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风铃被风吹得哗啦作响,打破了室内的僵持。
奚严不知为何,竟然松了一口气。这个主子脾气古怪,喜怒无常,但是唯独对那挂在门上的风铃比较重视,几乎每日都要亲子擦洗一次,有时甚至能倚在塌上,盯着门上的风铃看上一整日。
果然,听到风铃声的那一刻,黑袍男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赶紧滚出去,别在本王面前碍眼。”
风铃的清脆声响伴随着男子的声音,听在奚严耳中却如天籁,若是换作平日里,他肯定要被送去刑堂剥一层皮。今日,算是自己运气好了。
“是,属下告退。”奚严也不废话,又恭恭敬敬的一叩首,连忙起身退了出去。
经过门口时,抬头看了眼挂在门上的风铃。
这座宅院所用的一草一木都是极为昂贵精致的,只是那门上挂的风铃却有些粗糙,不似皇孙贵胄会喜爱的东西,但是这位主子,却极为喜爱这个玩意。
奚严虽然不解,但他知道主子的脾气,话多可不是个好事,想到之前几次任务失败的人,回来后被他扔进刑堂,没死也脱了层皮,自己此番,倒是被这风铃救了一命。
他趁着转身时,看了一眼屋内的人,主子的房门从来不关,因此他一眼瞧见,刚才还有些暴怒的男人,此刻盯着风铃,目光缱绻,竟透出几分温柔。
“我大概要瞎了。”奚严想。竟然觉得主子温柔?他还是去刑堂冷静一下。
等到奚严离开,黑衣男子一撩衣袍,席地而坐,目光落在随风摆动的风铃上,眼底流露出些许眷恋。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狠毒了,连自己的兄弟都要杀。”
周遭除了风声,就他一个活人,自然没有人会回答他,好在他也不需要什么答案,等到微风散去,风铃又静悄悄的守在门边,似乎看到了坐在屋内的人,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
已经不重要了。
是不是狠毒,又有什么关系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晋王元云深,血亲又如何,在他眼里,早就没什么伦理了。
只是可惜了,这次没能杀了他,那就看你下次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我的好兄长。
被认为运气好的人此刻在自己府里,气的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
“哎哟我的王爷,你可吓死老奴了,这一手的血……”赵公公没想到晋王出去一趟这么快就回来,更没想到回来的王爷一手的鲜血,吓得他都快犯病了。
晋王也很无奈,偏偏他就不能言。手上的血又不是他自己的,鲜血的主人被他赶去处理伤口了,只好自己坐在椅子上,听着赵公公在耳边念叨。
元云深无奈的仰头看着天上的白云,被赵公公念叨的实在烦了,索性端起桌上茶水,将帕子沾湿,利落的将手上血迹擦了个干净,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
赵公公还在继续念叨:“殿下你身子金贵,这要伤到哪儿了,老奴如何跟陛下交待。偏偏殿下也不是个会爱惜自个的,你看看这满手的血,这么一双写诗作画的手,要是被伤着了,该有多……”
他话还没说完,一转头,就看到坐在一旁的晋王朝他伸出手,掌心洁白,哪有什么血迹伤痕,赵公公咳了一声,将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险些被噎死。瞧着自家王爷不善的脸色,赵公公很有眼力见的往后退了一步,下一刻,一溜烟的跑了。
留下晋王目瞪口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疑惑:我有这么可怕吗?
要是云浮和赵公公听到他心里的话,肯定会不约而同点点头。
可怕。
晋王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可怕,他整日一张笑脸,看起来哪里可怕了。
视线瞥到桌子上沾了血的帕子,他皱了皱眉,伸出手指将帕子夹起来,扔到一边。桌上瓷盘里红彤彤的果子也无法消去他的苦闷。
从离开皇宫至今,他竟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在那座冰冷的皇宫里,他被各种各样的理由和条例牵制着,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可他偏要做。
父皇也好,兄妹也罢,与他而言,终归还是会归于陌路。
“殿下。”处理好伤的云浮端了一壶热茶,是用菩提叶子掺了蜂蜜泡的,有一点苦涩,但在舌尖上过一遭,只留了满嘴的清甜。
元云深抬起头,将云浮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换上了在府里穿的罗裙,脸色也没那么难看,才点了点头。
云浮倒了杯茶,递到自家王爷面前,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元云深杯子里的茶都快凉了,云浮才开口说道:“殿下,刺客的身份,奴婢已经查到了。”
元云深捧着茶杯,望着杯子里的茶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示意云浮继续讲。
云浮深吸口气,十根手指纠结在一起,眉头狠狠皱了皱,才又继续。
“刺客身上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奴婢将那尸体腐化了之后,在一片衣领暗处绣了个精致的“元”,以层层丝线勾勒缠绕,奴婢本来还没发现,处理尸体的时候,手指从那儿划过,才感觉到不对,仔细一查,却是绣的字。王朝里,能用得起“元”字的,除了皇孙贵胄,其他的也没有这么大胆子。”
元云深听完,只觉得细思极恐。
皇室中人怎么敢明目张胆的找刺客。
元云深闭了闭眼,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指一瞬间握紧,怎么没有,他险些忘了,皇宫里的肮脏事儿,还少吗。这一次又是谁呢,连自己这个“残废”都不放过。
脑子里一幅幅画面走马观花的,一张张人脸都过了一遭,最后却不知该落在哪儿了。
我希望不要是你们。元云深想,只要不是你们,我们还可以装作兄友弟恭。
刺杀的事儿,一次没成还会有第二次。
云浮看着自家主子面色顿时煞白,咬了咬牙,还是没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只是猜测,还没有证据,不能扰了主子心神。云浮打定主意,眉眼一弯,硬生生扯了个笑容:“主子过滤了,也许是奴婢看错了。”
元云深却低着头,手上把玩着自己的白玉笛子,云浮只好闭上嘴。
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只好心照不宣。