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迷糊着再醒过来时,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今夕是何时。
身下垫着柔软的枯草,身后热源阵阵,应是烧了一团篝火,驱散黑暗,也驱散周身的寒。
抬眼再看,入眼处,是黄土泥巴的墙壁,毫无规则美感,似乎是哪个没经过培训的砖瓦师傅糊弄人,胡乱垒起来的。
双喜艰难翻了个身子,又仔细瞅了一眼,这才看明白,她眼下哪里是再什么屋子里,竟是再个黑漆漆的山洞里头。
洞里还算干燥,一团篝火烧的噼啪作响,除此外,这里头再没什么特别之处,连赵一鸣都不在了。
双喜闭了闭眼,只觉着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说不出的痛,转眼又昏睡过去。
洞外星子朦胧,下弦月即将淡去,天际隐约也能见到淡淡的鱼白色了。
德福抱着药箱,身后小厮背着褥子,杵在两颗古树之间。
距离这两个小厮不远处,另有一行粗壮男子,约十多个,着一身黑衣,个个身手利索,蛰伏在老树下,荆棘丛中,不细看,压根看不清人。
德福捧着药箱,垂着眼眸子,委屈道:“公子,药箱也带来了,再带回去岂不是费事?褥子也是新带来的,双喜姑娘既然伤着了,垫着也好受些。”
这话儿本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他一向都是做事周全的,却不知为何,似乎又触了赵一鸣的逆鳞,惹得他不喜。
赵一鸣只着雪光一样莹白的里衣,来回跺步,瞅到德福看向他的一副唯唯诺诺,问询般的眼神,他突然就很不爽。
他顿住脚,弯身到德福眼前,阴测测道:“德福,你最近吃肉太多了!”
“啊?”德福一惊,仔细琢磨,好像是,他吓得捂住嘴角。
赵一鸣又道:“肉多油腻,你满脑子都是肥油,玲珑心思全不见了!”
德福听了这话儿,越加惶恐,却听赵一鸣又骂道:“猪脑袋!小爷英雄救美,单人匹马,哪里还记得带被子褥子!蠢货!叫你回去带爷的内衫里衣,你都拿什么了?”
好吧,原来他家公子打的是这样的算盘,可他不说,他哪里知道。德福觉着自己冤枉到家了。
不待他为自己伸冤,赵一鸣不耐烦挥挥手,又说道:“快滚快滚,别让人瞅到了,坏了小爷的好事,看我不扒你的皮!”
被自己主子这样嫌弃,德福不敢怒也不敢言,赶紧的带头往一旁撤了,身后那小厮也跟着他走了,那十多个黑衣男子,自不必说,转眼间就消失得不见踪影。
赵一鸣左右张望,瞧着人都闪的不见半个影子了,这才叹口气,回身往山洞里来。
洞穴矮小,赵一鸣身高腿长,进洞时一个没注意,不小心袖子上蹭了点儿灰土,他瞧见了,脸颊抽了抽,嫌恶似的不停拍打,直到那处被敲打的干干净净了,他眉毛才稍微舒展几分。
洞内篝火依旧熊熊烧着,不远处草堆上,双喜静静躺着,鸦翅般浓密的睫毛紧紧阖着,半点儿没有醒转的迹象。
赵一鸣再她面前蹲身,瞅着那酣睡的苍白小脸,从微微皱起的乌眉看起,再到轻阖的眼帘,过了挺俏的小鼻,便是那花瓣儿一般,如今却带着血色牙印儿的唇瓣了。
他看着看着,竟不知不觉中,生了许多欢喜,之前洞穴外的一番郁气早消失不见,紧皱再一起的川字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慢慢绕到双喜身后,抬起手,刚要有所动作,他手指头又定在那里不动了。
盖在她身上的缎面蓝衣早已揭开,光滑绸面下,是双喜划烂不成样子的绿罗裙,后背心处,显见着有三条狭长的伤口,深可见肉。
血淌下来,滴在开了好几条口子的破布裙子上,把浅浅的淡绿色浸染成了刺目的深红色。
赵一鸣眸色深了几分,双手轻轻贴上她后背,
揪紧,用了三分力,一扯一拉,裙子彻底被撕开,雪白后背整个都露出来。
三条伤患处血肉翻张,被雪色肌肤衬得越发狰狞几分。
赵一鸣低头,把腰间药膏取出,细心为她上药。
血早就干涸,淡黄色的药粉滴落在红白色血肉处,很快就消失浸染,不显踪迹。
许是疼痛,双喜微微哼了两声,赵一鸣手心一顿,抻着脑袋朝她脸庞看去。
她依旧睡着,眉头却皱起来了,眼珠子来来回回,再薄薄一层的眼皮子下左右晃动不停,似要苏醒。
赵一鸣加快动作,三两下抹好药,收好药膏,似犹豫几下,最后还是咬牙,往自身那雪白里衣上撕下一条宽宽的布带,将双喜伤口紧紧的缠绕包裹住。
一番折腾下来,双喜依旧没醒,他却出了满头的汗。
篝火终究慢慢淡下去了,洞里可见淡淡天光,天亮了
双喜是被烤肉的香味儿熏醒的,这味儿香浓扑鼻,可进了她鼻端,竟然生了丝油腻恶心,正要开口说话,她忍不住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哟,终于舍得醒啦?小爷还当你要睡到晚上去!”
赵一鸣清澈声音径自传来,听着轻轻柔柔,虽是笑话她,却不见半点儿恼恨的意思。
双喜抿唇笑了笑,问道:“我睡了多久?”
出口的声音嘶哑含糊,像个破锣嗓子似的,竟把自己都唬得一跳
篝火前,赵一鸣一身雪白,气定神闲正烤着一只野鸡,那鸡架在火上,烤的有七分熟了,外皮上冒起一圈圈的热油,滋滋的往下掉,香味儿也随着一阵阵往洞里洞外四溢。
赵一鸣噙着根草茎,看一面烤的差不多了,又把野鸡翻个面儿,继续翻烤另一面。
昨夜一番折腾在他身上看不到丝毫痕迹,他头发打理齐整,身上衣衫整洁,半个褶皱都不见一个,气定神闲的模样,分明是野外踏青,旁人哪里看出他昨夜半点儿慌张样?
双喜把视线收回来,垂眼就看见盖在自个身上的外袍,淡淡的蓝色,丝滑一般的触感,难怪他只穿里衣,原来外袍与她当被子盖了。
双喜心里微微有些怪异
野鸡似乎就要烤好了,香味儿越来越浓郁。直往双喜鼻子里钻,鼻腔一阵酥麻,
双喜忍不住,连着再打了三个喷嚏,身上也跟着一阵阵凉。
她苦笑一声,看来昨日那一番遭罪,还把自个给折腾着凉了。
赵一鸣的大手探过来,贴上她额头,那手心干燥,温暖,却毛毛躁躁的,显得粗鲁,比起前世的母亲,半点儿都及不上。
“呵作,你就作,这下好,把自个儿作病了!小爷不是大夫,自个扛着!”
赵一鸣突然撤回手,恶狠狠说道。
双喜白着脸,挣扎着要爬起来,刚刚坐起,猛然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后脑袋上似被人敲了一棍子,一阵阵钝痛。
横里突然伸过来一条长臂,顺势一带,双喜就倒进他硬邦邦的怀里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赵一鸣又开始嫌弃她:“臭丫头,你要投怀送抱谢我,也忒早了些,昨晚上没洗澡,一身血污,又脏又臭,小爷可没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