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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章、买田置地似商贾,好心施舍反遇祸(上)

    杨家书房中,杨赐一说心有烦扰,事关杨家兴旺,在座四位从兄弟杨馥、杨敷、杨瓒、杨熹闻言,急忙问起缘由,便是侍立一旁的众子侄也是忧心忡忡。

    “陛下西邸卖官,我杨家当顺势而为,故而我欲为族中子弟谋个前程”,杨赐说完,自案上拿起一封奏表,递给众人传阅,接着说道:“我欲举荐贤侄杨党为长安令、杨众入朝为中丞,杨靖为北军屯骑营军侯,四位贤弟以为如何?”

    “大兄,此举甚是妥当”,杨靖之父杨熹,当先笑道:“我杨家向来崇文轻武,多年以来,极少出过良将,更未掌过兵权,就是族中私兵部曲,也是战力低下,依我之见,倒不如让其三人一道从军入伍,也好有个照应。”

    杨众之父杨敷、杨党之父杨瓒相视一眼,满脸不情愿,杨瓒不悦道:“党儿、众儿自幼习文,不通武力,难以于军中施展才华,不似靖儿武艺纯熟,于屯骑营中定可大展拳脚。”

    “这倒也是!差点忘了这一茬”,杨熹这才恍然,干笑几声。

    适时,杨靖忽而拱手道:“二伯父,父亲,诸位叔父,孩儿早想从军入伍,征伐沙场,建功立业,像大伯父一般,成为杨家千里驹。”

    此言一出,屋中诸人,皆是面生伤感,屋中气氛陡然一变,杨熹不时瞪向杨靖,吓得杨靖紧忙闭口不言,退到一旁。而杨奇、杨馥闻言,双眼顿时湿润起来,杨赐忙劝慰道:“大兄不幸英年早逝,实是我杨家之不幸,你二人勿要过于伤悲,杨家可少不得你二人。”

    房中诸人,皆知杨靖口中大伯父,便是杨统,乃杨奇之父、杨馥胞兄,不幸早逝,二人怎能不伤怀。这杨统文武双全,曾高居一州刺史之职,数次平定叛乱,且为政颇有官声,甚有名望。怎奈杨统生性放荡不羁,偶然结识河内民女方氏,互生情愫,珠胎暗结。

    杨家长辈因方氏出自河内小门小户,不愿接纳,杨统生性固执,执意不肯,与家族决裂,郁愤而死,而杨统正妻受此刺激,一病不起,郁郁而终。

    经众人几声劝慰,杨奇、杨馥心虚渐而平息,杨赐瞥了眼杨彪,这杨彪自是会意,立马说道:“诸位兄弟,长辈议事,为免我等在此打扰,还是先随愚兄入后院品茗相谈。”

    杨党、杨众、杨奇、杨靖四人闻言,俱是点头,随着杨彪跨出书房,去往后院闲谈去了。

    “几位贤弟,愚兄还有一事”,杨赐待众子侄退去,这才接着说道:“眼下朝廷州郡之中,多有空缺之职,尤其是幽州刺史一职,空缺已有数月,尚未有合适人选,愚兄素知熹弟颇有武略,欲为你谋得幽州刺史一职。”

    杨熹听完,吓了一跳,差点将口中茶水喷出,不敢置信道:“兄长,愚弟虽有些武艺,读过些兵书,却从未上过战场,便是郡守之职,也从未担任过,况且幽州地处边疆,与乌桓、鲜卑、高句丽、扶余等蛮夷接壤,只怕愚弟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可惜大兄不在,若是大兄尚在,也无需这般烦恼”,杨赐轻叹一声,口中的大兄自是杨统,转而又是对杨熹说道:“幽州虽处边疆,群夷环伺,却也是战马所出之地,马匹贩卖之利,不需愚兄多说,诸位贤弟自是知晓,若是幽州刺史乃是我杨家人担任,到时再交好北疆夷族,以精铁、丝绸、食盐换取马匹,辗转贩卖至中原,获利之丰,难以想象,则我杨家财势必定激增,再进一步。”

    杨熹细细一想,事关杨家兴盛,可由不得自己愿不愿意,转而疑虑道:“兄长,朝廷典制三互法规定繁杂,愚弟不知能否继任幽州刺史一职?”

