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定在周五晚上,知墨顶着巨大的压力坚持提早请假,“天塌下来也要去给我闺蜜递婚戒盒子”,张湛更是提前三天回国,跑工地去找樊祁喝酒,樊祁要工作,他顾自喝了个酩酊大醉,拍着樊祁的肩膀感慨:“书都不读了,回来给兄弟当伴郎。”
夕岚上完周四早上的课就请假了,回家作最后的整理,樊祁休了两天年假,硬是顶着宋一的一片骂声赶了回来。
“确认到场的宾客名单是这样的吧?”樊祁拿着清单给夕岚看,后者正按字母顺序,将属于每一位来宾的座位牌理好,上面印着每位来宾的拼音名,以及所属的桌号。
夕岚再三核对,道:“对,没问题。明天早上化妆师和摄影师几点到?”
“都是早上七点。”樊祁检查了一下聊天记录,“伴娘团的小礼物都准备好了吗?”
“一会儿拎给她们,今天晚上先分了。”夕岚道。
他们全程参与,跟婚庆公司一起制定了婚礼当天的所有环节,去掉到娘家接新娘,改为婚前小型party,伴娘、伴郎以及其他关系非常密切的朋友都收到了额外的邀请。夕岚这一晚上也不会住在自己家,而是跟知墨一起,住喜来登的套房,明天早上,伴娘们都会在这里换上晨袍、拍摄第一组婚礼花絮照。
樊祁紧张得冒汗,反复检查婚前的准备是否足够完善,夕岚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擦汗。有这么紧张吗?”
“比人生里经历的任何一次考试都紧张。”樊祁坦陈,“行啦,我现在开车送你去酒店,把东西都捎上,我回我爸那儿睡,明天再见。”
知墨已经开好房间等她,夕岚拎着大包小包按响门铃,敷着面膜的素颜知墨立刻将自己的大脑袋探了出来:“快快,进来。”
被知墨按着一起做全套保养,知墨提到樊祁,还是咬牙切齿:“被他捡了个大便宜。你们什么时候搬婚房?”
“看下个月什么时候有空吧。”
时间紧急,樊照楷大手笔地买了某地段不错的新建商品房,直接带的精装修,只写了樊祁的名字,夕岚对此毫无意见——她的父亲可没出一分钱,写她名字做什么。
她们调好闹钟,一人一张床,在黑暗里聊天。
“现在还会失眠吗?”知墨问她。
“被白桦的事情一打岔,后来就不失眠了。”夕岚说,“知墨……这么多年来,谢谢你。”
“姐妹一场,不必言谢。”知墨爽朗地笑,等她笑完了,再开口时,满屋子都是怀旧的气息,“高中毕业旅行,还和你聊起樊祁,再和你睡一间房,你居然明天就要嫁给他了。现在是什么感觉?”
“你和顾琛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是什么感觉啊?”夕岚笑着反问她。
知墨哈哈大笑:“就是那种‘奇怪,我居然也嫁的出去’?的感受,特别担心结婚的时候顾琛被其他人拐跑了——你又不一样,你和樊祁认识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分分合合的,心里想法应该更复杂吧。”
“挺紧张的,不过主要是担心明天婚礼各环节,千万别出什么错漏。”夕岚轻轻揉着脑袋,这几天她一直神经紧绷,睡不安稳,“也有点儿忐忑,明天过后,哪天有空,就该搬到一起去住了,在生活习惯上还得互相磨合……基本没什么时间回忆以前的事情,着眼当下,吃过的苦也不苦了。”
樊祁就像是她梦里最坚固的堡垒,她安睡在这座堡垒之中,任何人和事都不再能伤害她。
她不知道的是,这座堡垒却间接地招来她这一生中,不曾经历过的,最黑暗的噩梦。
夕岚和知墨絮絮地聊了许多,带着对未来的忐忑、期待与憧憬陷入沉睡。
樊祁在床上辗转反侧,指针指向十一点一刻,他揉揉脑袋,认命地打开房间的夜灯,反正睡不着,不如去书房赶个图。
专心致志画图的时候,整颗心奇异地沉静下来。
灯光亮得刺目,一室静谧,一时间分不清是梦是真。
“你在做什么?”
樊祁转过头,结束高考的夕岚站在他背后,穿着市立二中的校服,扎着马尾辫,手中拿着录取通知书,额角有零碎的头发,探头看着他,声音清朗。
“在做我喜欢的事。”青年樊祁回答她。
白炽灯很亮,少女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问他:“那,你现在过得快乐吗?”
“以后我会过得更快乐。”因为我要和未来的你结婚了呀。樊祁把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人生就是莫测才有趣。他想摸她的头发,怕弄乱她的马尾,改为笑着拍拍她的脑袋。
少女夕岚仰着头对他微笑,身体愈发透明:“那我就放心了——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再遇见你呢?”
“在未来。”樊祁看着她一点一点消失在房间里,声音温柔沉稳,“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爱。”
“你一定要来找我。”少女对他晃一晃手中的录取通知书,“我……”
少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空气中。
他们错过了这么多年,换下校服、穿上学士服、又走上社会,重逢这么难,当然要互相珍惜、扶持着走下去。
他们会一起努力工作,抓住机会离开泽市。
等稍微稳定一点儿,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男孩女孩都好,也许一个,也许两个——夕岚这么温柔有耐心,一定能成为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好好工作,把孩子培养成优秀的人才,孩子会长大,找到自己的所爱,离开他们,建立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生活,偶尔来看看他们。
他们当然会衰老,总有一个人要先走,这也不要紧,只是暂时的分别。不管是谁先离开,都会在彼岸的世界等待对方。他们的骨灰会被放在同一处坟茔,几代以后无人问津,他们不需要万世的纪念,好好过完这一生,已是很大的幸运。
在这一个充满喜悦与期待的夜晚,樊祁当然不会预料到,这些美好的幻想,就像阳光下绚烂的肥皂泡泡,被人一戳就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