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岚说完“冷静一下”,当真让樊祁的号码在黑名单里躺了半个月。她对感情方面很低调,平时几乎不发朋友圈,因而和张语语、黄老师进行了一场三人茶话会、加之与知墨视频吐槽报备之后,没有再和其他人提起自己感情上遇到的问题。
知墨在视频那头沉默半晌,不骂她拎不清,也不骂樊祁没担当,只是很头疼、很无奈地总结一声“孽缘”,反复问她最近睡眠有没有什么问题。
——高二寒假,夕岚也是这样,因为宋清逸的介入不愿再联系樊祁。机缘巧合下,知墨知道了夕岚心理压力过大就会失眠的毛病,从她初中开始、稍懂事一些就会这样,十几年来,没有任何改善。
知墨也劝,劝她有什么难处,多和旁人诉说。
又能和谁说呢?
总不能过于干涉其他人的正常生活。再说,和别人讲自己生活的不如意,做人也太负能量了。
这么多年来,夕岚独自一人承受所有的压力。
人活着就是不容易,有人在宗教上寻找内心的平静,有人回家和父母诉说,有人告诉自己的爱人,夕岚没有宗教信仰,没有母亲,在精神世界层面也约等于没有父亲,爱人……
有了有什么用?还不也是徒增烦恼。
夕岚对知墨坦诚:“这两周睡眠质量很差,走在街上看到点燃的女士烟,会觉得心悸、害怕,不是睡不着,是睡着了总在做噩梦,梦见樊祁的妈妈一次又一次和我说‘有娘生没娘养’,梦见街上所有人都在和我说‘你没有母亲’,梦见我爸和后妈带着他们的儿子,我爸说‘你懂点事,不要来打扰我的新生活’……我很努力地想和他们争执,想保护自己,可是无论我如何努力,都发不出声音……”
那些年少时折磨她的噩梦卷土重来。
她在噩梦里,从来发不出声音,也无法醒来,只有残忍地一遍遍看着母亲的坟墓、泛黄的照片、父亲将她推远、背弃承诺的樊祁……
不行就去看心理医生。知墨说。
夕岚苦笑:“我们这样的小城市,谁去三甲医院看了精神科,一传十、十传百,我还要不要过自己正常的生活了?没事的,就是睡眠质量不好而已。”
樊祁没日没夜地赶工十天,每天只睡三个小时,还记得给夕岚打电话——
当然是无法拨通。
他实在是怂,没胆在微信上找她聊天,怕消息一发送,就显示“您已不在对方的好友列表”。
这些日子,为了驱赶倦意,樊祁在办公室、在工地、在板房,一个人几乎快要抽完一条烟,宋一直骂他“想猝死就直说”,樊祁只是笑,继续抽烟,继续画图。
等他终于有空休息一下,一觉睡了十六个小时,醒来是凌晨四点,给樊照楷打电话,声音哑得不像样子,他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说我完全无法想象没有她的生活,他说真是可笑,我以为选了这个专业是听了她的建议,居然忙到两周几乎没离开工地,更别说去找她……
樊照楷没有责备他在半夜把自己叫醒,只是说:“你再尽力联系一下、看有没有机会挽回,实在不行的话,我原定二月初回泽市,可以修改一下行程,尽早回来,亲自带你去她父亲家登门致歉。”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夕岚默认自己与樊祁的感情不会有任何结果,便努力去适应“失恋”的日子。
她还是那样,平时上班,周末给补习班的孩子们上课,只是少了一个睡前要说晚安、起床要说早安、每天要互相汇报动向、可以分享生活中的一切事物的人。
2016年1月16日——夕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记得这个日子——的上午,夕岚调了早上七点一刻的闹钟,把自己从被子里揪出来,换衣、洗漱、整理教案,今天早上九点到十一点,夕岚要给补习班的孩子们讲课。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失恋后的周日——
如果没有张语语的电话。
“夕岚!你婚事暂时黄了是吧?”张语语在那头大喘气,语气惊惶,语无伦次,“你、你知不知道你红了?”
“我什么?”夕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毛只画了一边,神色堪称一脸懵逼。
“你千万别出门了!”张语语着急地说,“你前男友——不是刚黄的这个——是白桦——红了啊!”
夕岚的动作顿了一秒,继续画眉,语气如常,神色恢复正常:“嗯,我知道呀,他从15年年初开始就渐渐有点知名度了,我怕被粉丝挖出祖宗十八代,连微博都没开——没事的,没人对我感兴趣。”
“你抓错重点了啊!”张语语焦躁地在自家来回踱步,“不行,我现在太激动了,这样,我马上来你家,给你送点蔬菜水果、还有口罩墨镜什么的,你真的别出门,早上有课就请假!我们面谈!”
夕岚犹豫半晌,再打开微信,发现自己的消息栏简直快要爆炸,说什么的都有,她看得一头雾水,翻出黄老师的手机,给她去了个电话。
黄老师好像没睡醒,在那头哼哼唧唧的,问她怎么了。
“长话短说,今天早上九点,帮我代课。”夕岚把锅推给她。
黄老师吓醒了:“你开玩笑呢么?出什么事了?”
“黄圆馨,你当救我一命好吧?”夕岚不是没想过白桦红了以后、粉丝顺藤摸瓜把她给扒出来,因而权当自己被八卦爆料贴抖了出来,她在脑内演练过无数次,此刻也没在怕的,“如果有人问你任何关于我的事,一律说你不知道就好了。”
黄老师,大名黄圆馨,谐音“黄园丁”,又是祖国花朵的园丁、年轻的人民教师,于是“黄老师”变成了她的外号,不到万不得已,没人喊她的大名。
黄圆馨直觉出了大事,不过她这周太忙,周六早早地就睡了,不太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夕岚过去的感情经历,只好道:“要得,但你回头得和我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