    “放心,你非幽州之人,且有我杨家为后盾,加之陛下正于西邸卖官敛财,此事不难”,杨赐见杨熹有意应承下来,欣然一笑,说道:“幽州刺史一职,也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尤其是袁家两兄弟,愚兄早与张让议定,明日前去西邸,缴纳官价一半资财,你就可走马上任,至于天子那里,自有张让敷衍。”

    “兄长既已打点妥当,愚弟敢不应命”,杨熹憨笑几声,惹得房中几人随之大笑,杨赐不忘叮嘱道:“熹弟,此番前去幽州,切记不可与夷族交兵,要以和为贵,好生结交,待三四年之后,愚兄再为你争些军功,让你回朝进封高位。”

    “呵呵,莫非兄长还要举荐我为太尉?”杨熹抚须大笑,打趣道。

    “未为不可”,杨赐闻言失笑,待众人离去,又唤来杨奇,问起今日杨奇与灵帝应对之事。

    杨赐抚须细思片刻,随即欣然笑道:“公挺,听你所言,陛下虽是有些抱怨,却无意加罪于你,对你还颇为赞赏,而陛下让你回府侯诏,必有封赏,你尽早收拾行装,出外为官。”

    “叔父之言,与侄儿不谋而合”,杨奇感概道:“天下人皆非议先帝与陛下,言他二人昏聩无能,不过依侄儿看来,这两朝天子皆宽厚仁德之君,若非权宦作祟、鸿都为祸,陛下应可为明主。”

    “天下人”,杨赐轻笑道:“无非就是士儒非议,党人诋毁而已,公挺不可轻信,至于陛下的宽厚仁德,老夫倒是不以为意。”

    “还请叔父指教”,杨奇见灵帝不仅不治罪自己,反而赞赏有加,对臣子这般宽厚,不禁令人感概,杨赐确是不以为然,不由好奇问道。

    杨赐回道:“陛下虽宽厚,却用于臣子,而非天下百姓,如此一来,陛下难免亲信小人,放纵官员,以致刑律废弛,吏治**,久而久之,势必民不聊生,怨忿至极,谈何天下安定!”

    “这”,杨奇听完,支吾片刻,暗忖桓帝与灵帝屡屡加征赋税,强加徭役,加之宦官权贵、豪强地主相互勾结,肆意盘剥压榨,致使百姓时常聚众作乱。

    杨奇略加思索,已然知晓杨赐之意,急忙说道:“既然陛下为政有失,叔父何故不上书陈情,劝谏天子。”

    “今宦官得势,士大夫畏之如虎,如何直谏?”杨赐何尝不想劝谏,然而一想起祖父杨震之死,心有余悸,叹道:“当年你曾祖父名震关西,进封太尉,杨家得以声势高涨,成为当世官宦世家;时逢耿宝、樊丰等人勾连成党,扰乱朝廷,致使黑白混淆,清浊不分,天下舆论哗然;你曾祖父生性刚直不阿,嫉恶如仇,随即多次上疏苦谏天子,言词激切,如此接二连三,安帝不仅不纳忠言,反而对你曾祖父甚是厌恶。”

    “公挺,且随我去城西一行”,杨赐说着说着,忽而起身,唤来随从,备好马匹,杨奇带着满心不解,随着杨赐一道驰往城西。

    二人出了城,行至城西一处亭外,只见亭尖深沉枣红,亭柱古老墨绿,上铺棕色琉璃瓦,整齐而又美观。亭下四根大红圆柱,环抱着一方石桌,桌旁摆着四方石椅,泛着质朴的灰白色,与那墨绿色、棕红色宛如一副彩色画卷一般,层现迭出,雍容华贵,又不失清逸闲淡。

    杨赐叔侄二人沿着条石铺成的十余个台阶,缓缓步上亭子,周边几颗松柏相互掩映,一曲细流探探而过,细水之旁,正有三两人群,嬉戏耍乐,趣语欢笑不绝于耳。

    “几阳亭”,杨奇瞧着亭子上方的石匾,呢喃一声,面上露出几丝古怪,与杨赐步入亭内,至于亭内之人,早被杨家随从一一驱赶。

    “是啊!几阳亭”,杨赐抬首忘了一眼石匾,伤感道:“这也是你曾祖父自尽之处!当年你祖父屡次上谏,惹得樊丰等人侧目憎怨,本因你曾祖父乃是当世名儒,而不敢加害,哪知你曾祖父个性倔强,惹恼安帝,以致樊丰等人趁机诬陷,将你曾祖父逼死于几阳亭,杨家也为之一挫,幸得顺帝继位,杨家门生虞放、陈翼等人上诉冤情,我杨家冤屈才得以昭雪。”

