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祁闻言一惊,旋即立刻望向张湛,一直挂在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表情十分复杂,并不是秘密被人点破的窘迫感,恰恰相反,他的眼底流露出一丝痛苦,这痛苦并非源于心虚,而是……
对于当年自己幼稚的行为的,深深的忏悔。
连他最好的哥们都不愿意相信他。
他会举起皮鞋,因为他问心无愧。张湛也许会相信,也许不相信,他解释一千遍、一万遍,总有人还是不肯相信。
他爱夕岚。并且只爱夕岚。
这份爱情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更加坚固。
——那夕岚呢?
张湛在这么多年以后尚且对此耿耿于怀,在夕岚内心深处,是否会对此心存芥蒂,选择他,是否也有那么一丝将就的成分呢?
两只皮鞋在空中晃荡着撞在一起。
知墨嗤笑一声,气氛一时间有些许紧张:“谁问的啊?有点儿水平,我也恨不得问这个问题,念在是婚前party,给新郎留了点面子。哎,你知道我们在问宋清逸吧?如果发生在现在,和异性朋友打个电话、发发短信,小事情了,当年这件事不明不白的,趁现在给个解释吧。”
几位工作时才认识的朋友脸色都变了,黄圆馨大气也不敢出,宋一看向樊祁的表情,彻底变成了“你怎么是这种人”的审视与难以置信。
“宋妹子替我说过话呢。”夕岚出言表态,她还记得自己的扒皮贴里,宋清逸的言论也被挂了上去,想了想,半开玩笑似的补充道,“我也没多相信小樊,主要是相信宋清逸,她拿的起放的下,要是小樊对她有什么想法,她挺喜欢小樊,一定会来找我大撕三百回合的啦。”
樊祁眼眶一热,几乎瞬间掉下眼泪。
他何德何能,让她这样坚定地相信自己、维护自己。
“这个名字对我来说都挺陌生了。我和宋清逸,说‘清清白白’,好像有点虚伪,我们确实互相认识,我能说的是,从来没有‘红玫瑰与白玫瑰’,从高一开始,只有一片白月光,一直照在我心上。”樊祁言辞恳切地说。
张湛静默了片刻,倏地挤出一抹笑,打圆场道:“嗨呀这些问题尺度真是挺大的——咱们继续哈。”
结束小游戏,伴娘伴郎们与新人各自分散开来,在花园内闲适地喝茶、吃甜品、聊天叙旧,气氛轻松愉快,受邀参加婚前party的朋友们不是互相都认识,有夕岚与樊祁这两条线,大家被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也能说上几句话。
“抱歉啊,问了这样的问题。”张湛来找夕岚道歉,神色颇为不好意思,“当年没能及时告诉你宋清逸和樊祁的纠葛,我内疚到现在。”
知墨对他一举酒杯,夸赞道:“问得好,婚前party尺度大点才好玩——哎,你最近在做什么呀?”
“读博呢。”张湛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我高中时从没想过自己会走学术道路。想必您也发展不错。”
“我还行吧,家里的小企业在给我哥运营,现在也是替人打工,高薪高猝死风险。”知墨已经褪去高中时不谙世事的天真气质,如今的她蜕变成比夕岚更加成熟圆滑的姑娘,只有小圆脸上可爱的笑意能让人将眼前的女子,与高中时一头短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积极面对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他们的叙旧不带有攀比成分,单纯地互相交流近况,张湛不由得感慨,旧友见面,很少再有这么轻松愉快的氛围。
“毕竟大家都变成可恶的大人了。”知墨揽着夕岚的肩膀,与张湛碰杯,“我哥读高中的时候,特高冷,不谈恋爱,现在还不是女朋友换得飞起,从来不带给我看,反正过两天身边人又变了一个。人生就是这样莫测,所有人大变样的时候,只要有那么一丁点不变的人和事——比如夕岚和她的小樊——就觉得一切还不那么糟糕。”
他们开着小型party的时候,婚庆公司正在有条不紊地布置着婚礼现场,将夕岚准备好的座位牌按姓名顺序摆好,每一张桌子的餐盘正中放着用a6大小的卡纸叠成的小爱心,写着宾客的名字,方便对号入座。
为什么特意选用a6小卡纸呢?夕岚面对婚庆公司的问话,笑而不语。
婚礼定在六点三十分开场,夕岚换上主婚纱、改变发型与妆容,伴娘们也换上更为正式的长纱裙,夕岚看着镜中的自己,神色中满是忐忑与憧憬,带着甜蜜的笑容,她的朋友们围绕在她身边,她的父亲、后母与异母弟弟坐在会场里,她的爱人在等着牵她的手。
这是她人生至今最幸福的时刻。
为此,一切苦难都值得。
从晚上六点开始,宾客陆陆续续地进场,为了稍后的firstlook环节,樊祁独自站在门口迎宾。他换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戴黑色领结,胸口别着一朵洁白的睡莲,眉梢眼角都是挡不住的喜气洋洋,伴郎团则统一换上深蓝色西装,白衬衫,系同色系领带,配同款方巾,颜值惊人。
林颂旸是和王知砚一起来的。
王知砚变化很大,头发略微留长了一点点,用发胶抹成大背头,戴一副金边眼镜,褪去少年时带着些许中二的冷漠气息,唇角挂着一丝似是而非的笑容,一副斯文精英的样子,与樊祁握手时,露出价值百万的腕表,他过分亲切地拍拍樊祁的肩膀:“恭喜恭喜。”
樊祁没由来地觉得王知砚似乎变成了很可怕的人。
林颂旸也变得更加成熟,穿着全套西装,除了腕表,没有戴多余的配饰,不至于抢走主角的风头。他人高腿长、五官深邃,身上带着运筹帷幄的气场,知名度又高,惹得已经到场的宾客纷纷侧目。
“谢谢你能来。”樊祁人逢喜事精神爽,握着曾经“情敌”的手,语气轻松。
林颂旸克制地微笑:“和新娘多年朋友,应该来的。也替岑小姐转达一下对你们的问候。”
“……”樊祁想问他为什么不直呼韶颜的名字,联想到在互联网上陆续看到的边角新闻,理智地选择不多过问,心中却感到很遗憾,听说颂旸和韶颜青梅竹马,长大以后却闹成这样,真是……
“我和知砚先进去了。”林颂旸对他点头致意。
“好,座位牌在右前方。”樊祁不再多言,客气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