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的身子好了,随着他一起好的,还有挨了一顿胖揍关了禁闭,好不容易从宗祠里搬回赵家大宅的少主子赵一鸣。
日暮时分,天光尚还亮着,赵家前院后院,花厅客舍,回廊亭边,大红灯笼已然高悬,红烛灯龛亮堂堂堪比白昼。
西苑竹林潇潇,前厅后室,人影袅袅,早有一双纤纤素手,点燃一捧凝神香,松头绳,解青丝,褪罗裙,静待夜归人
前院小厅花团锦簇,赵夫人梳着坠马髻,淡蓝色的璎珞须子绕着金色蔷薇花钗,插入斜斜侧髻前,峨眉轻点,凤眼上挑,两颊含晕,朱唇饱满圆润,虽已年过三旬,却恍如那二十多岁的窈窕女,风姿绰约,晃花寻常人眼。
赵一鸣已经吃完饭了,正就着丫鬟递送上来的茶碗漱口,
连着半个月未曾出门,他脸色白了几分,脸孔瘦了几分,侧首时那张俊脸轮廓越发如刀削一样,深邃了几分。
可却扎了赵夫人的眼,让她心疼得不停掉泪珠子:“鸣儿,还多喝些汤吧,半个月都没吃口好的,可把我儿受苦了!”
说着话,她又掏出罗帕轻拭眼角泪花。
两人面前珍馐佳肴,琳琅满目,二十多道菜铺满不大锦桌,每样儿也没多动几筷子。
赵一鸣漱完口,慢条斯理喝了几口浓茶,就着丫鬟递过来的干净布巾搽干净手脸,不紧不慢起身,冲着赵夫人扯起嘴角笑:“娘当喂猪呢,我累的骨头疼,这就回我的西苑去了!”
儿子逗老娘,赵夫人虽头疼他不听劝,还是忍不住笑,遂道:“累了便早些休息,等养好了身子,就该张罗你的亲事儿了,王员外家的丫头,前头李家绸缎庄的三小姐,还有咱县令老爷家的小闺女,可都跟你一般年纪,那几个夫人也都有结亲的意思,你多看看,若相中哪家姑娘小姐,与娘说,娘为你做主!”
说道娶亲,赵一鸣脸颊肉微微侧动了下,他复又坐下来,探头问道:“娘真依我?”
“哪还有假?”
“我要郑家那丫头,旁的都算了!”赵一鸣紧巴巴丢出来一句。
“郑家丫头?”赵夫人微微蹙眉,琢磨片刻,似有些不满,嘴里含糊念叨,“那丫头虽生的好,可家底实在是寒酸,孙家以前对咱有恩,家道中落成这样儿,着实配不上你!”
赵夫人把人一通掂量,跟买菜时挑肥拣瘦一样,惹得赵一鸣一阵不耐,“那娘还是别管了,我的媳妇儿我自个张罗,可别累着您呐!”
说完也不顾赵夫人什么脸色,自顾自站直身子,撩开袍子大摇大摆出了花厅。
“哎,你这孩子,哪有自个给自个找媳妇儿的?”赵夫人一阵气急,追出花厅就要再唠叨几句,赵一鸣却已经走远了。
晚风中,那修长玉立的身姿,慢慢融入到如墨夜色中,看的赵夫人都微微恍神,心里欣慰的同时,微微泛起一丝凄凉。
德福打着灯笼在前头带路,屋外野虫鸣叫,蛙鸣声声,早夏初显端倪。
赵一鸣大摇大摆上了回檐长廊,过花园,迎着潇潇竹声进了西苑。
“那赵家小丫头最近忙啥?”赵一鸣漫不经心问道。
西苑平日里没有丫鬟伺候,到了晚间也只有德福一人陪伺,进屋前,德福忙把灯笼搁置再屋外,又急急跑回来为赵一鸣解外袍,回话道:“公子,可都派人盯着,这几日那姑娘还是跑市场买蛋,回家做家务活儿,只昨日个李黑虎上了她家门,与她说了会儿话便出来了,没多待”
屋里萦绕着淡淡兰草香,赵一鸣淡淡哦了声,怂着鼻子闻了闻味儿,半晌突然吩咐德福道:“去去去,把窗户都开开透气儿,一股子庸脂俗粉味!熏得小爷头疼”
德福听了赵一鸣的话,也跟着怂鼻子闻,却觉着这味儿着实是清新淡雅,如论如何也与庸脂俗粉搭不上边,心里泛起嘀咕,到底没敢多吱声,承了赵一鸣的吩咐,挨个开窗换气。
夜风徐徐,吹散一室馨香。
赵一鸣回了里间卧房,屋里并未亮起烛火,床幔却垂下来了,透过朦胧微亮月光,好似隔绝出两个世界。
他脱了外衣,外裤,光着膀子只着一条锦白里裤撩开床幔,床幔内伸手不见五指,赵一鸣重重趴到在床上,舒服得哼唧一声。
细软被褥飘香,鼻端萦绕起淡淡的杏花香,绸布被面每日一换新,常年都由赵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香草浆洗熏染,用的都是淡淡的安神香,今日却似乎不同,满鼻子全是杏花香味儿,赵一鸣闻着闻着,又生了心烦。
昏暗之中,床里侧突然生了动静,被面微微耸动几下,一声细不可闻的轻柔嘤咛声起,杏花味儿也越发浓郁。
赵一鸣闻声惊得一跃而起,黑暗中浑身绷紧,如恶虎捕食,张开五指恶狠狠扑上去。
“好大的胆子,是谁爬小爷的床?”话未落,五个手指头已牢牢钳制住身下人咽喉!偌大个身子也把人压制的动弹不得。
他又是一惊,身下人骨架娇弱,绵软,欺身上来便知是女子。
这究竟是如何回事!
意想中的激烈反击并没有来,锦被下女子痛哼一声,喃喃着求饶:“公子,公子是我”
赵一鸣闻得是个熟悉女声,却不知是谁,火腾一下就起来,“德福,照明!”
虽说着话,可手底下钳制住那女子咽喉却没有丝毫放松!
“不要不要公子!”女子又是一通求饶,声音细弱似哭。
显是怕屋里进来第二个男人,失了脸面。
赵一鸣何等人,早猜到这一茬,他冷笑着起身,嗤道:“小爷的床,岂是你能爬的,说吧,是不是夫人派你来的?”
床幔外亮起灯光,德福默默燃起火烛,又默默出去了。
赵一鸣长身立在榻前,取了里衣,胡乱披裹,冷脸朝床上扫去,透过明亮灯火,只见床里侧秋菊瑟缩着身子,脸上梨花带雨,青丝散落,莹白肩头不住抖动,吓得忘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