    “侄儿拜谢叔父教诲”,杨奇经杨赐这一点拨,才知杨赐苦心,杨震就因一身正气,刚直不屈,得罪阉宦权臣,惹怒天子厌恶,以致冤死几阳亭,而今杨赐不肯上谏,与宦官相互妥协,不仅仅是为保全性命,也是为家族考虑;反观自己,言行莽撞,只凭一己喜好,若非灵帝宽厚,自己早已身陷大狱,杨家也会牵连在内。

    不知何事,几缕凉风呼啸而至,杨赐见杨奇明白自己的无奈,欣然一笑,整了整身上披风,步至亭柱前,细细观瞧柱上花纹。

    良久之后,杨赐收回目光,望着细流旁嬉笑打闹的人群,沉吟道:“动则小巧玲珑,静又妙处横生,别有一番趣味。”

    “叔父,侄儿还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杨奇犹豫片刻,终是说道。

    杨赐点头示意,杨奇继而说道:“叔父,自古商贾之流,最为卑贱,受人轻鄙,我杨家乃是士儒名门、官宦世家,也不缺资财,何故非要行那商贾贩卖之事,招人非议?”

    “你有所不知,商贾之利,少则十数倍,多则百余倍,所获之丰,所获之快,非是你能想象!”杨赐抚须笑道:“眼下各地世家大族,无不暗中行商贩卖,囤积粮秣、盐铁,编练私兵,以作不时之需,我杨家岂能落于人后!否则日后天下生乱,杨家何以自保?”

    “叔父之言甚是”,杨奇心中虽是不赞同,却也不好违逆杨赐,转而问道:“叔父以为,陛下将如何封赏于我?”

    “陛下将你比作强项,又言你日后招来大鸟,可见陛下认为你才堪大用,但过于刚正执拗”,杨赐缓缓说道:“陛下深知你正派,若你在朝中长期任职,难免得罪阉宦权贵,故而要你回府侯诏,实则是为将你外调为官,保你周全,他日必会被陛下再度征召入朝,授以要职。”

    果不出杨赐所料,杨奇暗中讥讽,灵帝心中自是有所抱怨,哪知灵帝非但未有加罪于杨奇,反而外放杨奇为汝南郡太守,这杨奇也是不愿在朝为官,当即拜命上任。这番趣事,不禁令人感慨,灵帝一直为人斥为昏君,便是诸葛亮,也曾有‘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之言,然而灵帝不仅未加罪杨奇,反而封赏,这也算是昏君所为。

    这杨奇直至灵帝驾崩,才被征召入朝,授官卫尉,后随献帝西迁、东归,途中护帝有力,事帝勤劳有功,比之后世动辄以文字害人之君,岂不也有可贵之处,更有人情味!但也少了些君王术!

    杨奇一事方完,灵帝每每想起封赏边疆的一百万钱,心头就是一痛,苦思数日,不得良策,当即唤来张让、赵忠二人。

    “前几日朕赐北疆将士百万钱,朕左思右想,着实有些不舍,然诏令已下,又无从收回”,灵帝对二人诉苦道:“西邸方才积攒些余财,这才不过几日,耗去百万之巨,长此以往,西邸捐官之资迟早又是耗尽,朕心头时常为此烦忧。”

    张让二人一听,差点笑出声来,忙压住笑意,别人不知,他二人还是知晓,灵帝自开西园卖官至今,西邸藏纳金银资财,至少五十亿,足够朝廷十余年之需,灵帝还舍不得百万钱。

    这二人一合计,心知灵帝贪欲大起,又想着搜刮资财,赵忠忽生一计,笑呵呵道:“陛下,各处州郡王国年年须进宫,以表忠心,今已是年末,还有几日便是进贡之期;陛下到时可差官员令地方郡国交纳‘导行费’,如此一来,既可纳贡,又可再取财地方。”

    灵帝稍显犹豫,沉吟道:“照此行事,虽可取财,但也难免遭人非议,诋毁朕巧取豪夺,恐有损朝廷威信。”

    “此策甚好”,张让忙劝进道:“奴才素闻地方官员多有贪墨,其贪墨所得,皆是汉室天子所有,陛下不过是取回自家的钱财。”

    赵忠双眼一转,立即迎合道:“陛下不必忧心,奴才等愿为出面索取‘导行费’,若是天下人有所非议,自有奴才等承担,不会有损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