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一早就出门送茶叶蛋了,心疼她劳累,竟都没舍得叫醒她。
双喜麻木几天的心里渐渐升起一股暖意,是呢,家里三喜对她好,没碍着谁,谁都说不上不是来。
简单啃了几口窝头,喝了点温粥,双喜提着篮子,带好银子也出了屋。
她先是上市场买了鸡蛋,茶叶蛋的生意是目前主要的收入,即便心里再乱,她也不会失了分寸,把赚钱的大事扔一边去。
买好蛋,她又去肉铺买了两斤猪蹄,便回了家。
只是没料到,今日是出门不利,刚转到西街,就被晚秋给堵住了路。
她今日倒是独自一人来,倚在西大街拐角那颗老歪脖子树下,显见着是等人等的快要不耐了。
双喜越过她往尾街里走,晚秋喊住她:“郑双喜,你别走,我有话与你说!”
声音清脆,语气有些冷硬,但比起以前那般辱骂,好了不知多少。
双喜意外,顿住脚回身仔细瞅她。
今日晚秋依旧穿着一身新衣,是罕见的绿色,春日阳光明媚,暖人光线透过老树虬枝,穿过浓密绿叶星星点点泼洒下来,照在她明艳的小脸上,减去她几分艳色,多添她几分清爽,宛若她也变成了那枝头嫩叶,水灵灵喜人,比起以前常见的盛气凌人相,倒是焕然一新,像变了个人。
也不知是不是那晚被气着了,今日一见,双喜反倒觉着她也憔悴不少,杏仁大眼下,显而可见一圈浓郁的青紫色。
“喊我做什么?”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偏僻处,双喜也不耐烦与她周旋,开门见山问话。
晚秋眼眶突然红了,瞪着双喜,撅起嘴来。
双喜一向不喜她耍娇耍横,好像天底下谁都是她娘,谁都欠了她三百万似的,正要不客气刺她两句,她抢先问话了:“你为何纠缠一鸣哥哥?”
她纠缠他?猴脸马月的事儿?
双喜转眼就瞅出她的小女儿心思,忍不住想笑,转头想想自个与黑虎,也没好到哪里去,这笑话人的心思便打住了,她不屑撇撇嘴,嗤晚秋:“你当赵一鸣是个香馍馍,谁都想啃一口”
“那你为何缠着他?”冷秋激动,再问她。
“郑晚秋,你倒是有点脑子成不?到底那晚是谁纠缠谁?”双喜不客气反问道。
晚秋先是楞了楞,继而恍然明白了点什么,思忖片刻,神色渐渐缓和,只是须臾之后,蓦的又睁大眼,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儿。
“问完了?问完就走吧,你千金小姐不用干活,我们穷家小户的还要卖力做工挣糊口钱”
双喜再不耐烦与她扯那闲杂人等,提起鸡蛋篓子就要往里走,冷不丁郑晚秋突然又道:“我不管是一鸣哥哥缠你,还是你勾引他,总之不许你再纠缠他,赵家高门大户,岂是你这样的身份能进的,你莫要对一鸣哥动什么歪心思!”
说话的口气,全然是一副正室娘子怼小三儿的派头!
双喜气极而笑,重新放下提篓,盯着晚秋气鼓鼓的紧张样子,突然就生了几分恶意,她冷声道:“怎么办?你口中的一鸣哥哥非赖上我了,前几日还死缠着我,说非我不娶,那晚你也看到了,我不过与黑虎哥说了两句话,他就气得揍人,你呀,是不是想当赵家少夫人?呵呵,劝你还是死了心吧,赵一鸣看不上你的!”
恶毒话骂完,心里一阵痛快,对面晚秋的脸气得通红一片,眼睛恶狠狠的,冒出光,只怕要是眼刀子能杀人,她都不知要被凌迟多少片了。
“你骗我,你骗我!一鸣哥说过最讨厌青楼女子,你是什么身份,他会看上你?就算他真瞧得上你,那也只把你当成个玩物,跟你娘一样,玩玩了就扔,你倒把自己当成一根葱!”
双喜笑了笑,尽管晚秋言语恶毒,她却全没有在意,关心则乱,她从不会为毫不相干的人费心思。
拍拍手掌,双喜笑问道:“说完了?说完了我就走了,家里的鸡子还没喂,可没闲工夫再听你说闲话了”
说完提起蛋篓子头也不回走远了,晚秋再她身后气的跳脚,连着叫嚣好几句难听话,她也懒得理睬。
奚落了晚秋一顿,双喜莫名其妙心情好起来,回家后跟三喜忙了一通家务活,又把茶叶蛋煮出来,把猪脚炖在锅里,等到申时上下,盛起来,与三喜留一碗后,剩下的都带着又上了黑虎家的门。
乐极生悲,只是没料到,今日她嘴上讨了痛快,下午就全再黑虎家还回去了。
黑虎的表妹,也就是叫三丫的姑娘又来照顾人了。
那姑娘生的粗粗壮壮,该圆的圆,该翘的翘,便是连不该粗的腰身,也绕着一圈肥肉,想来也不知她家条件有多好,竟然在这愁苦日子里,还能长这么多肉出来。
双喜默默看着三丫服侍黑虎娘喝药,看到她们两个同样寡淡的眉眼,同样紧抿的唇角,不知为何,竟觉得手上的汤罐生了千斤重。
三丫接了双喜的汤,去里屋喂黑虎了,黑虎娘递了罐子与双喜,把她送到院门口,沉声开口说道:“三丫是我为黑虎挑的媳妇儿,是个好生养的,也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小丫头,这几日你端汤送水,我也没赶你走,权当我儿一身伤与你还了情,以后不许再上我家来了,再要来,我就不会顾脸面了,可别怪老婆子骂的难听!”
说完一双厉眼,警告一般狠狠盯向双喜。
心里更加沉重几分,双喜咬咬唇,开口道:“我”
话未说出口,黑虎娘已重重一声,当着她的面把木门关上了。
“砰”的巨响,引得周围邻居探出头来,朝这边张望,双喜心里又酸又涩,抱紧提篓默默出了北街偏巷。
“公子,双喜姑娘这四天时日送了三回汤,被骂出门两回,还有一回再屋里头,小的贴着门板,听半天都没听清楚说的啥”
赵家宗祠里,祖宗牌位挨得密密实实,下首处香炉里飘起袅袅白烟,小厮冒着汗,偷眼瞅着扶腰来回跺步的少主子,心里不由得又添了几丝惶恐。
“没别的了?”冷冷的一个声音问道,似乎对他这盯梢不太满意。
“这”小厮又抹了抹汗,轻声道:“今日一早,晚秋小姐与双喜姑娘说了会子话”
小厮顿了顿,瞅到那凉凉的眼神又扫过来,赶紧接着道:“隔得远没听太清,好像那姑娘说公子”
小厮又顿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