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鸣出了赵家大宅,原是想随便走走逛逛,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他竟然踏进了西大街,进了那偏僻尾巷子,等到人醒神,他已定在那老槐树下,跟鬼附身似的,半点不由他。
尾街偏僻,半点都不能与南大街,东大街的热闹繁华相比,走卒马夫,乡野村妇,孩童老叟早早入睡,也让这一处生了丝别样的安宁。
野蝉叫夏,蛙鸣声声,赵一鸣站在老槐树下,静静听姐妹两个打趣,听着听着,竟听出了趣味儿,初始只当是闲聊,慢慢的,竟然越听越心惊,越听越咋舌,直至那院中姐妹回屋,再听不到丝毫动静,他才蓦的回神,然而心里早已激起千石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赵家虽起家晚,并非书香门第,他也不是那读书料子,半点儿家学底蕴都无,然他又是个从小就享乐贪玩惯儿的主子。
上了几年西河城的学堂,字没多学几个,生意也没耐心打理,但这吃喝玩乐的把戏,他可是都做足了。
便说这吃,不管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还是地上跑的,爬的,只要想的到的,没他赵一鸣没吃过的。
凡此总总,别的他赵一鸣不敢比,但说到吃,还真没哪个能比的过他。
但今日却叫他大开眼界,这院中女子,凡所说道的,竟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先别说食材,便是那种种的烹饪手法,竟是从未听说过。
她一个乡野女子,别说上西河城,便是出黄花镇,估摸着都没出过,她又是如何知晓这些奇谈异事?
要说从书上学来的,这书上真有记载,福满楼的倪老板,早该差人把那书都研究透彻,何苦会为了这小女子一个小小的蟹黄豆腐欣喜若狂,如获至宝?
不可思议,着实不可思议!
赵一鸣头一回对双喜生了喜爱之外的探究心思
夜色已深,淡淡月色下,破败的灰瓦青墙都添了丝朦胧雅致,
赵一鸣心绪难平,竟然还舍不得归去。
双喜那一颦一笑,那恶狠狠的威胁,那不屑的冷漠小脸,那戚戚然的哀求,以往见面时的点滴片段,竟然都似活过来了,一幅一幅在他脑子里不停作祟,闹的他半是甜蜜,半是苦楚,半点没有办法,只心里挠痒痒一般难受,一般难耐,他竟成了个平日里最不屑的痴汉,化成一棵树,杵在郑家小院外,与那老槐树做伴儿。
不出双喜所料,咸鸭蛋真在福满楼得了个开门红,头一日,一口气卖出去三十个鸭蛋,都是鸭蛋烧出来的菜肴。到了第二日,竟然翻成了五十个。老主顾带来新客人,老子吃了味儿不错,又带着家眷幼儿一起来品尝,如此如滚雪球一般,竟到了第三天大早,那小厮就又上门来取货了。
这一回还多带了五两银子,说是老掌柜的意思,这些钱与双喜的定金,让她放开手脚收鸭蛋,放开手脚腌制咸蛋,不怕没销路,不怕积压货。
五两银子可以买五千个鸭蛋了,双喜激动的脸蛋儿通红,强忍住心疼,还是把这定金给拒绝了。
让小厮取了二百个蛋走了,收了二两银子的报酬。
不是双喜不差钱,着实是受之有愧。福满楼收了她十文钱一个的咸鸭蛋,这价格相比生鸭蛋,翻了十倍,着实是够狠了,可人家一声不吭的接受了,况且还帮着把这几个菜给推销出去了,这其中花的心思工夫,双喜虽没亲见,猜也能猜到,因此这五两银子的定金,便说什么都不好意思要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虽不是个君子,也算不得小人,但做事儿也至少要良心上过的去才行。
赚了钱自然高兴,钱罐子里已经有五两银子,沉甸甸的,日益充实着双喜那空虚弱小的心灵,一日日为她增加安全感。
生意越大,弊端也越来越明显,双喜打定主意要寻大院子来扩张生意了。
巧的是这一日下午,黑虎来看她,听她说要寻院落,便带着她出了西街,再不大的黄花镇里四处打探搜寻起来。
黄花镇本不大,四条阔达的大街是繁华所在,除此之外,偏街尾巷居多,毕竟穷人永远比富人要多。
双喜和黑虎像水里的鱼儿,游曳再黄花镇的角角落落,两人年纪不大,却朝气蓬勃,且又是这般为了美好生活奔波,这一日转过来,虽腿脚不停歇,却并不觉得多累。
一日转完,没有遇到合适的,双喜有些泄气,要回家前,随着黑虎穿过东街的城墙门,两人绕着墙边散步,当做休息,也当做约会。
落日黄昏,田野外农人收拾起镰刀,锄头,就要归家。双喜与黑虎,一前一后,慢慢跺步到城墙边。
初夏已有一丝炎热,酉时已到,那太阳还半挂再西头,不舍落下。
落日余辉下,黑虎粗黑的长发梳理的工工整整,由一根蓝色布带束起,浓眉大眼,挺鼻,憨厚中透着沉甸甸的踏实,双喜静静看着,心中安宁。
到了墙洞边,说了几句告别话,双喜正要往墙里去,却不想黑虎突然拦住了她,双喜蹙眉抬首,疑惑看他,就见他红着脸,手掌张开朝着她递过来,“呐,送你的!”
厚实掌心中,是一根殷红的头绳,红的似火,一圈圈躺在他手心中,也烧进了他眼里,她心里。
双喜的脸红了,抿着嘴笑,轻声道:“给我的?”
说着话,却不接,黑虎急了,拉起她的手塞进去。
两手相牵,一个火热,一个冰凉;一个厚实,一个纤弱,却闹的两个都成了大红脸。
黑虎一点点紧紧拽住双喜手心,目光幽幽,一眨不眨盯着双喜:“我娘的咳嗽要好了,还等几天我再进一趟山,打了野孢子,野羊,送你家来当聘礼!”
这是黑虎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双喜心中小兔子狂跳,心中虽甜蜜,然再这城边边上,农人又多,爱嚼舌根的妇人婆子也不少,却也怕落成别人话柄,她甩开他大手,急急的往墙里钻去,劝道:“黑虎哥,你快回去吧,晚了大娘该着急了!”
“双喜,我现在穷,等有钱了,再给你买花带,买银钗子!”
双喜进了院,背靠着城墙不停的喘气儿,身后黑虎滔滔不绝,今日也似鬼上身一般,不依不饶,说些越矩话儿,
“双喜,你说话啊,莫躲我!”
手中红绳染了汗渍,越发红艳,双喜喘口气,笑道:“嗯,我等着你上门来”
说完也不管黑虎听清没,笑着朝自家院里跑去了。
城墙外黑虎愣傻半晌,扯起嘴角跟着笑了,右手心里那温润玉石一般的触感仿似还停留其上,鬼使神差,黑虎抬到鼻端闻了闻,没有半点儿味道,但身前身后仿似依旧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草木之香,那是她身上的味道
黑虎满足的又闻了闻,脸上带着畅快笑意,这才迈开大步,朝着城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