谁人都不知道最终的结局是什么。
她的夫君虽然看起来比任何的一个人都要轻松惬意,但事实上他所要承担的压力比任何的一个人都要重很多。他输不起,输了便是将整个晋室拱手让人了,他如何能输得起这样的赌局。但是他却又不得不接受着所有人的期盼去进行这样的一次赌局,并且不能教那些对他有所期盼的人生出过多的忧心,所以,他还得装出一副十足恣意十足的悠闲样貌。
她想,她这样的夫君得有多累!
她思索至此不由笑道“玄儿肯定没问题。”
谢安石闻言后,也不再说什么,但是他诚然很需要妻子这般肯定的回应。那样的回应虽然代表不了什么,但至少会有那样的一种声音会让他感到有所心安,让他看得到有所希望。
他以那样复杂的心态悠然地在山墅里待了一段时间后,在跟友人围棋的时候,便看到了阿宁。
阿宁一来到公子的跟前便十足高兴的呈上了一封书信,然后道了声“大人,是玄公子的信。”
谢安石从看到阿宁进来,在看到阿宁给他递信时的表情,便很好的知道战捷的好消息。
他略微平复了下自己的心境后,便接过阿宁递过来的书信,然后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昂之情,在慢慢的打开玄儿的来信。、
他一看到侄儿写的“玄儿跟琰弟一举攻克了苻融的大军,斩杀苻融、夺回寿春、、、、”这些字眼的时候,不由感到整个身体都开始因着那些字眼而燃烧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的紧握了那封单薄的书信,突然觉得它是那般的沉重,那可是他苦苦等候了很久的希望啊!
他看完那封书信后,久久都不能平复自己的心境,然后用大拇指紧紧的扣着那封信。过了片刻,等他将自己激昂的心境稍稍平复了些许的时候,才若无其事的将那封书信放到胡床上。
他将书信放到胡床上后,便继续如常跟友人下起棋来,似乎不曾看到过侄儿报捷的消息。
坐在谢安石对面的人看到谢安石这般无悲无喜,还能继续如常下棋的样子,难免有些惴惴不安的询问道“安石,这信中都写了什么?”
谢安石听闻后,原本就没能平复的心态有因着这个提问而再次变得越发激昂起来了,他不由努力去平复着自己的心境。
过了片刻后,他才缓缓启语道“侄子们已经攻破苻氏一族了。”
对面的友人听闻后,不由兴奋的开口道“真是后生可畏啊,苻氏的百万大师竟然就这样被攻破了,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然后又补充道“安石,你可真是教导有方,教出了这么优秀的子侄,简直不要让人太高兴。”
那友人这样说了一通后,便起身兴奋道“我得赶紧去告知众人一番,苻氏已经被攻克了,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一件事情。”
谢安石看着自己的友人快速离去的背影,不由也起身向着妻子所在的房间走去。
他一来到妻子的厢房,便再也无法平复内心的激动之情,极为兴奋的开口道“夫人,玄儿来信说已经攻克了苻氏。”
刘淼看着夫君还没有进到房间便唤了她几声,便很好的知道了定然是传来捷报了。
她正准备向夫君走去的时候,便看到夫君居然没有留意到门坎,他一脚踢了上去,便直接要被绊倒了。
她见状,不由赶紧跑到夫君的跟前,一把将快要跌倒的夫君给抱进了怀里。她一想到夫君若是这般摔下去,那还得了。
她惊魂未定间,便唤了声“安石,你小心一点。”
谢安石难得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开口道“还好有夫人你。”
刘淼见到夫君没事后,便打趣道“安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有多热情呢,这般的向我扑了过来。”
谢安石便笑道“为夫对夫人你一向热情有加。”
刘淼松开了夫君后,便细心的蹲到夫君的跟前,查看一下夫君的脚有没有受伤,她亲眼看到他一脚踢到门坎上,还踢那么狠,终归是有点不放心的。
她蹲下后,便发现夫君木屐鞋上的屐齿都给踢断了。她在那样的时刻,不由笑道无奈,她的夫君得有多激动才能将屐齿都给踢断了。
她笑完了一番后,又有点难过了起来。夫君如今有多激动,他之前就有多恐慌。
她思索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由温情的关切道“安石,你的脚有没有伤到?”
谢安石闻言便笑道“夫人,为夫没事。”
刘淼不放心的表示“安石,我要看看你的脚。”
谢安石拗不过妻子,便忍痛走到了床边,然后准备将踢断屐齿的木屐鞋给脱了下来。
刘淼见状,却阻止了他的行为,然后伸手轻柔的将夫君的木屐鞋给脱了,她一看到夫君被踢红的脚趾头,便忍不住的落下泪来,她想,那得有多疼。
谢安石见状,不由疼惜的开口道“夫人莫哭了,为夫没事。”
刘淼闻言便去找来了一些备用的药粉,极为轻柔的帮夫君涂抹起脚指头。她在那样的一种时刻,便莫名地想到当年她从窗户跳出来崴到脚的那件事来。
她想到那件事,不由破涕为笑道“安石,我忽然想起当年为了追你,从窗户跳出来崴到脚的的事来。”然后笑着补充道“当年你便帮我修复了崴伤的脚踝,不成想,如今你却踢到了脚,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很有意思。”
谢安石听闻自然便想起当年的一些趣事来,他也是极为高兴的开口道“事实证明,为夫跟夫人是天生注定的缘分。”
刘淼闻听此言,便越发高兴起来“嗯,我也觉得是。”
她想,他们的人生是一种何其让自己心生慰藉的妙不可言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